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表白

　　路星辭聲音不大， 但周圍人都聽得很清楚。

　　宋意視線點過路星辭，又看向段嘉衍。後者微愣了愣，隨即朝路星辭笑道：「真？我有點不好意思。」

　　他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臉上表情嬉皮笑臉， 一點兒都不像是受之有愧模樣。

　　恰巧這時，晚自習鈴聲響了。

　　段嘉衍忽然想起了什麼， 面朝路星辭和陳越。

　　「你們週五晚上有空嗎？我生日，想請你們吃飯。」他頓了頓：「有個遊樂園最近開放了冬季夜場， 聽說挺好玩。我想吃過晚飯後去， 你們有沒有時間？」

　　數學老師走進了教室， 招呼班裡學生們坐好。一看段嘉衍還背朝著講台聊天，正要點他名字。

　　「有。」路星辭提醒他：「老師看你了。」

　　段嘉衍連忙轉身。

　　陳越：「有啊， 你滿多少歲？17？」

　　段嘉衍點點頭，把椅子往後一靠， 想繼續說小話。

　　陳越：「那再過一年， 你就到可以結婚年齡了。」

　　根據法律規定，Omega滿18歲就可婚配，Alpha稍微晚一點， 要20歲以後才能婚配。

　　路星辭看似漫不經心地插了話：「結那麼早幹甚麼？」

　　陳越摸了摸下巴， 壞笑：「是哈，再怎麼也要等到20歲以後， 再考慮這些終生大事。」

　　陳越把那個等字咬得很重， 路星辭聽出了他話外音， 也笑了笑， 同時睨了陳越一眼。

　　他倆在背後笑得莫名其妙，段嘉衍微微側頭：「20歲也挺早，20以後再說吧。」

　　路星辭沒什麼意見，贊同道：「那也可以。」

　　宋意：「……」

　　宋意真是心情微妙。

　　前幾年生日，段嘉衍都是跟宋意和沈馳烈過。

　　自從付媛再婚後，段嘉衍就沒再讓她給自己過生日。一是因為付媛工作忙，二是因為付媛再婚，過生日他得跟賀誠和賀雲深一起過，他不太擅長面對繼父和弟弟。

　　令段嘉衍意外是，生日當晚，他接到了賀雲深電話。

　　小孩應該也剛放學，在那邊興高采烈地祝他生日快樂。段嘉衍沒想到賀雲深還記得他生日，和賀雲深閒聊了一會兒，段嘉衍笑著掛了電話。

　　為了方便，到達遊樂場附近後，段嘉衍就在周圍找了家口碑不錯湘菜館。

　　看著段嘉衍點菜，周行琛忍不住問：「段嘉衍，你到底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段嘉衍奇怪道：「寧城不是北方嗎？」

　　在座當然都是北方人。

　　「那你怎麼這麼喜歡吃辣？」周行琛道：「我還以為你跟狐狸一樣，是移居到北方南方人。」

　　「顧梨哪兒？」

　　「青州。」周行琛一提到顧梨就很來勁：「聽說過沒？水鄉中水鄉。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看看狐狸就知道了，什麼叫江南美人。」

