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的燒火丫頭生涯

　　小春又在家歇了一天，終於要和劉婆婆去干活了。

　　天還沒亮劉婆婆就叫醒她，小春睡眼朦朧，洗了個冷水臉就立刻清醒過來。她們走出那條小巷，場景立刻氣派起來，和小春去蘇州旅游看到的園林很像。中國古代建築布局講究隨性詩意，不像西方建築花園布置都遵循對稱美，花園景物都很好看。房子雕梁畫棟，朱紅色的廊柱，鬥拱飛揚，看來是個大戶人家。

　　兩人一道進了個院子。院子裡熱鬧得很，有些青衣打扮老婆子的還在洗菜。小春看了眼劉婆婆，她和她們的打扮是一樣的。小春又看到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抱著柴火進一旁的間屋子裡，她穿了一身和她差不多的補丁套裝。看來她不是個例啊。

　　“小春你去燒火吧，我要去洗菜了。”劉婆婆說。小春點點頭，走到堆滿柴火的角落。兩個壯年的漢子正在砍柴，那亮锃锃的斧頭看得她有點怔住了。

　　其中一個面色黝黑的大漢向她笑道：“劉嬸說你病了，小春你好些了嗎？”

　　小春也回笑說：“好多了！”

　　“小春！別在那兒傻站著了，抱柴過來！”門口有人喊她，小春看去，是一個圍著圍裙戴著灰色的帽子，四十歲左右的樣子的男人。

　　小春說：“好，我馬上過來。”她看了一眼天，這時候天才大亮，如果在現代，她現在才起床吧。小春有點感嘆，抱了滿滿一懷抱的柴火進去。

　　裡面有一排大鍋，高壯的廚子們站在灶台前做菜。隔一米是一排切菜的菜板。大鍋後像她這樣半大的孩子占大多數，衣著都不怎麼好。剛才叫她的那個男人正站在第一口大鍋前，後面沒有人生火。小春抱著柴過去，對著那個黑洞洞的灶膛有點茫然。是先干什麼來著？

　　對了，小春想起來了。她先把大塊的柴火放了幾根進去。然後撿過一旁的打火石，在一小團枯草上用勁兒劃了劃。看小夏做挺容易，一下子就點燃了，她卻不行。劃了好幾下還沒點著。那廚子不耐煩了。

　　“小春你怎麼回事兒！火還沒點燃！”

　　小春做出怯弱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我手使不上力氣……”

　　廚子雖然語氣不善，還是蹲下來替她把火點燃。小春暗自觀察他劃打火石的力道和方向，自己又試了幾次，終於點著了。

　　廚子開始炒菜，大家也忙活著。小春看了看後面，後面的窗戶全用木棍支起來，可以保證空氣流通，降低溫度，挺科學的。廚子們做完飯菜，叫那些老婆子給各個夫人侍妾少爺小姐送去，當然也有丫鬟來取的。丫鬟們境遇比他們好多了，至少她們的衣服干淨整潔，樣式別致，小臉也是干干淨淨，說話都是嬌滴滴的。

　　旁邊一個燒火丫頭捅了捅小春的胳膊，一臉艷羨地說：“小春，我好想成為丫鬟啊，哪怕是三等丫鬟都好，每天有吃有穿，也不用干重活。”

　　小春看她，面黃肌瘦，長相普通還有點齙牙，便說：“別擔心，你會的。”

　　主子們的飯送完後僕人們便開始吃飯。小春發現這季府給僕人的待遇也不算很差的，一碗稀飯，一個饅頭。小春現在覺得這東西美味無比，她稀裡嘩啦喝完稀飯，嚼完饅頭。飯後，老婆子們又叫這幫燒火丫頭燒火小子幫忙洗菜分撿柴火，這些活沒什麼技術含量還難不倒小春。過了會兒碗送回來了，大家開始洗碗。

　　廚房的工作乏味，剛才那個齙牙丫頭大家都叫她小米，小米最愛和她說話，小春不愛說話，就只是笑眯眯地嗯聲附和。小米愛和她談論關於季家少爺小姐的事情。小春想他們大概都不知道她也是個小姐，因為小米的表情毫不忌諱也沒有很刻意看她。

　　“大少爺又納侍妾了，是個知縣的女兒呢。”

　　“五小姐新請了教授琴藝的先生，是名動天下的松陽先生呢。”

　　“柳夫人和宋夫人又吵架了……”

