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風雨飄搖1
封燦打職業兩個賽季了,第一年在UG,第二年在SP,兩賽季加起來總共輸過很多次比賽,但輸比賽是什麼感覺,他今天才算真正體會到。
回基地的路上,程肅年一直很沉默。
封燦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種時候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安慰的話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全都顯得虛假無力,根本不能安慰到誰。
封燦呆了一會兒,默默地伸出手,把靠在座椅上假寐的程肅年拽進懷裏,用力地抱住了他。
戰隊的大巴車平穩向前行駛,窗外街景一掠而過。
封燦看著靠在他肩上睡覺的人,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沒來SP的時候,曾經在某門戶網站上看見過一個新聞。
那個新聞報導的是上賽季世界賽的預選賽,SP和蠍子爭奪最後一張門票,SP輸了。
賽後的新聞標題寫得誇張,叫《SP慘敗!年神淚灑現場!》,當時封燦對SP和程肅年這個人都沒什麼興趣,沒點進去仔細看。
後來他轉會到了SP,有一段時間和程肅年相處得不好,很“討厭”程肅年,所以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態搜索過許多關於程肅年的新聞。
這時他才發現,在標題上把“年神淚灑賽場”當做噱頭的賽後報導特別多,一搜能搜出來幾十頁,可他挨個點進去,想看看程肅年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在賽場上被打哭是什麼樣,可惜讓他失望了,一張真哭的照片都沒有,那些標題全都是騙點擊的。
程肅年沒哭過。
哪怕SP輸得再慘烈,他也沒哭過。
可封燦覺得,他現在假裝睡覺,故作平靜,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的樣子,比哭還難看。
然而即便是這樣,他已經裝得很像了,看上去很無所謂、很堅強,不瞭解他的人一定看不出他的痛苦,卻還不足夠。
因為他不能僅僅是“看起來像”,他必須真正堅強,他要站到SP的正前方,讓SP的所有人看見,他們的旗幟依然矗立著,SP沒有倒下。
封燦不知道這些年程肅年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原來輸一次冠軍杯淘汰賽就這麼痛苦,那麼EPL丟冠的時候呢?拿不到世界賽門票的時候呢?世界賽止步十六強的時候呢?倒在決賽的時候呢?
一次又一次。
他的心情會比現在好嗎?不見得。
可競技比賽總是如此,冠軍夢看似風光美好,卻是一把殘酷的刀,不肯放棄追逐的每一個人,都被它捅得遍體鱗傷。
封燦一直抱著程肅年,車停了,大家都下車了,他才鬆開手,拍了拍程肅年的肩膀,叫他一起下車。
是比賽就有輸贏,對其他戰隊來說,今天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卻是SP在這個賽季最消沉的一天。
但消沉不能保持太久,雖然冠軍杯出局了,聯賽還沒打完,SP依然是EPL積分榜第一名,國內雙冠失去了一個,至少他們還有機會爭取另一個。
晚上,在訓練室,教練把這番話對選手們說了。
他的本意是鼓舞士氣,可惜效果很有限。道理大家都懂,可機會只是機會,只能期待,失去的冠軍才是實打實的。
尤其人在遭受打擊的時候會更悲觀,SP在EPL裏的形勢確實要好一點,但也只比WSND多兩分而已。
如果他們在冠軍杯的淘汰賽上贏了WSND,會覺得這兩分的優勢是優勢,現在輸了,冠軍杯之路提前結束了,聯賽裏僅僅兩分的優勢,撫平不了強烈的危機感。
——如果被追上呢?
