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說跳就跳

　　幽暗陰冷的牢房角落，一道纖細的身影不住顫抖著。他一手拿著碎裂的瓷片，一手在冷硬的冰牆上有節奏地撫摸，像在默數著什麼。

　　半晌，流著鮮血的唇角緩緩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太子，快來吃些東西吧？”這時牢房外突然傳來緊張中帶著焦急的聲音。一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童向牢房內遞進來一碗飯菜。他不安地向後瞄了瞄，小聲又叫了聲：“太子？”

　　“花誠？”鳳揚吃力地站起來向門口走了幾步，從昏暗中尋出小侍從的身影：“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您送些吃的，不過我得趕快走了，如果被他們發……”話還沒有說完，小童的左肩被憑空出現的力量狠狠一擊，“咣啷！”一聲，尚未來得及被鳳揚接過去的飯菜灑了一地。

　　“下賤東西！”門口大步走進來一個眉間帶疤，看起來頗有些可怖的年輕男子，“誰借你的狗膽敢給他個罪犯送吃食？”

　　“太子他不是罪犯！”小童明明嚇得不輕，卻還是慘白著一張稚嫩的小臉，梗著脖子仰視鳳揚同父異母的弟弟鳳希：“王只是說了把太子關起來，並沒有說要餓著他！你們把他關在這度日如年的極寒之地也就罷了，憑什麼不讓他吃東西？”

　　“給我閉嘴！我才是鳳族太子！”來人怒吼一聲，瞬間移到小童旁邊將他拎了起來！

　　“住手。”鳳揚直起腰身，看著對面那張滿臉嫉妒與貪婪的人。他語速不快，語調也平穩，卻莫名給人一種莫大的壓力，“鳳希，你與、咳咳咳……與一個小小侍童過不去，這點肚量，未免也太過小肚雞腸。”

　　“哼！”鳳希嘲諷地看著鳳揚，“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還想保他？你還真當自己是原來的鳳族大太子麼？我告訴你鳳揚，識相的話最好趕緊把仙玨草交出來！否則我今天就挫了你這小侍從的骨，剝了他的皮！”

　　“我說過，仙玨草已經被我吃了。”

　　“不可能！”鳳希猛地把鳳揚的小侍從甩到一邊，“仙玨草可是千百年不遇的靈物，你如果真的吃了，會是如今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你快說你到底把它藏到哪兒了！”

　　“呵，看來你是真不信我把它吃了。”鳳揚緩緩看向陰暗處：“父王您也不信是麼？”

　　鳳宇炎見長子已然發現了自己的存在，便帶著繼室，徑直從冰牢拐角處走了進來。他看到長子那張酷似亡妻的臉，下意識皺了皺眉。

　　仙玨草乃是千載難逢的大補之物，吃了不但可以提升靈力和修為，更具有美容養顏的功效。但這東西並非生來就叫仙玨草。它原叫玨草，因僅有的兩瓣葉子水潤清透，像一雙並排而立的玉而得名，是他們鳳族子民誰都可以在出生時在出生地得到的一種多年生植物。它靠“飼主”灌溉的靈氣而活，可以說“飼主”能活多久，它就能活多久。

　　絕大多數玨草都會隨著“飼主”活著而活著，消亡而消亡，卻有那極為少數的一些，會在主人亡故之後依然活著。它們已然在經年累月的靈氣滋養下，產生了自主意識，會主動吸收天地之精華。至此，“玨草”便也變成了“仙玨草”。

　　服食仙玨草的人會得到它的靈力，變得法力更加強大。

　　鳳揚的那株仙玨草是他的生母在世時“飼養”，他的生母死後便把這東西留給了鳳揚。初時，鳳臺山上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一點，都以為鳳後洛晏竹的玨草也隨她渡劫失敗而消亡。直到鳳揚成年，有人將這消息傳進了鳳臺山。鳳揚冒死取回，身受重傷。

