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從白蓮花到至尊的枝頭10
皇帝父女兩激動地抱頭痛哭,真一端著仙風道骨的樣子上觀星台,感應天地靈氣。
臨走前,用柳嬰小姐姐清冷超脫的臉,回首歎息:「太子殿下,當早做打算。」
李蓮淚流滿面,心潮澎湃。
但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她的靈魂卻始終分割出一縷絕對冷靜的神思,抽離局外冷眼旁觀。望著真一離去的背影,思量著什麼。
她不知道真一為何這麼說,但如果父皇相信她是天帝太子轉世,那她就大有可為。
……
燕十七看著系統空間裡迴圈播放的剪輯小視頻,若有所思:「皇帝會信嗎?」
「當然。」真一負手,在金手指的幫襯下,飄然飛上高高的塔尖。
雲紋道袍在夜裡發著白光,仿佛日月精魄一起感應彙聚於身。明日裡,整個京城都會盛傳,仙人神跡。
當然,實際幾千瓦的大燈泡也能做到。
「皇帝雖然才年過五十,但丹藥已經耗空了他的精氣。對死亡的畏懼、對成仙的渴望,讓他比李蓮更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擁有一個神仙轉世的女兒,尤其這個女兒和他的感情還很深,誰不想這是真的?」真一索然無味地說。
人騙不了人,人只能騙了自己。
騙術沒有難易之分,只有分門別類,恰好給你一個讓你能騙自己的理由。
燕十七失笑:「為什麼是現在?李蓮根本不知道你的計畫,你怎麼能肯定她會做出你要的反應?」
真一搖頭,遙望沉睡在黑夜裡的雍京,春末夜風吹得人飄飄欲仙:「我只是搭一台戲,唱什麼怎麼唱,都由她自己決定。至於為什麼是現在……」
於是,燕十七又看到了讓他瘮的慌的蜜汁微笑。
「有一句忠告是:千萬別在晚上做決定。」
……
庭院裡,皇帝本哭得激動的心情略略平復,抬頭一見高樓之上仙人風姿,又不能平靜。
激動之後,他心裡的隱憂便起來了:「五兒,仙人之前說,讓你早做打算,是何意?」
李蓮也擦乾微微發紅的眼角,雖有遲疑,但已然動搖幾分,欲言又止。
如此難以說出口的事,皇帝不由發散思維:「難道是關於朕的?」
李蓮遲疑,點頭又搖頭。
「到底是什麼?你連朕都不信嗎?」
看到皇帝面露失望,李蓮終於下定決心:「父皇,此事一是事關天機,上仙不許我告知旁人。二是,事關天命,就算父皇知道,也不過是多一個人憂慮。但,您是我最親最近的人,不跟您說我還能跟誰說呢?」
皇帝聽到李蓮憂愁地說:「父皇可記得,方才看到的輪回鏡之中,前世我無意救了您,若只是普通人的命,何至於觸犯天條?而是,因為您活著,並且登臨帝位,改變了甯國滅亡的命數。天帝罰我生而為女子,就是要我看著甯國衰亡,卻不能出手改變。父皇,我們甯國的命數。盡了。」
皇帝臉色蒼白,震驚地腿軟,一時間內大喜大悲大驚,讓他感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李蓮趕緊扶住他:「上仙救命。」
遠處高塔之上送來一縷蓮花瓣,還有真一冷冷地聲音:「還有二十年,急什麼?」
花瓣遇人便消失,與此同時皇帝感覺自己像是呼吸到仙露,瞬間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
真一好奇:你給了他什麼?怎麼見效這麼快。
燕十七神秘一笑:風油精。
真一:……
「二十年,二十年……朕的甯國要亡了?怎麼會?」皇帝兩眼無神,這時候反而沒了眼淚。
他慌忙抓住李蓮的手站起來:「上仙,求上仙相助,甯國不能亡。朕不能當亡國之君,不能對不起列祖列祖。」
真一卻沒有回應。
李蓮立刻扶住他:「父皇,不會的,我一定不會讓甯國有事。」
皇帝看著李蓮溫和堅定的眉目,想起了什麼:「對對,五兒,你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朕的貴人。前世你救了朕,現在你一定也要救救甯國。」
「太子殿下,」真一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我會開壇做法,為甯國國祚祈福延壽。殿下前世已然觸犯天條,今生你戴罪之身,若參政改變國命,便是消耗你身上的仙命。如今你為女子,這天下之人庸碌無能之輩不會容你,前路荊棘遍佈,切莫三思。皇帝陛下,你若感念殿下前世相救,贈你二十多年人間帝王富貴,就讓她袖手旁觀吧。二十年後,太子殿下回歸天庭,仙帝還有諸多事情委任。」
「住口!」李蓮揮袖斥一聲,扶著皇帝向外走,「父皇不要聽她的,我此生是甯國公主,受您嬌寵二十多年,受萬民奉養,如何能袖手不管。」
皇帝在李蓮的攙扶下,邊走邊回頭。
聽得後面傳來的聲音:「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為了二十多天,值得嗎?」
李蓮頭也不回,神情沉靜:「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白來人間一遭。」
……
燕十七也垂眸,似笑非笑問真一:「只是一個用來攻略戀愛的小世界,折騰這麼多值得嗎?」
「不知道,」真一望著頭頂的星辰大海,「但比起為了男人宅鬥宮鬥,一定值得了。」
觀眾和演員都已離開,這舞臺卻還在繼續。
真一當真立於這百丈高樓之上,讓柳嬰小姐姐吹著冷風觀了一夜的星。
她自己在系統空間,睡在龍貓的肚皮上,燕十七叫都叫不醒,好不滿足。
之後是七七四十九天的開壇祈福。
燕十七看她擺的這個陣仗,滿臉迷惑:「開壇做法,你擺個說書攤子做什麼?」
真一正襟危坐:「以前循規蹈矩如履薄冰,因為初來乍到入鄉隨俗。但現在我神格穩了,已經不是剛出道的小透明,所以本大仙要放飛自我了。」
循規蹈矩?如履薄冰?燕十七恍惚不認識這八個字了。
把說書攤子擺在大街上的真一,一本正經地說:「但凡宗教講經說道,都是講故事教化信徒,傳播道義。跟我說書有什麼不一樣嗎?」
燕十七:社會社會。
冊封國師的旨意一大早就來了,並且黃紙張貼宣告,滿雍京沒有人不知道的。
國師講經,如何不擠破頭了來聽?