　　段嘉衍正想嘲笑他無時無刻秀恩愛，周行琛話鋒一轉：「不過你不喜歡這種類型吧？你以前喜歡那姑娘叫什麼？江什麼來著？」

　　沈馳烈隨口道：「江祈念。」

　　周行琛：「對對對，前校花。」

　　周行琛頓了頓，笑得有點兒損：「那採訪一下我們一中一霸，你喜歡什麼類型？」

　　問題一出口。

　　陳越原本正在慢悠悠地拆筷子，聽到這兒，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他在心裡一聲嘆。

　　周行琛這個人是真不爭氣。哪裡危險踩哪裡，反向掃雷。

　　段嘉衍瞥了周行琛一眼，想了想：「高、白、瘦，溫柔一點吧，最好穿連衣裙樣子很漂亮。」

　　段嘉衍說完話。

　　陳越側眸，朝旁邊一看。

　　果不其然，路星辭唇角微壓，背靠著椅子坐著，沒什麼情緒模樣。

　　「你理想型是這樣？」沈馳烈第一次聽他說這個，往前坐了坐，來了點兒興趣：「這不就是標準大眾女神？」

　　段嘉衍想了想：「是嗎？」

　　他感覺路星辭似乎一直沒說話，順手拐了一下旁邊坐著男生：「路星辭，你喜歡什麼樣？」

　　路星辭沈默片刻。

　　抬起眼來。

　　他長眸漆黑，眉眼線條格外清雋。段嘉衍和他對視時，看見他扯了扯唇角。

　　「長得好看，皮膚白。有點兒能鬧騰，但是鬧騰樣子很可愛。」他似乎是一邊想一邊說，語速稍微慢了些：「對朋友很好，很善良，在自己擅長方面好勝心強……和他在一起話，會覺得每天都很開心。」

　　周行琛被最後那句話刺激到了，情不自禁一聲感嘆：「我靠，這種神仙對象上哪兒找去？」

　　段嘉衍也忍不住：「你要求好高。」

　　周行琛哎哎兩聲：「我們路哥要求高一點，怎麼了？」

　　段嘉衍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配合道：「我們路哥這個條件，就應該要求高一點。」

　　周行琛：「可是按照這個，有趣靈魂和美麗皮囊兼並要求，路哥是不是得找八百年啊？」

　　段嘉衍：「那不能啊，得想個辦法。」

　　他倆一唱一和，路星辭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意思。

　　直到段嘉衍咬著筷子，面朝他，含糊道：「你再詳細說說，我幫你問一問，留意一下。」

　　對著面前這雙剔透眸子，路星辭眼裡稀薄笑意也淡了。

　　「不用，」他語氣平靜：「我有喜歡人了。」

　　他說話時，視線一直落在段嘉衍臉上。從頭到尾沒插話陳越突然笑了笑，似乎饒有興致地：「什麼人啊？我認識嗎？」

　　段嘉衍也來了興趣，連忙追問：「誰誰誰？我們學校？」

　　路星辭恩了聲：「是我們學校。」

　　沈馳烈心裡咯噔一下：「什麼性——」

　　宋意在桌子下猛地踹了他一腳，那個別字硬生生卡在沈馳烈喉嚨里。

　　沈馳烈也反應過來了。

　　就算路星辭表現得像是喜歡段嘉衍樣子，曖昧和說破終究是兩回事。

　　偏偏段嘉衍還在問：「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應該不知道。」

　　「那你是，暗戀啊？」段嘉衍微微一怔，覺得這事兒怎麼聽怎麼不可思議：「你居然也會暗戀。」

　　段嘉衍想起自己之前喜歡江祈念，後者又對路星辭求而不得，覺得感情還真是不好說。他看路星辭似乎挺認真，段嘉衍也正了正臉色：「我覺得，你去追話，大多數人都會答應。你想過跟她表白嗎？」

　　「想追，」路星辭說：「但是怕追不到，朋友都做不了。」

　　宋意聽到這裡，都想捂臉了。

　　真。

　　這和直接表白有什麼區別。

　　偏偏在場一個周行琛，一個段嘉衍，都沒聽出弦外之音，真覺得路星辭是喜歡哪個姑娘。

　　段嘉衍本來好奇得要命，但聽到這兒，又沒忍住笑了聲：「你也害怕被人拒絕啊？」

　　「畢竟人只有一個，」他說話時慢吞吞，平白添出了幾分無奈：「怕他跑了。」

　　「這有什麼好怕？拒絕了你也還可以在她面前晃，你不是說是我們學校？那她又跑不了多遠。」段嘉衍看他表情：「沒想過？」

　　路星辭聽笑了：「是沒這麼想過。」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段嘉衍一眼，輕聲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意看不下去段嘉衍自己給自己挖坑了，直接把段嘉衍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小段，你別一直拉著班長聊天了，你不渴嗎？」