　　“你何必如此頑固？”鳳宇炎在長子身上看不出半點破綻，料定了仙玨草仍然沒有被利用，說道:“只要你把它交出來，為父盡可以把你從這裏放出去。你要知道，這玄冰牢裏的時日可是隨著凡間走，鳳臺山一日，你這裏便是三百六十五天。”

　　“那又如何？”鳳揚憎恨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和父親的繼室，“就因為她一廂情願，我就要把我母親留給我的仙物拱手相讓？就因為她一句話您就能趁我傷重斬斷我靈根，將我從神鳳一族中除名麼？！她一個下賤東西，憑什麼！”

　　“就憑她是未來的鳳後！”鳳宇炎大喝一聲，“你簡直冥頑不靈！”

　　“我冥頑不靈？呵！”鳳揚看向頗有些得意的便宜弟弟，“鳳希，你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我吃了仙玨草，我的傷卻不見任何起色麼？我現在告訴你。”

　　鳳希露出疑惑的神情，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不料就在這時，原本看起來還十分虛弱無力的鳳揚突然靈氣暴漲，天生就有些泛紅的眼睛彷彿淬了血，又好像染上一層火光。地面開始震盪，北海玄冰造就的天牢就像被捏在孩童掌心的一塊橡皮泥，極盡扭曲！

　　一丈高的上升式牢門“砰！”一聲掉落在地。鳳宇炎聽繼室嚇得“啊！”一聲尖叫，瞬間向鳳揚甩出一道九天火焰。然而鳳揚非但毫髮無損，還將這火焰悉數收進體內。

　　周圍震動的感覺越加強烈，鳳宇炎大吃一驚：“鳳揚你到底要做什麼？瘋了嗎！”

　　鳳希滿臉驚恐：“你、你居然服了仙玨草卻沒有吸收它的靈力反而將它藏在體內還設了結界，讓它繼續吸收靈氣？”

　　鳳揚輕嘲：“蠢貨，這玄冰牢本就是難得的上古法器，放著它的靈氣不收，你當我這一百八十多天的罪是白受的麼！”

　　一把撈起暈在地上變出本體的小侍從：“鳳宇炎，從今往後，我鳳揚與你再無父子關係！這三界內外，只要有我鳳揚一口氣在，你們通通都別想好過！我要讓你們也嘗嘗這玄冰牢內的極寒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致極的笑聲彷彿要刺破人的耳膜一般穿進了鳳宇炎一行人的腦海。鳳宇炎屢次施展法術都不奏效，面色鐵青地大喊：“鳳揚！你個混蛋你給我回來！”

　　鳳希驚恐地看著猛然灌向他們的狂風：“鳳揚，鳳揚！哥！你別走！”

　　一道越見透明的，火紅的身影揮揮手，頃刻間消失在玄冰牢內。

　　不走你大爺的不走！

　　啪！

　　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臉有點疼。

　　鳳揚聽著旁邊紛亂的腳步聲和呼救聲，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臥槽！有人跳樓！”

　　“快去看看！有人跳樓了！”

　　“尼瑪說跳就跳啊！”

　　“還不快叫救護車？！”有人喊，“還有別亂動！免得造成二次傷害！”

　　“讓讓讓讓！快給我看看。”校醫擠開人群進來。她的辦公室就在一樓，她剛剛正拿著水壺在那噴花呢，有什麼就在眼前快速下落，“砰”一聲，緊接著就聽到外面有人喊“有人跳樓”。

　　“同學，你、你還有意識嗎？”校醫在鳳揚旁邊蹲下來說，“你最好先別亂動。”

　　“……嗯。”鳳揚催動所剩無幾的靈力，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了所有內傷，手一撐，緩緩站起來。

　　“我去！真的沒事？！”有上體育課的同學親眼看到人從六樓跳下來，都沒來得及阻止。他們還以為這說跳就跳肯定要玩兒完，沒想到居然還能活著？！活著！

　　盤雲市一實驗中學每隔兩三年就有跳樓的。市重點，學習壓力大，有跳樓或者要跳樓的一點也不奇怪。但是還頭一次出現有人跳了卻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的情況，這就很新奇了！那可是六樓啊！

