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重逢
“厲總,顏家有人出來了。”
厲行之拿起棋子的手頓了一下, “是什麼人?”
蔣方答道:“根據我們安插在顏家附近的眼線回報, 出來的有四個人。是顏以晨、方瓊,其他兩個人都穿著長袖運動服, 他們戴著帽子,我們的人看不清楚臉。不過,其中有一個是被方瓊背著上車的。”
兩個戴著帽子看不清臉的人……
劉夏有些坐不住了, “行之, 你說這兩人會不會就是——”
厲行之沒有回答他, 反而問蔣方, “他們去哪?你知道嗎?”
蔣方會意,又重新打了個電話。過了數秒, 他掛斷電話, 對厲行之說道:“最新消息, 他們的車進了南城醫院。”
厲行之神色一凜, “劉夏,究竟我們猜的是不是真的,去一趟南城醫院就知道了。”
說完,他的“皇后”左移了三格, 正好把劉夏的“國王”將死。
現在已將近午夜,南城大道上的車輛依舊川流不息。
這個現代化的大都市是個不夜城。
劉夏望著車窗外霓虹燈一一非常而過,突然有些不安。
“行之, 會不會……這是顏以晨故意下的套?”
也不無可能。如果顏以晨發現了他們安排人手在監視顏家, 可能一氣之下故意把他們引到南城醫院。等待會兒他們露臉, 等著他們的,就是顏以晨的“興師問罪”了。
可厲行之並不在乎,“不管這時不是顏以晨設的局,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能放過。”
多少年了,他曾經多次午夜夢回,都看見蘇然坐在自己面前,笑著跟他說:“我回來了。”
今晚或許就是他夢想成真的一刻,又如何能放棄?
腦海裡閃過那晚床上衣衫不整的美人,厲行之的眸色變得更加深沉。
等他們到了南城醫院,手下的人立刻就來報告,“厲總,他們在五樓。不過,您要小心,他們下車時也帶了兩個保鏢。”
蔣方趕緊安排,“你們留兩人在門口守著,其他人跟我們一起上去。”
厲行之和劉夏一行人來到五樓時,遠遠就望見顏以晨和方瓊,還有兩個保鏢都在門口等著。
此刻是深夜,走廊只有稀疏兩三個病人,他們一看厲行之這群人浩浩蕩蕩,嚇得趕緊離開現場。
七八個男人的走路聲在此時顯得特別突兀,顏以晨一看見他們,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厲總、劉總,你們可別告訴我,這個點你們還來這裡看病?”
到了這個地步,厲行之也不怕撕破臉皮了。“顏總,明人不說暗話。跟你們一起來的那兩個人,究竟是誰?”
他有足夠的把握相信,那兩人的身份絕對有問題。
要不然,三更半夜的,顏以晨何必親自帶他們來醫院?又何必讓那兩人都戴著帽子不露臉?
這只能說明:一是,這兩人對他很重要。二是他早知道周圍有人在監視他們。
顏以晨卻輕輕一笑,“厲總,我送我家裡人來看病,這個也得向你報告嗎?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
此刻心急的,還有劉夏。
“顏總,我們只是想看那兩個人一眼,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呵呵,”顏以晨看向他的眼神充滿冷意,“你們帶著三四個保鏢堵在我面前,這還叫‘無意冒犯我’?”
他顏以晨,又何時被人這樣圍堵過?
知道再這樣糾纏下去,顏以晨也不會同意讓他們進去。厲行之斂下雙眼,索性把心一橫。
“顏總,既然你不願意,那就別怪我們了。”
他往後使了個眼神,蔣方立刻會意。
他身後的四個男人就要衝上前,可顏以晨旁邊的兩個保鏢立刻擋了上來。
兩幫身高馬大的男人互相對峙著。
“讓開!”
“不准你們冒犯顏總!”
眼見著兩幫人就要在這裡動手,這時,顏以晨身後的門卻突然開了。
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劉夏看著來人的臉在白熾燈的照射下越來越清晰,他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真……真的是你?”
劉夏顫巍巍地問道:“以星,真的是你?”
顏以星一步步走來,最後在顏以晨身邊站住。
沒有看劉夏,他只是望向厲行之。
“厲行之,讓你的人先走吧。”
厲行之握緊了雙拳,雙目鎖緊顏以星,一字一句地問道:“蘇然呢?”