　　段嘉衍被他這麼一說，感覺好像是有點兒渴。他順過杯子喝了口可樂。

　　沈馳烈見狀，有意無意提到了校慶時趣事，桌上話題換了一個。

　　-

　　因為是週五，入夜以後，遊樂場這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一進門，街道上掛著一大片裝飾燈串，像是頭頂懸掛了一汪暖金色海洋。穿著玩偶服工作人員在裡邊走來走去，很多人在跟他們合照。

　　夜場賣點之一便是絢爛燈光效果。許多遊樂設施上都安裝了彩燈，入目盡是五彩斑斕一片。

　　稍微遠一些地方，能看見摩天輪和過山車巨大影子。

　　段嘉衍粗略掃了眼地圖，記住了過山車在遊樂場最中央。他們人多了點，大家想玩項目也不同，這麼待在一起不方便，段嘉衍道：「我和沈馳烈想去排過山車，你們有人想去嗎？」

　　他之所以挑這家遊樂場，是因為這兒有寧城唯一一座斷軌過山車。沈馳烈之前跟他提過好幾次，說爬上去時特別刺激，段嘉衍被他說得很有興趣。

　　宋意搖搖頭，對過山車這類設施敬謝不敏。

　　周行琛隨手把遊樂場地圖拍了下來：「我想排鬼屋，我之前聽狐狸說，這兒鬼屋背景好像是一座鬧鬼學校？她說挺有意思。」

　　陳越哂笑一聲：「你還真是怕什麼玩什麼。」

　　「那我們就在這兒分開了？等兩個小時候後，我們在花園那邊見面？」見其他人沒什麼異議，段嘉衍迫不及待拍了一下沈馳烈，推著他就想往前走：「小沈，衝！讓我們開始今晚過山車之旅。」

　　沈馳烈也很興奮：「走走走！不過那邊人多，估計要排半個小時。」

　　段嘉衍轉過身，正要走。

　　有人從後拉住了他衛衣帽子。

　　今天太冷了，聽說凌晨還會有降雪。饒是段嘉衍這種不怕冷，也在衛衣外邊套了件白色羽絨服。

　　他轉過來時，看見了沒什麼表情路星辭。後者聲音不咸不淡，朝其他人道：「段嘉衍跟我一起。」

　　段嘉衍愣了愣，回過頭：「那你也去玩兒過山車嗎？」

　　路星辭看看他，又瞟了眼沈馳烈：「我不太想玩那個。」

　　沈馳烈看看雖然神色平靜，但就是顯得不那麼友好路星辭。

　　還沒什麼實質性關係，佔有欲就這麼強。真讓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了，那還得了。

　　沈馳烈開口：「那你——」

　　話還沒說完，宋意一下搭上他肩膀，把他往旁邊一拽：「你跟我一起，我陪你玩兒過山車。」

　　沈馳烈猝不及防被拉了幾步遠：「你不是坐個跳樓機都要慘叫？你還過山車？」

　　宋意沒說話，沈馳烈用氣音低聲道：「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就向著他啊。你注意到他看兒子眼神了嗎？恨不得把人吃了一樣。」

　　宋意受不了這個傻逼了：「還吃人，你電影看多了吧。」

　　沈馳烈據理力爭：「Alpha看Alpha才是最准。不行，他們不能單獨在——」

　　宋意懶得跟他扯淡，拽著他就往前面走。

　　眼看沈馳烈被拽走了，段嘉衍覺得那行吧，反正都是玩兒，和路星辭也沒什麼區別。

　　周行琛一個人去鬼屋，還有點兒害怕，見他倆沒決定去哪兒，忍不住發出了邀請：「段嘉衍、路哥，你倆玩什麼？要不咱們一起去個鬼屋？」

　　陳越一把拉住這個不要命：「走，我陪你去鬼屋。」

　　周行琛嫌棄他：「你沒段嘉衍好玩。」

　　陳越：「……老子求你閉嘴吧。」

　　人都走光後，路星辭松開了段嘉衍衛衣帽子。

　　他拍了一下段嘉衍肩膀，示意了一個和其他人相反方向：「我們走這邊？」

　　段嘉衍掃了眼地圖，看見這邊有跳樓機和海盜船：「行，走吧。」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光。