　　小米挺快樂的，小春有點羨慕她如此的快樂。快到晌午，她們又進廚房去燒火，這次點火挺順利的，就是中途沒弄好火滅了一次，小春向灶膛裡吹氣，一股煙冒出，熏得她眼睛疼，她正手忙腳亂著。聽到一陣腳步聲。

　　那早上訓斥她的廚子就是這裡的管事，人稱許管事。許管事也顧不上訓她，忙跑去迎接。

　　“三少爺，您怎麼有空上這兒來了？廚房不干淨恐髒了您的衣服。”

　　小春繼續吹她的火，三少爺似乎扇子一搖：“少爺想上哪兒便上哪兒，你管得著！”

　　“是是！當然，小的怎麼敢。”

　　那三少爺又懶洋洋說：“少爺上這兒來自然是有事的。”

　　“少爺您有事就吩咐！”

　　三少爺等了幾秒，才慢慢說：“這次府上來了貴客。我特來跑一趟，吩咐你們做得好些，主菜加上雪蓮乳鴿、人參烏雞魚翅鍋、栗子香鹿肉、甜點加上果色冰片拼盤、朱果翠。你記住了嗎？雪蓮人參一類的材料去庫房去，必要用最好的。”

　　“是，小的記住了。”

　　三少爺好像沒說話了，小春這兒的火徹底沒救了，她平靜拿一旁的打火石准備重新點火。三少爺慢悠悠問：“那小姑娘是誰？”

　　小春循聲看去，這三少爺長得唇紅齒白，俊逸非凡啊。可他那折扇，怎麼遙遙指著自己啊？大家也都看著她，似乎也不明白這三少爺怎麼問起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

　　也許大家愣住的時間太長，三少爺眯了咪眼睛有點不悅，許管事忙說：“這是我們這兒的燒火丫頭小春！”

　　三少爺一笑：“一個燒火丫頭連火都燒不好，也真是好玩。”

　　他又對她不感興趣了，也不想留在這油煙味重的廚房，搖著扇子出去了，他的兩個小廝也跟著他走了。許管事瞪了小春一眼，諒她的病初愈，也沒有過多責備她。

　　下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每天大家都起早貪黑睡眠不足，大半也就去補眠了。小春身上卻實在難受，燒火這差事也容易出汗，她想洗個澡。跟劉婆婆說了，劉婆婆說：“這今天剩的柴火估計不多，你若想要洗澡，還得去樹林裡撿些柴火。”

　　樹林？在哪兒啊？小春兩眼一抹黑，便叫著小米和她一同去。兩個小姑娘頂著下午的烈日逛到了一處湖邊，湖裡長著荷花，這季節便是蓮蓬也結出來了。兩個小姑娘也有些累了，坐在湖邊的柳樹下乘了會兒涼。

　　小春說：“這地方可真好，又涼爽人又少。”

　　小米笑嘻嘻：“天天你都來也沒聽你誇過這兒！等荷花再開敗一些，我們便還用小船駛進湖裡摘些蓮蓬，我記得小夏可喜歡吃蓮子了！”

　　小春說：“我今天是有感而發。”心裡暗自思忖，這小米看來和小春關系不錯，又少不了要露餡兒了。

　　小米看了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小春一笑：“干什麼啊？”

　　小米說：“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你哪兒不一樣了。”小米站起來圍著她轉了兩圈：“嗯……沒啥變化啊，不過你今天倒也奇怪，半個月前才洗過澡怎麼今天又要洗，還有啊，你今天說話聽著跟主子們相似，文縐縐的，一點兒也不痛快……對了，剛才三少爺還問過你呢，你是不是在三少爺面前討著什麼好了？”

　　小春搖頭：“沒有，我都不認識那個三少爺。你想多了。”她也站起來，說，“休息好了我們就走吧，可只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啊。”

　　小米在她旁邊仍舊說著：“對……我想起來了，你好像變漂亮了。”

　　小春摸了摸自己的臉，應該沒啥變化啊。“沒有吧？”

　　“我也說不上來……臉沒變，總覺得你哪兒變漂亮了……喂，小春，你別走這麼快啊，走錯路了！往左邊拐別直走啊！”

　　小春和小米終於出了季府，原來這季府後門出去便是山林，後門的鎖是木柵，裡面的人出去倒也不難。小春有意套話，說：“這季府修在這山林中也太偏僻了。”

　　小米說：“哪兒有，季府前門出去再走兩條街可是集市呢，昨天我聽福祿說過，季府可大了。”小米又很羨慕的樣子，“福祿運氣真好，居然跟許管事出去了一次，他說集市上可好玩兒了，還有賣糖人兒的。我被賣到這兒這麼久還沒有去看看集市呢。原來我家那村子可沒有集市啊，有次爹娘走了十幾裡路去集市，還給弟弟帶了個糖人，弟弟給我舔了舔，可甜了。”

