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經紀人魏姐仍處於表情管理失控的震驚之中，沒有緩過氣兒來，一張嘴說話，聲音啞得像是被掐住脖子發出的鵝叫，沙啞又刺耳。

　　她咳嗽一聲，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潤潤喉嚨，虛浮的眼神盯著易丞戚：“你，你再說一遍？”

　　易丞戚心頭突跳，神色慌張地迅速瞄了魏姐一眼，以為是自己執意要跟周沐犀在一起觸怒了她。

　　有初入娛樂圈的小新人，嘗到萬眾矚目的甜頭就自以為是的例子比比皆是，新人違約談戀愛，向來是經紀公司的高壓線，可即便是經紀人沖著他發火，拿他的星途和經紀約威逼利誘，不和周沐犀分手仍是他捍衛的最後底線。

　　他不會和周沐犀分手的，絕不。

　　不過，儘管易丞戚此心已決，但他自知自己理虧詞也窮，面對經紀人的時候也不敢太冒進。

　　易丞戚曉不了理，只能動之以情，抿著嘴唇，眨著誠摯的雙眸看向經紀人，小聲道：“姐……我真的很喜歡周沐犀，也不是一時興起跟風玩玩而已，別讓我跟周沐犀分開好不好？”

　　經紀人聽得腦殼子疼，太陽穴突突突地跳著提醒她要時刻保持微笑，保持心情愉悅，她擰著眉，徹底放棄思考，甩出一個常規問題：“你們……是誰先招惹誰的？”

　　易丞戚如實稟報：“是我……我跟他告白的。”

　　經紀人意外地一挑眉，甚至當下還想拍拍易丞戚的肩膀誇他：可以啊小夥子，居然能把周沐犀這位50年難得一遇的演藝圈之光套到手，很有前途……個屁啊！

　　不管周沐犀是Gay 還是男女通吃，經紀人對此都不感到意外，國內外有多少知名大導演和封神登頂的影帝都是同性戀，多他一個周沐犀也不多，她意外的是周沐犀怎麼會輕易被易丞戚追到手呢？

　　換個說法，周沐犀看上易丞戚什麼？看臉嗎？

　　經紀人可不覺得，周沐犀會是這麼膚淺的人。

　　經紀人的想像力突破天際，突然就緊張起來，問易丞戚：“你和周沐犀私下那什麼的時候……沒被拍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易丞戚理解為魏姐說的是兩人的戀情遭狗仔盯上，搖搖頭道：“不會的，而且我們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啊……”

　　易丞戚說著說著，聲音逐漸變弱，他這會想到自己和周沐犀借著合作機會，在電影院裏 VIP 休息室和別人家工作室的衛生間裏又是親吻又是調情的，不免心虛和害羞起來。

　　經紀人痛心地看著易丞戚這副陷入愛情沼澤的羞澀模樣，腦子裏已經腦補了一出周沐犀假意陪易丞戚玩玩的騙局：

　　易丞戚自己送上門去，還純情得一逼地向周沐犀表白，而周沐犀本就男女通吃，葷素不忌，一時起興就答應了易丞戚。

　　按照娛樂圈內公認的食物鏈排名來看，背負“毒瘤”駡名的流量明星一直被壓在食物鏈的底端，身處食物鏈頂端的周沐犀睥睨眾生，隱藏在禮貌之下的本性極其惡劣，他早就覺得易丞戚很礙眼，易丞戚主動送上門，自然就成了羊入虎口的自殺式告白，周沐犀把人哄上床騙了炮又偷偷拍下不雅視頻，想要以此來威脅易丞戚，逼他退圈……

　　經紀人腦補到這裏不敢再細想，冷汗直冒，打斷易丞戚的小嬌羞，直白地問：“我的意思是你在私底下有沒有被周沐犀拍了什麼不雅照？”

　　易丞戚一聽就騰地紅了臉頰，搖搖頭囁嚅著出聲道：“沒……”

　　經紀人皺了皺眉頭，突然又想到前段時間，周沐犀又是強推易丞戚去參加海外綜藝又是幫易丞戚拉代言的，還有電影片尾曲和兩人合作的雙男主電影，經紀人當時還納悶，周沐犀這大好資源砸的真是半點不心疼，這樣的大手筆，乍一看還以為是金主出手。沒想到她一語成讖。