消息靈通的人早就傳遍她的神通廣大,尤其昨夜萬丈高樓憑空起,仙人一夜坐觀星。
大家未必是在意仙人講什麼,只是想沾染些仙氣。
若是仙人能看中自己,效力在她門下,可不是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真一端著拂塵,清冷面目半闔了眼,望著座下眾生面目:「《華南真經》有一個故事,講莊周夢蝶。佛家也雲,三千世界。今日於此界,朝為閨閣女,暮為天上仙。不知是眾生夢我,還是我夢眾生?長夢大醉未醒,不若我便為眾生,將這三千世界,一一道來。請諸君與我一道,遨遊九天三界。」
「第一個世界,便從上古洪荒時候說起……」
真一兩旁坐著許多奮筆疾書的說書先生,將她說的故事記下來,傳播出去。
周圍有朝廷派來的兵馬維持秩序,附近的高樓之上是為特殊的人準備的雅間。
五公主李蓮和皇帝李崇在,她的兄弟們也在其他不知道哪一扇窗櫺後。
多少年了,才出一個被證實有大神通的人,是人就對神仙長生感興趣,怎麼會不來一見?
李蓮聽著,上古時候那麼多神仙,羲和禦日,望舒禦月,女媧補天造人,這些至高無上的神明都是女子,為何這天下卻沒有了女人的立足之地?
聽到精衛填海,愚公移山,誇父追日,後羿射日……雖九死其猶未悔。她握緊了手指,眼中熱淚湧起。
山海日月,何其巍峨強大不可戰勝?她冒天下之大不韙,比之這些何故掛齒?
就算她失敗身死,後世的史書記載上,也會長留她李蓮的名字,而不是一個輕飄飄的公主封號後模糊不詳的李氏。
一旁的皇帝聽到西王母瑤池贈藥,嫦娥盜藥飛升,眼睛都直了。
這些故事,有些他是聽過的,但由一個神仙口中娓娓道來全貌,這種感覺完全不同。
他的心砰砰砰跳個不停,就好像身邊的李蓮身上,將來或許也有一顆來自神仙贈與的長生不老藥,一吃就能飛升成仙。
若他成了神仙,甚至成了天帝太子,這人間小小一個國家的命途如何,還算個什麼事?
……
萬人空巷,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聽著,每一雙眼睛裡都有自己的貪嗔癡欲。
即便是相隔十里,只要凝神去聽,那聲音似乎都清晰如同在身邊,如何不神異?