　　小春生長在物資豐富的年代，聽她這麼說有些唏噓，她問：“小米，你怎麼被賣到這兒來的？”

　　她猜原來的小春是不會問這個問題的，小孩太小也沒見過什麼世面。

　　兩人已經走到了樹林中，這樹林的樹木高大，陽光只能透過縫隙斑斑點點灑在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松軟無聲。夏天的蟬聲嘶鳴，卻也不覺得聒噪。

　　小米說：“弟弟病了，我家沒有錢請大夫，家裡就這麼一個男孩。爹就把我賣給了牙婆子，換了三貫銅錢給弟弟治病。”小米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傷心。

　　小春想問三貫銅錢是多少文，不過這問題也太露餡了，便問：“那你弟弟的病靠著三貫銅錢治好了嗎？”

　　小米面露一絲迷茫：“我不知道，我賣了錢就被牙婆子帶走了。”

　　這個引誘問題失敗了。小春也嘆了口氣，小米說：“小春你不高興？”

　　小春說：“沒有，我只是有點感嘆。你難過嗎？”

　　小米說：“不難過，我要保護弟弟，弟弟將來是要給我們家傳宗接代的。家裡有饅頭和窩頭，我都把饅頭讓給弟弟吃，他是男娃，要精細點。”

　　兩人走到灌木區，高大的樹木減少了，地上的枯枝也要多一些了。兩人就開始拾柴，撿了一大堆柴，小米又扯了兩根藤蔓將柴捆起來，兩人又拖又抱，將柴帶回季府。小米幫她把柴一直運到她住的小院子。

　　正好小夏在院子裡曬什麼東西，看到她們回來，便喊了聲：“姐姐，小米姐姐。”

　　小春看他曬的東西像是什麼豆，問：“小夏，你曬這個干什麼？”

　　小夏說：“去年的胡豆，曬一曬，免得生霉。倒是姐姐撿這麼多柴做什麼。”

　　小春說：“洗澡。”

　　小米說：“你姐姐奇怪得很，不過半個月又要洗澡，還要我和她一起去。小夏你少干點活兒，你手又這麼白嫩，傷著了怎麼好。”

　　小夏笑了笑，並不說什麼，又轉頭向正往小廚房搬柴的小春。“姐姐，你現在就要洗嗎，等一下去燒火可又要出汗了。”

　　小春倒是忘了這個，也是一愣，對啊，她現在慌什麼，晚上再洗，時間也充裕嘛。把柴全搬進廚房，幫著小夏曬了會兒胡豆，三人說著話，小春才發現小夏在她和劉婆婆面前要善談一點，和小米都不怎麼說話，小米有時候問些問題他不回答，只是笑笑。小米也是早就習慣了的樣子。

　　算著時間，該是過了約一個時辰了，兩人往廚房去。

　　小米說：“小春，我真羨慕你有個這麼好看的弟弟，我覺得那些小姐都沒有小夏好看呢。”

　　小春以前見慣了自己傾城姿色，不覺得小夏有什麼，現在想來，眉頭一皺，小夏似乎確實是過於好看了一些。對於一個女孩兒來說都未必是好事，何況是對一個男孩來說。小春便說：“你嘴巴不牢靠，別在外面說這話。”

　　小米笑：“我知道，你說過多次了！”

　　小春忙了下午的差事，天色減黑時，才洗完碗筷。僕人們都散了，劉婆婆擦完灶台，兩人一起回了小院子，小春這才發現，她們沒有晚飯吃，季府竟然只給她們兩頓飯。劉婆婆在路上說起讓小夏也來廚房幫忙，她們雖然月錢不多，只有兩貫，但好歹是有錢的。

　　小春想了想小夏那張臉，雖然才七歲，那絕色風姿可已經初見端倪了。果斷搖頭拒絕，劉婆婆嘆了口氣：“小春，你總不能一輩子護著他吧，他是個男娃，也不能一直呆在小院子裡啊。”

　　小春說：“讓我再想想。”

　　以前小春接觸的人大富大貴者不少，有錢人那些變態行徑她也是略知一二的，這麼美麗的小男孩，說不定正是什麼有錢老爺的愛好。

　　既然小春已經占了小女孩的身體，她想，小女孩想做的事，她也該幫她做下去，要做的更好才行，包括保護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