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清淵霧茶

　小春提著水桶走過草地，把水倒進天問鑿好的石缸裡。此處溪水雖然清澈，但畢竟不潔，飲用水都是她或天問去山間一處清泉提來的。

　小翼撲到她身上，站在她的肩頭對她說：“你回來了啊。”

　“你昨天和奇兒玩的開心嗎？”小春放好水桶，把小翼抱到懷裡。

　“嗯。”小翼有點高興地說，“奇兒給我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熏魚、魚干、鱔魚絲……”

　小春害怕這只松鼠以後就只喜歡跟著奇兒吃魚了，說道：“等我有空了，給你做一些別的好吃的吧，作為妖獸不能像以前一樣只吃素了。”

　“你帶我出來真好，”小翼說，“外面真好玩！”

　天問要修房子，她要幫著照顧他的錦鼠幼崽。錦鼠放在天問的房間裡，她走進羅姑娘院子的法陣時，才看到魔頭坐在院子裡賞花，奇兒躺在他懷裡，魔頭的手順著奇兒的貓毛，抬起頭看到小春進來了。

　“小春啊，那小東西你哪兒來的？”

　他說的是她懷裡的小翼，小春回答說：“回前輩，便是在那紫衫林裡撿來的。”

　“哦？”魔頭饒有興致，手一揮，小翼就到了他手裡，小翼被按到魔頭手裡，驚得掙扎起來，連毛茸茸布滿電光的翅膀也露了出來拼命扇動著，松鼠臉看向小春狼狽求救。

　“快救救我！他身上有我不喜歡的味道！他好危險！”

　魔頭溫柔地摸了摸小翼的翅膀，電絲纏在他手上如絲線般柔和，他笑著說：“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手再一揮，小翼被他甩上了一棵樹，單腳被吊在了樹上，可憐的小翼被惡趣味魔頭掛在樹上蕩來蕩去。尖叫聲一直傳到小春的識海裡，小春看不下起了，對魔頭說：“還是請前輩把它放下來吧，它蕩在空中不舒服。”

　魔頭驚訝：“會嗎？它看上去很享受啊。”

　小春咬牙，然後微笑：“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對？萬望前輩指出，我必定改正。”

　魔頭說：“怎麼會呢，你行事謹慎，為人果敢，膽大心細，可是個難得的人才。這樣吧。你替我做一些事我便放它下來。”奇兒在他懷裡翻了個身，貓眼一睜看到小春整站在它面前，喵嗚一聲向她打招呼。被魔頭抓著一把尾巴扔到了一邊草地上。八尾的貓兒自然不是什麼寵物，它才不怕疼，滾了一圈又爬起來，晃晃尾巴回房間去了。

　小春其實一直猜測奇兒是什麼妖獸，《天平妖獸志》中沒有關於八尾的貓形妖獸記載。她唯一聽到過的關於多尾的貓妖的事還是降魔告訴她的，他告訴小春他追殺的是一只九命天貓，一尾一命，他追殺的妖貓應該是九尾，可是奇兒只有八尾，而且奇兒好像是只雄貓吧？

　看了一眼奇兒晃悠悠的背影。小春低頭道：“不知前輩有什麼事情吩咐，天問的錦鼠幼崽還沒有飼喂呢，我得趕去喂它們。”

　魔頭蒼白的手指放在自己灰色的棉袍上。身體向後，清亮的眼眸微微抬起，聲音又長又緩：“我想喝茶。”

　“清淵霧茶需取高山之上雲霧中所長靈茶嫩葉，以百年以上花露之水浸泡而成。”魔頭伸手將一道靈光打入她的識海之中，說道。“天問那些幼獸我會幫他喂的，你且去幫我泡茶吧。”

　小春的識海中自然呈現出清淵霧茶的泡制步驟。包含采集茶葉還有收集花露的路線。她看一眼吊在樹上的小翼，嘆一聲魔頭果然變態，居心難以揣測，面上只是順從答道：“我知道了。”

