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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林懷鹿平靜地坐著,頭髮淋了小雨變得濕潤,軟趴趴順在腦袋兩旁,一副魂不守捨的樣子,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對面謝盛的敘述,那些所謂的重要的事。

  只見謝盛面露愧色,一五一十地述說:「懷鹿,我戀愛了,是個男孩子,很可愛,喜歡撒嬌,相處之後發現我很喜歡他,是……是在你失去聯繫之後認識的,我猶豫了很久,因為我還沒有回復你,貿然和他在一起對你不公平,可你離開太久了,這件事就想當面給你說,也能表述得清楚些。」

  謝盛自知優柔寡斷會壞了很多事,他說:「你向我表白後,考慮的那幾天我不敢和你見面,我本來想試一試的,我再給你打電話,你就突然不見了,後來你回學校搬東西,我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事情拖了這麼久,我越來越不敢面對你,對不起。」

  靜置了許久,林懷鹿才從自己的思緒中緩過來,謝盛的話其實講得亂七八糟的,但他聽了,也聽懂了。

  他很奇怪在謝盛講出這番話後心裡居然沒有太大的起伏,從滿心歡喜到意志消沈,這一場等待近乎半年,終於迎來盡頭,這樣的結果林懷鹿一點都不意外,只是笑容泛開苦澀:「學長,你是不是從來都沒喜歡過我,是我誤會了,以為別人對我好點,就是喜歡我。」

  現在回想一下,謝盛對很多人都很好,他並不是特殊的一個,只不過是自己浸泡在喜悅的幻想里,有人提醒過他的,說難聽些,就是自作多情,以至於栽倒進去,無法自拔。

  「你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最初我不確定對你的感情,才沒有及時告訴你我的想法,你可以怪我。」

  「後面又是怎麼確定的呢?」

  「他喝醉了,我情不自禁親了他,我知道這是乘人之危,但那一刻我顧不得了,心跳得很快,有一種炸開的感覺,上次你……」

  謝盛斟酌著措辭,他將林懷鹿想得太脆弱,怕說了重話傷害到他,可他的吞吐使得林懷鹿一眼看穿,自嘲道:「我向你表白的時候,也親了你,可是你沒有這樣的感覺,是嗎?」

  謝盛半是擔憂,半是不忍,最後還是點了頭。

  林懷鹿深吸了一口氣。

  心動是喜歡,謝盛對他沒有心動,所以不喜歡。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呢,林懷鹿想,喜歡一個人,是因情而生,不喜歡一個人,是自由心證,都是沒錯的。

  「那我能多問一句嗎?」林懷鹿得了允諾,放輕語氣,道:「你沒來,也是因為他嗎?」

  「他那天剛好生病,我照顧了他一天,就忙得忘記了,想起時已經過了和你約定的時間,抱歉,我還沒問你,為什麼你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紀馳說得對,喜歡一個人,那他的事就是最重要的。

  林懷鹿搖頭,釋然地笑了一下,回答道:「沒事,學長,雖然你給的回復來得晚了些,但還是明確讓我知道了你的心意,謝謝,我很開心你找到了喜歡的人,沒有敷衍我,沒有勉強自己,希望你們好好的。」

  話說到這種程度,謝盛不知該如何接下去,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失信在先,他知道林懷鹿心軟不會怪他,但總是心懷有愧。

  原來愛不愛,喜不喜歡,就是一句話的事,講清楚對兩人才是再好不過,心裡的大塊石頭落下,他們之間的羈絆就此了結和解脫,能收到祝福,是今天能得到的最好結果。

  「懷鹿。」謝盛叫了聲一直心不在焉的人:「我們還是朋友對嗎,要是遇到不能解決的事,就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上回……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人,真的是你哥哥?」

  林懷鹿恍然,呆呆地看著他。

  謝盛在問紀馳。

  想到這個人,思緒全被中午的一場鬧劇佔據。

  他要他們在一起。

  不能拒絕的口吻,那麼咄咄逼人地讓他給兩人的命運做決定,他怎麼能夠呢,狹窄的巷子里全是紀馳的味道,他受不了,紀馳瘋了,他不能陪著他瘋,於是借著謝盛的來電,不管不顧地逃了。

  但在轉身逃離的最後一秒,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雙眼睛里流露出來的脆弱,像心如死灰,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也深深埋在了他心裡,不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誰又能想到,當時紀馳一句玩笑的自我介紹,竟然成了真。