顏以星輕輕搖頭,“如果你想蘇然沒事,那就讓你的人先離開這裡,不要吵到裡面。”
厲行之的心沉了下去。
在來的路上,他和劉夏都知道,戴著帽子的人有一個是被人背著送進醫院的。如果這兩人真的是蘇然和顏以星,那麼究竟是誰病了?
現在,答案終於揭曉。
厲行之死死地盯著他們身後那道門,最後,只說了一句:“退下。”
得了他的命令,那四名黑西裝立刻恭敬地退到他們身後。
劍拔弩張的場面一下子解除。
厲行之直勾勾地看向顏以星,“你告訴我,蘇然……他現在怎麼樣了?”
顏以星又搖搖頭,“情況很不好。他從昨天就開始發高燒,一直反反復複,剛才在裡面,醫生已經直接給他開了藥,現在正在打點滴。”
眼見厲行之就要衝上來,顏以星趕緊攔住他,“厲行之,你先別進去。醫生說了,蘇然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安靜靜地休息,千萬不要進去騷擾他。”
這時,一直陰著臉的顏以晨也涼涼地說了一句:“以星,不要攔他。你讓他進去,要是蘇然有個三長兩短,看是誰最後最吃虧。”
視線一直在顏以星和他身後的門之間逡巡,厲行之此刻心裡也是天人交戰。
他恨不得馬上沖進去,去見自己闊別已久的愛人。
可理智卻告訴他,顏以星說得有道理。如果現在自己冒冒然進去,打擾到醫生,到時候害得蘇然有個好歹,豈不是得不償失。
過了好幾分鐘,就在顏以星以為厲行之差點沖上來時,對方卻是轉過身,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顏以星人忍住舒了一口氣。還好,厲行之能聽得進自己的話。
他轉過頭,卻對上了劉夏的視線。
沒由來的,顏以星有些心虛地避開了他。
對方顯然不容他逃避,劉夏一個箭步上前,“以星,我們談談——”
話還沒說完,顏以晨卻擋在了他面前。
“劉總,我想,我弟弟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他說這話時,特別咬重“我弟弟”這三個字。
而顏以星,則是站在顏以晨的身後,看也沒看劉夏。
朝思暮想的人現在又重新“復活”在自己面前,劉夏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他上前就要拉顏以星的手。
顏以晨卻狠狠打掉他,“劉總,請你放尊重些。我弟弟擺明瞭不想跟你說話,你看不出來嗎?”
“以星,你聽我說。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這些年來,我後悔了,你給我個機會,我們好好談一談,行不行?”
他這話話說得情真意切,顏以星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可這時,顏以晨卻冷冷地道:“劉夏,你別在這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他使了個眼色,之前那兩名保鏢就上前,把劉夏拉開。
“哥——”顏以星忍不住喊了一聲顏以晨,可後者卻給他一記警告的目光。
顏以星只能訕訕住了口。
劉夏見狀,更是奮不顧身地喊道:“以星,你相信我。我剛才說的,全都是我的真心話!”
眼見場面又要變得混亂,厲行之站了起身,冷冷地道:“夠了,別再吵了。”
他心心掛念著的,是那個現在還在裡面的愛人。
劉夏只得拼命看向顏以星,希望他能回心轉意。
過了一會兒,顏以星像是下定了決心,他拉著顏以晨,低聲道:“哥,你讓我和他談一談吧。”
顏以晨冷笑一聲,“談?你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知道顏以晨是在擔心自己,顏以星只好安撫他,“沒事的,我跟你說過的話,絕對不會變。更何況,他已經看到我了,我們之間始終要有個了結。”
他低垂著眼簾,看起來楚楚可憐。
在這瞬間,顏以晨也有些心軟了。他瞥過劉夏,心中衡量了一番。
最後還是扶著顏以星的雙肩,“以星,你要你一定要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還有,你跟我許下的承諾。”
他曾經親口跟顏以晨承諾過,這輩子他都不會和劉夏在一起。
顏以星抿著嘴,點了點頭。
“我會記住的。”
得了顏以星的保證,顏以晨才沉著臉,揮手讓保鏢放開劉夏。
重獲自由,劉夏立刻走到顏以星眼前。
他眼裡盛載的,是顏以星從未見過的深情。
“以星,我們到樓下走走。”
顏以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臨走前,顏以晨特地拉住他的手。顏以星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給他一句“放心”的眼神。
淩晨的醫院草地空蕩蕩的,一陣夜風吹過,顏以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是不是太冷了?”