　魔頭笑著說：“莫擔心，你現在恢復了一些靈力，取個茶葉花露還是無礙的。這雷翼獸畢竟難得，我也不會為難它，只是與它戲耍罷了。”

　小春踏上了山崖上的懸梯，仰頭往上看，只覺得這懸崖高削入雲，崖壁上還攀長著蒼勁青松，霧氣之間若隱若現。她一路用輕身術沿著山谷間小路來到這裡，早晨的草木都還是濕漉漉的，空氣清新潮濕，幽靜的山崖峽谷之間只有鳥兒啁啾聲，幽深之中只覺得清幽寧靜。等她越來越接近懸崖，卻發現輕身術失去了效應。

　這懸崖很古怪，越往上重力就逐漸增加，小春只覺得自己如身負千斤重量難以向上，她提起自己能用的全部靈力也無法再飛起，只能沿著懸梯慢慢攀岩。

　只有靈力不再的時候修仙者才能感覺到自己肉體的薄弱，即使經歷過靈力的千錘百煉，肉體也是修士的脆弱所在，小春的額頭漸漸滲出了汗珠，爬到一半，她渾身的肌肉都僵硬繃緊。

　“這倒是不錯的訓練肉體力量的方法，那小魔說起來是在耍你，其實這也是對你有好處的。”蓮大人告訴她。她早上才用靈力將青蓮玉的通道打開，蓮大人也能看到外面的景像了，“修士之中有幾種很特別，一便是劍修，二便是苦修。這兩類修士戰鬥力都非常強，並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強大法寶，而是他們有強大的肉體力量，依靠外物的方法只是旁道，依靠自身的力量方為正道。”

　小春咬牙堅持上爬了幾步，又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才問蓮大人：“劍修我知道，但是苦修有什麼特殊，行仙門之中也有許多苦修，他們的肉體之力無法與劍修相提並論啊。”

　蓮大人說：“你門派中那些也算是苦修？真正的苦修之士不慕世俗，不貪圖靈寶，隨心獨行，苦修於世。以後你若是踏入真正的修仙界，眼界開闊了，便能見到這些修士了。”

　“何為仙道？何為修道？你現在所處的修仙界，又有幾人知曉？為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機關算盡，枉顧了天道大義，這樣的人如何能證道成仙。”

　小春慢慢爬著懸梯，蓮大人就靜靜與她講道義。小春認真聽著，堅毅往上爬。她漸漸也不說話了，牙關緊咬，每向上一步就是無比的艱難，越來越接近頂部，山嵐的霧氣微涼，太陽升起，日光薄透，穿透霧嵐，小春目之所見，一片綠影中日光搖曳。

　“凡人之道是道。修士之道也是道，修行並非逆天而行，修仙者順應修士之道。道家修行。順應本心，自然而為。存心幽深而明澈，交游共處諧和相親……”

　光影虛幻，小春眼前已是陣陣的昏黑，手緊緊抓著懸梯的繩索。蓮大人的話傳入識海之中卻愈發清晰。她將靈力運到身體各處，抵抗身重萬斤，一步一步接近懸崖頂峰。

　終於爬到懸崖之上，她拉住繩子最後一躍，感覺到身體驟然輕盈，壓力已經全然沒有了。才舒了口氣癱倒在碎石草叢之上。蓋天剛才乖乖沒有打擾他們，現在也終於忍不住撒歡跳著說：“小春快放我出來！我要出來看看上面的景色！”

　小春揮手將蓋天放出來，小黑狗好像在青蓮玉中好吃好喝長大了不少。由兩掌長長到三掌長了，修為竟然也增加到了獸期一階，算是正式踏入妖獸的行列。搖了搖尾巴，蓋天跳到小春身上湊近她的眼睛。“快起來，我們一起去玩玩！”