　　也怪她當時被利益熏心，明明生疑並沒有多想，現在回想起來只剩痛心疾首，看向易丞戚的眼神裏也遮不住心疼和自責。

　　當年那個天真單純，乾乾淨淨的小男孩，在娛樂圈裏浸泡兩年，竟也學會為了資源和上位，找了一個金主……

　　屈服潛規則，三陪博出位的例子在圈子裏屢見不鮮，經紀人聽得多了也見了不少，手下藝人與公司本質上也只有利益關係，斷沒有公司反勸藝人要自愛的道理。

　　于公，經紀人只負責在合約到期之前盡可能壓榨易丞戚的價值，于私，經紀人卻又見不得易丞戚委屈自己。

　　經紀人滿腹酸楚，她把易丞戚和李圭仁帶到如今的地位已經是盡力了，不乾不淨的資源她也不會給自家的兩個小孩接，卻也因此錯失了很多好機會，在不同程度上限制了他們自身的發展。

　　經紀人三十幾歲，未婚未育，將本能的母愛傾注在易丞戚和李圭仁這兩人的身上，她忍不住問易丞戚：“周沐犀對你還好嗎？”

　　易丞戚傻乎乎地點點頭，為了幫周沐犀賺取魏姐的印象分，又連忙誇道：“他對我很好的，合作的電影，還有合拍的廣告……全都是他主動推給我的。”

　　“……”

　　經紀人敷衍地點了點頭，表情卻很古怪，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起碼周沐犀年輕有為，生得人模人樣的，睡起來也不至於令人作嘔。但也正因為周沐犀正年輕，精力旺盛，折騰起來沒完沒了，瘋起來沒輕沒重，易丞戚依然是遭罪的那個。

　　經紀人繃緊的坐姿疲軟下來，後背枕著椅背，無奈地歎了一聲。

　　好在當前的事態發展還沒有經紀人預料中的那麼壞。

　　經紀人暫時冷靜了下來，傾斜茶杯看了一眼杯裏見底的紅枸杞，她卻沒了添開水再泡一杯養生茶的心思，心癢手癢地想在包裏摸包香煙。煙盒還沒摸著，倒是摸到那管姨媽色的口紅。

　　她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掉色嚴重的紅嘴唇，眉頭一皺，兀自對鏡補口紅。

　　辦公室內一時沉默。

　　經紀人沒有再追問，易丞戚如坐針氈，卻又走不得。

　　這時，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被敲響了，經紀人補好了下嘴唇的唇色，一抿唇，宛如要吃小孩的烈焰紅唇重現江湖，陡然將經紀人的氣場拔高一米八。

　　經紀人面無表情道：“進。”

　　磨砂玻璃門被推開一條縫，大門未開，李圭仁頂著一頭奶奶灰的腦袋先從門縫裏鑽進來。

　　他第一眼看到易丞戚，細長魅惑的眼睛眯了眯，臉上一喜，先跟易丞戚打聲招呼道：“哎呀，wuli戚戚也在啊！”

　　面對李圭仁的熱情洋溢，易丞戚只是點了個頭，連一聲“嗨”都不敢說，就又把身體扳過去面對經紀人，繼續縮著肩膀，絞著手指頭，低著頭乖乖坐好。

　　宛如一個受訓的小學生。

　　李圭仁：“？”

　　李圭仁這才注意到辦公桌正對面的經紀人臉色並不算好，抬頭看向他的眼神鋒芒畢露，跟要吃人似的。

　　李圭仁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他意識到氣氛不對就乾笑兩聲，打哈哈道：“你們先聊著，我也沒什麼事，我先去練歌房練練嗓子哈。”

　　他剛準備跑路，被經紀人厲聲點名叫了進來。

　　李圭仁一臉懵逼，但他懂得要識趣點兒看經紀人的臉色行事，遂，主動推了椅子在易丞戚的旁邊坐下，坐姿和易丞戚如出一轍。

　　兩個人排排坐，李圭仁在懵逼樹下吃懵逼果。

　　李圭仁還沒有做好心裏準備，就被經紀人的冷眼掃過，後脊一涼，接著，他就被經紀人強行按了一個“知情不報”的連坐罪名。

　　李圭仁實力委屈：“？？？”

　　經紀人眼神凌厲：“你敢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李圭仁欲哭無淚：“我知道什麼了？”

　　易丞戚一臉歉意：“姐，李圭仁真的不知道……”

　　經紀人咄咄逼人：“那你剛剛慌什麼？跑什麼？”

　　李圭仁含冤而泣：“我……我是看氣氛不對……”

　　經紀人嚴厲批評：“要不是戚戚老跟你廝混，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他這麼一個前程遠大的大好少年，怎麼會說彎就彎！我就說咱們這公司叫GG2不吉利了，遲早gg，果然兩根頂樑柱都彎了，天花板也頂不住了，我看不如改名叫灣仔碼頭得了。”

　　李圭仁：“？？？”