他們聽得如癡如醉,仿佛故事裡誤入仙境觀棋爛柯的樵夫。
其中一扇門窗後,卻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目光,冷靜、嘲弄、戲謔,都在不以為意的表面之下深藏。
這個人紅衣錦帶,曾和柳菀的表哥陳筠一起,出現在柳侍郎的府邸;
是四皇子李逸背後的軍師,江南一案,不動聲色間一石三鳥,將了六皇子李邈和三皇子的軍;
也是這個人,在李邈兵敗如山之際,趁夜化名為道人雲天子,讓李邈反將了勝券在握的四皇子的軍,將本已明朗的儲位之爭,攪得越發兇險混亂;
他甚至還出現在三皇子李選志得意滿的美夢裡,以一種天子近臣的神秘身份。
這個人當然就是遲鳳引。
遲鳳引看著青煙嫋娜之處的道友,那清冷平靜的聲音,讓他想起傳說中每逢甲子年一次的帝流漿。
這些愚民就像那些沒有腦子的草木走獸,不,應該說自以為有一點腦子,才會相信吸取一點神跡,就能讓他們脫胎換骨。
他搖著摺扇,就像當真在聽一場不錯的說書故事。
這個世界上,若只有一個人不相信真一是神仙,那個人就一定是遲鳳引。
因為,他也是這麼幹的。
遲鳳引是真的會算命看相,越是把弄玄學的聰明人越不信命,而隻把這種東西當做一個好用的工具。
他就是憑此手段,取得三位皇子的信任和倚重,並隨心所欲地把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
下一步就該是皇帝,這國師之位他並看不上,他要做就做這萬萬人之上的權臣。
但,突然殺出來的這個國師,遲鳳引雖然嗤笑她的手段,卻不會忽略她潛在的威脅。
「國師?講經?」他默念著,「這是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誰又是你背後的主人?」
如果只是為了掌控皇帝,煉丹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蠱惑萬民?遲鳳引實在想不通。
不過他不著急,狐狸的尾巴遲早露出來。
遲鳳引挑眉笑了,屈指輕敲,示意手下過來側耳傾聽。
「去查查這個如日中天的國師,我要知道她全部的來歷。」
……
國師講經,每一個時辰會休息一刻鐘,這時間便是大家處理自己俗事的時候。
當然也少不了走動交流。
陳筠是和表妹柳菀一起出來的,柳菀這幾日成功和獨孤恒相識,心情頗為不錯,即便突然冒出來一個國師,也沒有讓她多詫異。
兩次重生,這世間再沒有比柳菀更相信這些鬼神之事的人了。諷刺的是,即便如此,後宅陰私上,她也斷沒有一絲慈悲手軟。
就像後宮裡那些佛口蛇心的妃嬪,一個個禮佛抄經,該下殺手的時候卻一個比一個狠。
雅間的門打開關上,陳筠一眼就看到,裡面的人正是他的好友遲鳳引。
他立刻欣然扣門相請:「鳳兄可有幾日不見了。」
遲鳳引勾唇一笑,天然的風流多情公子相,請他們進來寒暄。
柳菀微笑聽他們聊天,眼底卻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周遭。面上看不出來,心裡柳菀對遲鳳引這個人頗為忌憚和畏懼。
上一世,柳菀改變了自己的處境,這才和今生一樣,有陳筠和遲鳳引上門之事。
初始她也被這個人的風采氣度折服,若不是有獨孤恒,說不定連她也會被這個人所惑。
然後,就叫她撞見遲鳳引和柳嬰私下眉來眼去調情,立刻叫她惡了此人。
可是等她出嫁後,她卻發現,此人竟然和她的夫君獨孤恒是好友,兩個人私下裡都為四皇子做事。
前世兵禍之前,她的夫君獨孤恒曾對她說:「小心遲鳳引。」
可是直到死,柳菀也不明白,夫君讓她小心什麼?
此生第三次重來,柳菀本著不得罪也不親近的態度對待這個人。可是她的表哥陳筠卻很是欣賞遲鳳引,一心想撮合他們兩人。
柳菀等著時間差不多了,笑著說:「出來有一會兒了,母親大約等急了,不若表哥和遲公子敘舊,我先去打聲招呼。」
遲鳳引站起來:「怎麼好讓姑娘一人走動,我們也一併過去給夫人請安。」
於是,一群人回到姚錦如所在的雅間。
下方國師講經時間到。
遲鳳引博學多才,一邊聽一邊旁徵博引為她們解答疑惑,連柳菀都聽得入了神。
柳菀想起自己三世重活,非同一般的經歷,莫不是也有神仙眷顧,可是她卻幾世都為一件事而活,忽然有些倦怠迷茫。
一個時辰的講經很快結束,上午兩場都已結束,國師起身離開,再來就是下午了。
人群都忍不住探出窗外,隨著國師經過走近,借此觀看國師的樣貌。
柳菀也不能免俗,靠近窗戶。
忽然,她臉上露出一點疑惑不解,很快變成不可置信。
「天啊,是二小姐!國師是我們二小姐!」一旁的丫鬟卻忍不住叫破。
笑容滿面,和遲鳳引說著什麼的姚錦如聽到喊叫,並沒有反應過來,怔愣著就像被石壁阻斷的河流,片刻才轟然一聲決堤而下。
她猛地站起來,尖著聲音:「你說什麼?柳嬰是國師,這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柳菀神情比她還震驚混亂瘋狂,簡直想不顧一切尖叫一聲發洩,她卻只是夢遊一樣低低地重複:「國師長著和柳嬰一樣的臉,柳嬰和國師生得一樣,她們怎麼可以生得一樣?」
兩個人失魂落魄,其他的小丫鬟,尤其是曾經和柳嬰親近接觸過的小丫鬟,全都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叫嚷出來。
「我們小姐是國師,是神仙!我們府裡出了一個神仙!」
想想看,多激動人心的事情,你就生活在神仙身邊,甚至還和她一同生活一同說過話。
「國師還給我算過命!」
「她給我測過字!!」
「我我,小姐給我解過夢!!!」
……
連遲鳳引都失了從容:「柳嬰一個小小的閨閣庶女,怎麼會突然有了這種本事?不可能,除非天降神仙。」
柳菀和姚錦如目目相覷,天可不就降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