劉夏本來想找件衣服給他披上,奈何現在是夏天,自己也穿著短袖。
“不,沒什麼。”
自從七年前生下顏安安後,顏以星的身子就大不如前。現在,天氣只要稍一降溫,他就越發感到冷意。
劉夏有些心疼。
借著幾盞路燈,他能瞧見顏以星還是一如當年那樣俊美的側顏。
“你……”
劉夏踟躕著,最後只是問了一句:“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好,與不好,顏以星一時間也很難答上來。
他低著頭,過了好久,才低低地說道:“還行。”
兩人之間,又是靜默無話。
在無數次的幻想中,劉夏都有千言萬語想要跟眼前這個人訴說。可當這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他仿佛又失去了勇氣。
又是一陣夜風吹過,這次,顏以星露在短袖外的雙臂微微起了些疙瘩。他忍不住抱住自己雙手。
這時,眼前的男人突然將他攬入懷中。
“不要——”
顏以星正想推開他,耳邊卻是男人焦急又痛苦的懇求,“一下就好,你讓我抱一下就好!”
推搡的手瞬間像是被抽幹了力氣,劉夏心中正在天人交戰。
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眷戀這個男人這片刻的深情與溫柔。另一個聲音卻在悄悄地勸他,不過就是一個擁抱而已,又算得了什麼呢?
過了很久,劉夏才聽到耳邊的男人緩緩說道:“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以星,當初是我主動招惹你,可是明知道你對我一片深情,我卻還是視而不見。你恨我,是應該的。
自從那架飛機失事後,行之告訴我你和蘇然都……從那天起,我就後悔了!後悔我當時為什麼要拒絕你,後悔為什麼在那一夜過後我沒有留住你,更加後悔我後來為什麼沒去找你?這麼多年了,我好多次半夜醒來,我都會問自己,如果、如果我當初去找你,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了?
你不會坐上那架飛機,更加不會從此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男人這一字一句,泣血椎心。
顏以星的心,仿佛壓著一塊重石。
“劉夏,你別說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顏以星任由他抱著,視線卻望向了天上那半弦明月。
“當年,我離開南城,也不僅僅是因為你。”
和劉夏的那一夜激情,仿佛就是夏夜空中突然綻放的一簇焰火,是他人生中最璀璨美妙的瞬間。
只是他沒想到,那場激情過後,上天還賜給了他一個最珍貴的寶貝。
這些年來,他帶著顏安安,吃過的苦不計勝數。但是顏安安帶給他的幸福,卻也是無法估量。
輕輕推開眼前男人,顏以星望進劉夏眼裡,用十分真誠的語氣說道:“劉夏,當年的事,我真的不後悔,也從來沒恨過你。”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
“所以,你也別再自責了。”
劉夏見狀,心裡更是難受。
“不是,以星。如果不是我的話,你這些年怎麼會流落在外,連顏家都不回。”
顏以星這才發現,原來劉夏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他才離開顏家的。其實當年,促使他決心逃離顏家的,是他的身世。但是,這件事他不能跟劉夏說。
輕輕地搖了搖頭,顏以星只能說:“劉夏,我……我有自己的原因,反正當年的事,你不用怪自己。”
“不,以星。你聽我說,”
劉夏握著他雙肩,眼底是火一樣的熱情,“這些年來,我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了,我愛你!”
顏以星愣愣地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劉夏說……愛他?
“我沒騙你,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劉夏,的的確確愛上你顏以星了!”
在這瞬間,顏以星腦海中閃過的,是當年夏天,那個輕蔑地對他說“你玩不起”的男人。記憶中的人影,仿佛跟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顏以星猛地推開他,“劉夏,你別說這種奇怪的話了。”
“不是奇怪的話!”
劉夏堅定地道:“以星,這八年來,我每日每夜想的都是你。因為你,我甚至跟以前那些女朋友全部都斷絕聯繫。在這兩千五百多個日子裡,我身邊沒有其他人。”
“不可能!”