  「他是。」林懷鹿回答謝盛。

  接下來兩天林懷鹿生了場病,天氣變冷的緣故,白日淋了雨,夜晚著了涼,先以為是感冒沒有放在心上,第二日夜裡就發起了燒,早晨被室友發現不對勁,背到學校醫務室就診。

  燒得迷糊間感覺到有人在摸他的額頭,林懷鹿嘴皮發乾起殼,聲音軟軟地說著:「楊醫生,嗓子還疼。」

  「楊醫生是誰?」

  「怎麼嗓子還疼呢?」

  幾個人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被老校醫瞪了一眼,後面林懷鹿被按住打了一針,開了些退燒藥,室友又給他背回去,準備餵他點清粥時,林懷鹿就醒了,接過碗,道了謝,自己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他向來是最逞強的,這會兒沒有紀馳的脅迫,他不必柔軟。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精神恢復大半,氣色也好了起來,他照常上課,有時候和室友要去的教室離得近,就和他們結伴而行。

  飛過秋天,便是初冬,校園的枯葉落了一地,鋪了層金黃,只有松柏長青,紀馳再也沒有來找過他,彷彿那日的行為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衝動,就連他自己回想,也像做夢一樣,一點都不真實。

  有一次和華元打了個照面,旁邊一群都是他不認識的人,以往華元是和紀馳走在一起的,每次被他碰見都會刻意避開,最近華元身邊熟悉的蹤影突然不見了,林懷鹿一時有些怔忪。

  華元見到他也愣了一愣,尷尬地笑笑就從身邊越過。

  有人嘴碎,問華元這是誰,長得挺漂亮一男孩,以前怎麼沒見過,語氣十分不正經,華元聽了皺眉,心裡不舒服,捶了他一拳頭:「問那麼多幹甚麼,他不是你能想的。」

  林懷鹿回頭,怔怔看著幾個人的背影打鬧著走遠了,心口某塊地方不知為什麼,也跟著空落落的。

  此後紀馳就跟消失了一般,這人到底是有其他事情要忙,還是根本不願看他一眼,林懷鹿想了又想,他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他以後也不用再對紀馳唯恐避之不及。

  天冷風寒,早起上課的日子越發艱苦,立冬那天,他接到紀明德的電話。

  認識紀明德的第二年,林懷鹿每個立冬都會和他吃一碗熱湯水餃,換了地點,口味和從前吃的相似,心境卻大有不同,林懷鹿沒了分享生活小事的興致,只盼著紀明德盡快說明來意,早一點離開。

  紀明德胃口有些不好,恰好有正事,吃了幾筷子就放下了,看著林懷鹿,兒子的眉眼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林粵,一眼就能被人記住,心口不自覺塌了一塊,溫和道:「鹿鹿,跟我回家。」

  林懷鹿一頓,垂頭咬了一口熱乎乎的水餃,悶聲道:「我在學校挺好的。」

  「你是不是在擔心你哥哥?」紀明德展眉,說:「你放心,他已經走了。」

  林懷鹿正在喝湯,不知是嗆著了還是燙著了,咳了咳,迷惑問:「走了?」

  「他做錯了事,就該吃點教訓長點記性,也好對你有個交代,所以我讓他離你遠點,去外國待著,已經走了一月有餘,你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看見他,只管安心。」

  「出國……」林懷鹿吶吶,他的神經變得遲鈍,似乎慢了一拍,腦中運轉了好些圈,才明白他的意思。

  霎時間只覺四肢百骸都被白蟻啃噬空了,變得輕飄飄的,腦海中千回百轉,卻又一片空白。難怪紀馳會在巷子里說那些話讓他抉擇,如果他答應了,紀馳是否就會留下來。

  最後那一眼,其實他沒有看錯吧,那麼濃烈的難過,還夾雜著不可言喻的失望。

  紀馳真的喜歡他嗎?

  餃子的味道突然油膩起來,林懷鹿掏出零錢付了,紀明德為他花費那麼多,他能做的,就是請他吃一碗水餃,他用了好些力氣才把一疊零錢數清楚,招呼老闆買單,強忍著鼻腔里的酸澀,對紀明德說:「那太好了。」

  整個下午是怎麼度過的,林懷鹿完全沒有記憶,晚上室友買了燒烤和啤酒,下課回去時寢室里瀰漫著香味,室友遞了一串雞翅給他:「趁熱吃,你都沒吃晚飯。」

  林懷鹿一點不餓,卻接過烤串說了句「謝謝」,連書包都沒放下,就坐在板凳上吃了起來。

  他低頭裝作玩手機,一塊雞翅啃了好久,當別人高興之余回頭顧及他時,才發現木桌上一攤水跡,林懷鹿猶不自知,還是室友呼了一聲:「林懷鹿,你是哭了?」

  其他人眼神來往,又無聲搖頭,不知所以。

  林懷鹿連忙拿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把臉上的淚痕也胡亂抹去了,若無其事道:「太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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