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宋淮拉起外套上的帽子,擋住自己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光下往旋轉樓梯走。音樂聲響起,四周的人變成彷彿被線牽著跳舞的木偶,自然沒有人發覺他的存在。
這計劃好險。他低著頭。
右腳踏上旋轉樓梯的台階,宋淮目光再次掃過擁擠的大廳,只見一個面孔陌生的男人若有似無地看了他一眼,又拿起一瓶啤酒撇開頭。宋淮也隨著身邊的人機械似的跳舞,確信無人注意他,兩三步衝上旋轉樓梯,開到二樓。
喧鬧聲小了些,空無一人,宋淮快步走到二樓的盡頭。
最西邊的房間是關聞的書房,宋淮拉了拉把手,紋絲不動。
我操。竟然上了鎖。
他的額頭滲出點點細汗,蹲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
他的天地是網絡,這種考手藝的活計,根本就不是他宋淮的專長。他喃喃默念,用手中兩根細長的金屬簽在鎖裡輕戳:「芝麻開門,芝麻開門……」
旋轉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宋淮屏住呼吸,咬緊牙關。
撬鎖不是他的特長,雖然在網上找高手規規矩矩地培訓過,技巧還是有些生疏。有些本事不到生死關頭用不著,但不會就是死路一條。
旋轉樓梯上的人哼起了跑調的小曲,越來越近。
芝麻開門。宋淮閉上眼聽著鎖裡的動靜。
卡嚓一聲,芝麻門突然開了,宋淮迅速跑進屋裡蹲下,輕輕喘氣。那哼著小曲的聲音也到了樓梯頂。
這多半是來找洗手間的,不會停留太久,宋淮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從裡面上鎖。關聞的書房長寬比一般人家的客廳還要大,他迅速翻著,在他書桌底下的櫃子裡找到了一個半米高的保險櫃。
保險櫃是焊住的,帶不走也搬不動,他坐在關聞的椅子上彎下腰,研究著在哪裡放攝像頭才能看到他手指按密碼的動作。
這事本就風險極高,一不小心就全盤皆輸。萬一關聞發現了他的攝像頭呢,萬一關聞把證據轉移了呢,萬一這保險櫃裡什麼都沒有,是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這些都不能想,想了也沒用,他現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攝像頭被他安裝在桌子和牆壁之間細小的夾縫裡。這地方不用臉貼著地面根本看不到,堅持十天半月不讓人發覺該是不成問題。
門外的人已經走了,宋淮小心翼翼地將門重新上鎖,悄無聲息地走出去。
接下來要黑進關家的監控和警報系統。
關聞的電腦只怕有防禦,且密碼想必也複雜很多,他不能輕碰。可關錦鵬的電腦卻不堪一擊,關聞再怎麼小心防備,也不會想到防備關錦鵬的電腦。
關錦鵬的房間在三樓,房門大敞,連燈都沒有關。宋淮走進他的房間裡,地上桌上的東西亂丟著,衣櫃大開,電腦就在桌上。
他看著衣櫃頂端隨便塞著的籃球,目光微動,默然坐在他的桌前。
隨手敲一下關錦鵬的生日,進去了。
宋淮拿出一個小小的驅動器連接他的電腦,安裝上一個隱藏程序,迅速通過內部網絡找到控制監控和警報系統的電腦。這事本就需要專心,他聚精會神地在電腦上敲著,一時間竟然沒有發覺自遠至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有些蹣跚,忽輕忽重,大約還有十幾步的時候,一個重重的踏步讓宋淮突然間清醒。
糟。竟然有人來了,怎麼辦?
現在奪門而出必然是遲了,跳窗也來不及,他來不及細想,電腦關上,椅子隨手一推,一個翻身躲到關錦鵬的床下。
總共也不過兩三秒的時間,宋淮屏住呼吸側身而望,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
進來的人對房間很熟悉,不由分說便踢了一下地上的東西,緊接著椅子也迅速遭殃,被人用力拉著拖拽到桌前,路上絆到了什麼,引得那人一聲怒罵。
那聲音果然是關錦鵬。
他在桌前的椅上坐下,接下來是一片靜謐。
酒氣隱隱傳來,心情也極差,關錦鵬今晚喝得不少。
宋淮不知道關錦鵬回來是要做什麼,他要是回來睡覺,自己勢必要等他睡著才能走。他要是繼續在桌前這麼發呆,自己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那時候那位君老闆只怕已經走了,他一走,監控重新啟動,自己不是要露餡?
怎麼辦?
關聞拿了兩個杯子,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酒,慢慢地倒著:「我記得君老闆當年喜歡喝烈酒,這是50年的威士忌,看看喜不喜歡?」
那君老闆沒出聲也沒看他,斜斜地靠著沙發,手下的人彎腰掏出一根煙給他點了,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關聞端著酒坐在他的對面,看一眼他身後站著的四個人,直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他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君老闆今天大駕光臨——」
話未說完,君老闆點了點頭,那給他點煙的男子把手裡的一個信封放在桌上:「關總請看。」
關聞把酒杯放下,皺著眉將信封打開,忽然間手一抖。
那感覺似是週身都在爆炸。
君老闆沒有情緒的聲音傳來:「你認不認得?」
照片上的男人年輕許多,也比現在精瘦不少,但只看冷淡的五官便是君老闆年輕時候的模樣。他的手裡有把刀,面前躺著一個全身是血的男人,看不見臉,卻也知道已經沒了氣。
「這是當年……」 關聞的指關節微微泛白。
既然當年的生意不乾不淨,不免會引來注意。當年刑警隊有人對他窮追不捨,派了臥底混進去打探消息,被君老闆察覺後殺了。那臥底被發現之前已經發覺不妙,暗中隱藏了一個攝像頭,將自己被殺的過程全都拍了下來。
這攝像頭是關聞無意之間找到的,那時他對君老闆怕得要命,生恐喪命不敢不報。但他存了點小心思,將那錄像片段上報銷毀之前,偷著留下了幾張清晰的照片在身旁,以備將來出事的不時之需。
真要是被查住,君老闆怎會管他關聞的死活?留下他的把柄在身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總有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之後的事情卻並有如他所害怕的那樣,君老闆後來轉行去了外省,自己也走了白道。上頭被君老闆打點清楚,追查刑警的事不了了之,那幾張照片也就埋在他電腦大批的文件裡堆積灰塵。
關聞也終於明白,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和把柄,沒有什麼人可以一輩子幹乾淨淨。
你沒受過賄賂?沒做過虧心事?沒有事可以威脅你?沒關係,你難道沒有家庭和孩子?你敢查,繼續查,我就讓你的孩子身首異處,讓你的老婆被迫自殺,你敢再繼續?
臥底死得冤枉,可惜只要沒人再去管,他也只能是一具無人過問的白骨,連家人都不知道他被埋在哪裡。
只是他沒料到,這張照片,連同自己其他的不少機密資料,七年前被一個突如其來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網絡黑客強硬黑進來偷走了。
那夜他害怕得在黑夜裡睜了半宿的眼,只是盯著自己閃動的屏幕。
這是哪裡來的混賬?
他向來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他受不了這種被人暗殺的感覺。這人手裡有他最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卻連這個人是誰,是什麼目的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黑客臨走前,在他的屏幕上留下了一把漫天散落的繡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