　　幾乎全校的師生都被驚動了，跑出來的跑出來，把頭探出窗子的探出窗子。

　　正值初春，風還有點涼，但是陽光卻很溫暖，有的教室本來就開著窗，所以操場上有人一喊，教學樓裏的人就都聽到了聲音。這會兒全校師生都圍繞著有人跳樓這個話題。

　　鳳揚聽著著實覺得糟心。

　　離開玄冰牢之後掉到凡間倒也非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這種出場方式……

　　校長提著他的肥肚子，拼命飛奔過來，氣喘吁吁問校醫：“到底怎、怎麼回事！”

　　校醫還有些做夢似的，半晌才回過神來：“校長，這孩子從樓上跳下來了，人眼下看起來沒什麼大事。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一會兒還得帶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我剛叫完救護車。”

　　鳳揚恍若未聞地起身拍了拍看起來著實短了些的暗藍色白邊條校服褲子：“謝謝。不用去醫院。”

　　這些年雖然一直生活在神界，但是對凡間的事情他倒也不是一無所知。

　　校長卻太度十分堅決地說：“那可不行，必須上醫院！這位同學你是幾年幾班的？”

　　不遠處有個瘦高的，戴著黑框眼鏡的女人邊跑邊喊：“鳳揚！”跑近了，她看到鳳揚還站著，這才長長出口氣：“你個小兔崽子！你是想嚇死我麼？！”

　　校長：“林老師，你們班的？”

　　林老師連連點頭：“是我們班的。不好意思校長，剛剛我實在是……”

　　作為一名班主任，林靜芸覺得她所帶的學生跳樓她肯定是要負大責任的。但是責任不責任的還在其次，她這學生在她的課上說去洗手間，結果突然就去跳樓，她是真的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之前鳳揚就有一些心理上的問題，但是她每隔一段時間找他談一次，明顯見好了的，所以她這冷不丁聽班裏的學生說有人跳樓，好像還是鳳揚，她要說沒嚇著那是開玩笑。下樓的時候有兩次差點滑倒！

　　校醫說：“林老師，救護車應該馬上就到，您定定神，一會兒咱們一起帶他去醫院。”

　　林靜芸點點頭：“鳳揚，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一定要跟老師說，千萬別逞強知道麼？”

　　鳳揚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這位班主任是真心關心自己，掃視了一圈：“謝謝老師，我沒事。”

　　額頭上留下來的血看起來應該挺嚇人，但這點傷只不過是他故意留下不想讓人覺得太奇怪而已。一會兒走路的時候，他也不會走得太平穩。

　　說來也是巧了，離開玄冰牢的時候只是隨意選了個剛死亡的肉體，結果卻跟他同名同姓。

　　校長一看鳳揚是真的沒什麼大事的模樣，便只留了幾個老師，示意周圍的同學們該上課就去上課，不要都在這圍著。不管怎麼樣，學生還活著，這真的比什麼都好了。

　　鳳揚於是站在原地等救護車，順便準確地找到“他”位於二樓的教室。他視力超群，所以隔著十多米卻仍看得十分清晰。

　　此刻教室的窗邊已經沒什麼人了，“他”的同學們大都跑到了外面來看他的情況，這會兒不是剛進了教學樓，就是一步三回頭地看看他，再繼續往教學樓門口走。

　　只有一個叫“齊澤”的，還站在教室的窗口，驚慌地望著重新站起來的他。

　　是害怕了嗎？

　　鳳揚輕撫著努力想要鑽出他袖口的小侍從，看著這個半小時前給“他”發資訊，讓“他”放學在校外某超市後門等，不等就要弄死“他”的人，緩緩露出一道陰冷的笑容。

　　毛都沒長齊整就想睡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