　　遊樂場里遊客不少，很多項目都要排隊。段嘉衍以目示意不遠處海盜船：「我們玩這個嗎？」

　　路星辭含糊道：「人太多了。」

　　經過飛椅時，段嘉衍又問了一遍。

　　又被拒絕了。

　　段嘉衍想了想，忽然壞壞地笑了一下，他腳步加快，離路星辭很近：「你不喜歡這種項目啊？」

　　路星辭似乎在想事情，隨口應了聲。

　　這一截路上人很少，除去偶爾路過遊客，只有各種造型動物燈。

　　獅子、麋鹿，遠些地方還有天鵝和鯨魚。

　　「你不會怕高吧？」

　　「……」

　　「不應該啊路哥，你怎麼又怕鬼又怕高？」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猜中了：「這和你整體形象不太搭，這種情況叫什麼來著？反差萌？」

　　不知覺間，周圍只剩他們兩個人。路星辭不再朝前走，而是轉身面向段嘉衍，他認真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舌尖不覺抵了抵唇角，眼神低斂。

　　「我有話跟你說。」

　　段嘉衍微微一怔，也停了步子。看他似乎挺認真，逐漸收起了調笑神色：「什麼？」

　　砰砰砰——

　　九點整，遊樂場放了第一輪煙花。

　　「吃飯時候，我說我有喜歡人了，你什麼感覺？」他說話時聲音低低。

　　段嘉衍迎著他目光，隱約感覺有什麼和自己理解得不太一樣。來不及考慮，段嘉衍還是說了最直接想法。

　　「有點兒驚訝，但也挺好。」路星辭比他高一些，要想目光平行，段嘉衍得稍稍揚起眼。他還是覺得好奇：「哎，那人我認識嗎？哪個班？」

　　路星辭垂眸看了會兒他表情，忽地笑起來，語氣里沾染上了很深無奈：「你到底真傻還是裝傻啊？」

　　「……」

　　男生鼻梁挺直，眉骨明顯，眼皮略微垂著。

　　有一點小孩兒氣。

　　可他言行裡透著直白，又讓他多了幾分侵略性。

　　「是你。」路星辭說話時沒怎麼猶豫，就像不想再給段嘉衍留下退後餘地：「我喜歡你。」

　　煙花在他背後盛開。

　　隔得太遠，爆裂時聲音已經沒那麼刺耳，只有明艷顏色划破天空。變幻光攀上樹梢、傾洩一地，最後落在段嘉衍面前男生臉上。

　　一切都時明時暗。

　　路星辭看著幾乎算完全愣住段嘉衍，朝前走了一步，讓兩個人距離更近了些。

　　他看起來很鎮定。

　　只有漂浮在空氣中信息素，暗示著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那般平靜。

　　草木香融進風裡，還有絲絲青檸味道，溫暖而清淡。

　　他看著段嘉衍微微睜大眼睛：「我以前沒喜歡過別人，沒什麼經驗，我盡量學一學……」

　　路星辭聲音停住，改了口，喃喃自語：「好像也不用怎麼學。我會對你好。」

　　「……」

　　「我擁有東西，看起來還挺多？但是真正屬於我其實也沒多少。」路星辭看了他幾秒，聲音放輕：「都可以分給你。」

　　「我以後，應該還挺有出息吧？」說到這兒，他自己也笑了。那雙漆黑漂亮眼彎著，認真又溫柔：「以後我有，也會分給你。」

　　「江祈念轉學了，我自私一點，當你現在沒有喜歡人。」

　　「那你就，考慮一下我。」

　　「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