之後的比賽稍有不慎,SP就連兩分的優勢都保持不住了,如果被WSND追上、反超,他們今年在國內四大皆空,只能寄希望於世界賽。
可世界冠軍更像一場夢。
明明前幾天還在期盼,SP今年最有希望建立三冠偉業,眨眼之間,一場比賽天翻地覆,三冠美夢破滅了,前路風雨飄搖,SP有可能最後什麼都得不到,重蹈去年的覆轍。
訓練室裏氣氛低沉,幾乎有點壓抑。
程肅年的目光在幾個隊友臉上一一掃過。
李修明比他小兩歲,也算是老將了,在SP呆了很多年,和他一起拿過國內冠軍。
趙舟是前兩年轉會來SP的,這是他在SP的第三個賽季,他來的時候,SP黃金盛世的尾巴剛剛結束,那是歷史戰績最好的一年——世界總決賽亞軍,從那以後就是低谷,趙舟只趕上了低谷,一個大賽冠軍都沒拿到過。
高心思比封燦早來一年,他們和趙舟一樣,沒經歷過SP的輝煌。
這賽季如果不行,那麼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了,因為程肅年的年齡到了,狀態只會一年比一年更差,不會再反彈。
等程肅年退下一線,SP會變成什麼樣,是變好還是變壞,誰也說不準。
他們害怕嗎?
程肅年心想,不只有他的夢想才是夢想,隊友的也一樣。
“今天早點休息吧。”程肅年和教練打了聲招呼,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做別的,“都好好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
訓練室裏的幾人應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紛紛上樓,回房間洗漱睡覺去了。
程肅年從自己的電腦桌底下翻出盒煙,點上,抽完才起身。
這期間封燦一直在等他,眼睜睜看著他把煙抽完了,沒像往常一樣抱怨什麼,只在他站起來時,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回房間。
一整個晚上,兩人都很沉默。
程肅年先洗澡,他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想事情時,封燦擦乾了頭髮,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程肅年伸手關燈。
封燦鑽進他的被子裏,身貼身抱住了他。
“我們輸了。”封燦埋首在他肩窩,細碎的頭髮貼著他的側臉,輕聲說,“但我們只輸了冠軍杯,還有EPL呢,你別難過了。”
“嗯。”程肅年點了點頭。
他不看封燦,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麼,表情也說不上是難過到麻木了,還是稍微釋懷了一些,整個人很沒有勁頭,疲憊得有點冷淡。
封燦一手撐起身體,另一手強行把他的臉扳過來,讓他看自己。
程肅年似乎不大想理人,又轉過去了。
兩人較勁兒似的,封燦繼續把他扳回來,按住他的腦袋,低頭親他。
這個吻很苦,程肅年不掙扎了,封燦從他的瞳孔裏看見自己,隔著一層霧,朦朦朧朧,歪歪曲曲。
其實什麼也看不清,但對視的時候封燦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程肅年裝進了眼睛裏。
吻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才算完。
封燦抱住程肅年,沒有什麼比擁抱更有力了,他想不出安慰的話,隔了好久才說:“我很怕輸比賽,因為我知道除了贏之外沒有什麼能讓你開心起來,我也知道不用我多說什麼,你什麼都懂,你自己就能安慰好自己,你只是暫時有點傷心,明天一定會恢復正常,但我……”
封燦趴在他肩膀上,嗓音有點哽咽:“但我安慰不好自己,你傷心的時候,我安慰不好自己。”
“……”
封燦的胸腔貼著他,那裏微微的震動通過軀體傳進程肅年的心,程肅年隱隱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共鳴了,否則封燦要哭不哭的腔調,怎麼會牽引出他的眼淚。
是眼淚吧,封燦覺察到他臉上的濕潤,微微一怔,立刻把他抱得更緊。
大概沒有什麼比這更悲慘了,封燦從沒想到,他竟然會有和程肅年抱頭痛哭的一天。
雖然說“痛哭”誇張了點,程肅年的眼淚稀罕得很,只有幾滴,擦一把就幹了。但這是引子,引發了封燦體內的山洪,他壓在程肅年身上,眼淚從上面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哭花了程肅年的臉。
“好了好了,別哭了。”程肅年反過來安慰他,“你是不是來給我添亂的?以毒攻毒嗎?行,毒性很大,我現在不難受了。”
“……”
封燦的眼淚還在掉,卻不耽誤低頭親他,親了下說:“我們再努力一把吧,你還有信心嗎?”
“有。”程肅年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上,“只要還在跳,我就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