　小黑狗黑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充滿柔光。身體還是瘦巴巴的樣子。小春無力地看它一眼，它在青蓮玉裡面和蓮大人呆久了。好像變得有點不正常了。她一手把它揮到一邊，坐起身來，小黑狗蹲到她身邊去，尾巴還在搖動。

　“你在看什麼？”蓋天問她。

　小春說：“凡世。”

　這片山崖之外，山勢漸漸平緩，不遠處就是一個凡人的村落。大地在陽光下起伏，村落裡的生活很寧靜，集鎮上的擺攤的開始了，赤腳走在石板路挑著擔子的漢子絡繹不絕，老人賣菜都放在小籃子裡，細細的攏在一起，年輕人賣菜大把大把菜葉，淋了水，很新鮮。姑娘交談聲音細細的。

　修仙者目光犀利，她可以看清遠處的一切，卻聽不清他們說話的聲音，就像是置身於一個夢境之外，這個夢境很寧和，很平淡，像是避世而隱，閑居村林。小春站起來試著向村落走去，卻在山坡的盡頭遇到強大阻力，難以寸進，她嘆了一聲。

　其實小春也不是很急著離開這裡，她經脈中的電絲還沒有徹底清除，傷也沒有徹底好，反正難得出門派一次，她就現在這兒待一段時間。等能夠離開了，她還想回季府看看劉婆婆和小米，算來，她已經快四年沒有見過她們了。

　蓋天看了看那些走來走去的人，它不太感興趣。跳到了小春的懷裡，狗臉很人性化地咧了咧嘴：“不好看不好看，走吧。”

　小春抱著它往回走，笑著說：“你是不是給關得野了不少，悶壞了吧。”

　“青蓮玉裡面沒有什麼動物，蓮大人才不會整天陪我呢，就只有你養的那些蜜蜂好玩。”蓋天很高興地說，“上次我爬上去搗了一個它們的巢，裡面的蜂蜜好甜啊……它們急得團團亂飛，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蓋天還沒說完，就覺得周圍的空氣一寒，它身體一抖，看到了小春瞬間陰沉下來的臉：“你……你居然毀了我的蜂巢……”蓋天身姿靈敏，趁小春的手還沒有擰上它的耳朵瞬間跳下她的懷抱，它現在已經獸期一階了，只相當於煉氣一二階的修為，怎麼跑得過季小春，被抓住後打了一頓屁股。

　兩人走在采集清淵霧茶的小徑上，蓋天還在不滿地抱怨：“你干什麼嘛，你現在這麼有錢我吃點蜂蜜怎麼了，不要這麼小氣啊。”

　這條小徑的霧氣又漸漸濃了，她目之所見，皆如仙境飄渺，她手指掐動魔頭給的法決，打開防護法陣，眼前濃霧散去，只見一個小小的木屋立在草地上，清淵霧茶就種在木屋旁邊，枝干粗黑，枝形卻極為靈秀，碧綠的茶葉上透著淡淡的微光，如玉片一般綴在枝頭。小春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靈氣濃度非常強，達到了玄級上品。

　她細細觀察著這棵清淵霧茶樹，拿出一個玉瓶，用靈氣采集了茶葉放進玉瓶裡，才對蓋天說：“我再有錢也不能讓你敗家吧，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打打殺殺多辛苦啊。”她當雜役弟子的時候生活窮苦，養成了節約的好習慣。

　蓋天說：“你不就是小氣嘛，蓮大人都這麼說的。”

　它從小春身邊跑開，到小木屋前面停住了，它問小春：“小春你說，這裡面有什麼啊。”

　“我怎麼知道，快走了，耽擱的時間已經太多了，我還要去給流魔頭采集花露呢。”小春把玉瓶蓋起來。蓋天在門口轉了幾圈，小爪子趴在木門上刨了刨，趴出一個小小的縫隙，狗腦袋湊到縫隙上仔細看。他說：“小春，快來看看嘛，裡面好像有一張床，有人在這兒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