顏以星想到的是,這些年顏以晨來六花市探望他和顏安安,曾經有數次都提到,劉夏又是如何的風流,左擁右抱,情人一個比一個更漂亮。
他定了定神,告訴自己別再陷進去了。
平復好情緒,顏以星淡然地道:“劉夏,我們……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我的生活過得很安穩,也不想再有其他的變化了。”
對,他現在的重心是要讓顏安安快快樂樂地成長。
聽到“安穩”兩個字,劉夏又想起他在顏家遇到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孩。
“顏安安……是不是你的女兒?”
心裡頓時咯噔一跳,顏以星知道,這件事始終是瞞不住的。
他沉重地點了點頭,“對,他是我的女兒。”
果然……
劉夏心裡還殘存著一絲希望,“那你……結婚了嗎?”
顏以星有一瞬間的錯愕。
劉夏見他沒回答,整顆心如墜冰窖。
他淒然一笑,“你是不是……已經娶了老婆?”
顏以星微睜著雙眼。原來劉夏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可以……
在這一刻,顏以星做了個決定:既然劉夏不知道,那他只能將錯就錯。
“是的,我和我妻子的感情很好。”
他斂下雙眼,語氣毫無波瀾,“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瞬間把劉夏打至十八層地獄。
劉夏看著眼前這個纖瘦的身影,整個人卻仿佛被抽幹靈魂,不可控制地倒退了數步。
他曾經以為,痛失所愛已經是最痛苦的事。
可沒想到,原來更痛苦的,是所愛的人回來站在他面前,跟他說自己已經成家立業,勸他別再去打擾對方的生活。
整顆心仿佛被掏空,原本微涼的夜風已然成了暴風雨,呼嘯著席捲他整個軀體。
可即使是這樣,劉夏還是告訴自己不要難過,畢竟比起死亡,顏以星現在能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這已經是上天對他最好的眷顧!
指甲已經刺破掌心,劉夏臉上還是擠出一抹微笑,“原來是這樣,那好……那好,替我跟你的妻子說,我祝福你們。還有,你們的女兒很可愛。對了,她長得很像你……”
接下來,劉夏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只是無意識的拼湊出一堆話,倒是顏以星有些看不下去了。
“劉夏。”
他咬了咬下唇,仿佛下了個很大的決心,“我很感謝你的祝福。不過,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這八年來,他獨自帶顏安安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他不想去賭劉夏的話是不是真的,他也沒有勇氣再去搏一次。
因為,如果這次他輸了,那他可能連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都會失去。
聞言,劉夏如遭雷噬。過了很久,他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傻傻的站在那裡。
“我……我知道了。”
終於說清楚,顏以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回醫院大樓。
唯有劉夏,他一個人站在深夜的路燈下,任由夜風吹拂著……
顏以晨坐在厲行之對面,兩人都沉著臉,不說話。
“哥。”
一見到顏以星回來,顏以晨才趕緊迎上去,“怎麼樣?”
顏以星朝他點了點頭,“放心吧,事情解決了。”
周圍這麼多人,顏以晨也知道不方便說話,他只是按了下顏以星的肩膀。
“那就好,其他的我們回家再談。”
接下來,在場的人全部都保持沉默,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這一等,就等到太陽初升。
醫生從病房裡走出來,對著他們說:“可以了,你們要進去看患者的話可以進去。”
他特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一次不要太多人,一個人進去就行。”
顏以星還沒起身,厲行之已經搶在前頭,先走了進去。
“你……”
見顏以晨明顯不樂意,顏以星拍了拍他的手,跟他搖頭,讓他別生氣了。
在場所有人裡面,沒有誰能比厲行之更加著急,著急著要在第一時間見到蘇然。
厲行之小心翼翼地踏入房內,一張病床放在正中央,而上面躺著一個纖瘦的身影。
一步步走近,床上那人臉色蒼白,放在被子外的右手還掛著點滴。
狂喜、擔憂、感傷,說不清的情緒席捲成一陣風暴,讓厲行之盯著床上還沒蘇醒的病美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好久,他才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了那人的臉。溫熱的觸感提醒著他,這是實實在在的人。
這瞬間,失而復得的喜悅才將他所有感官淹沒。
厲行之摩挲著蘇然光滑白皙的肌膚,那緊閉的眉眼,還是一如當年般俊俏,這的的確確是他的蘇然。
厲行之雙目隱約泛起水光。
這時,清晨的陽光一點點灑了進來,給人帶來暖意,也昭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
靜默的空間裡,突然傳來一句深情的呢喃,
“然然,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