　　經紀人的批評雖然劈頭蓋臉地潑到無辜群眾李圭仁的頭上，但李圭仁也從經紀人的批評中揪住了關鍵資訊。

　　易丞戚，也彎了？？？

　　雖然李圭仁對經紀人說“易丞戚是被他帶彎的”這一污蔑還要保留發律師函的權利，但是——易丞戚彎了？？？他居然彎了？？？

　　李圭仁被這一爆炸消息砸得頭昏眼花，暈頭轉向，忙不迭地扭頭看向易丞戚，他正準備向當事人求證，一看到易丞戚羞愧地低著頭，完全放棄反駁和抵抗的小媳婦模樣，登時就確定了。

　　答案不言自明。

　　易丞戚彎了，當事人以沉默代替回答。

　　李圭仁動了動嘴，腦子裏跟植物大戰僵屍裏的豌豆射手一樣勻速突突突突，一連蹦出幾個問題：戚戚你彎了？什麼時候？怎麼彎的？1？肯定不可能吧，0？0.5？

　　嗨呀，還是不是朋友了，連聲招呼都不打，怎麼說彎就彎了呢！

　　李圭仁的腦子卡了一下，一說易丞戚為什麼會彎了，答案就在他的嗓子眼呼之欲出：

　　因為周沐犀。

　　李圭仁今年虛歲才23歲，卻已有九年的Gay齡，畢竟也是彎成九年義務教育的人了， Gay達功能完善，略一動腦就正中靶心。

　　他直接問易丞戚：“是周沐犀吧？”

　　易丞戚點了點頭。

　　李圭仁猜中答案，一聲響指和表雀躍的語氣詞“哦豁”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經紀人抓著一包面巾紙迎面砸了過來。

　　李圭仁躲閃不及，被砸中左肩膀，他委屈求饒：“魏姐姐，您幹嘛啊！您先息息怒好不好？這難道不是證明周沐犀魅力太大，不可抵擋？您怎麼能一味指責我的性取向傳染給戚戚呢？我冤枉啊，而且我也是剛知道這事啊，咱們現代文化人要講究科學，杜絕迷信思想啊。”

　　經紀人橫眉冷對，“還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能直接一靶子猜中周沐犀？整天貧嘴，嘴瓢了吧？”

　　李圭仁癱坐在椅子上，像是遭受重大打擊，一下子喪失了求生的欲望。他捶著胸口，翻著白眼呐喊道：“蒼天啊……”

　　經紀人頭疼地揉著太陽穴，眼前是易丞戚那張茫然無助的臉，耳邊又是李圭仁吵吵嚷嚷的哭嚎。

　　經紀人隨手又撈起一個檔夾，作勢要砸向李圭仁，李圭仁被這一嚇，連忙閉上嘴巴捂住腦袋。

　　消除了雜訊污染，經紀人勉強恢復冷靜，她看向易丞戚，說：“你和周沐犀私底下的事自己去處理，但是如果有什麼問題立刻通知我。別忘了我今天找你來談的正事，原本只是擔心你和周沐犀的cp熱度太高了，不利於調控cp熱度，既然現在知道你和周沐犀私下交往過密，那更得迅速把cp熱度壓下去。還是照我說的辦，從今天起，你在公共場合減少和周沐犀互動，如果能從週一cp從cp排行榜出名那更好，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現在只能依靠扶貧把其他cp的熱度拉上去，轉移部分注意力，防爆，懂了嗎？”

　　易丞戚認真聽經紀人的安排工作，眉頭微微皺著。魏姐的安排很有道理，可他怎麼越咂摸魏姐的話就越覺得不太對呢。

　　“李圭仁。”

　　一旁的李圭仁正盯著易丞戚的臉出神，內心巨浪拍岸，一想到昔日的隊友是今日的姐妹他就心生感慨，這會猝不及防被經紀人點到名，一個激靈就高聲應道：“到！”

　　他差點就從椅子上跳起來稍息立正站軍姿。

　　經紀人揉了一下眉心，又掏了掏耳朵，說：“李圭仁，你在各種公開場合要多幫襯戚戚，絕對不能讓媒體記者們摸到戚戚和周沐犀兩人的任何蛛絲馬跡。”

　　李圭仁聽起胸脯，敬了個軍禮，朗聲答應：“yes　sir！”

　　經紀人揉著眉心，揮了揮手示意兩人出去，李圭仁如釋負重地站起身，他笑嘻嘻地湊過去和易丞戚勾肩搭背，卻又注意到易丞戚的臉色卻有點難看。

　　易丞戚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扶著椅背又回過頭看著經紀人，遲疑著問：“姐，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和周沐犀的事的？”

　　經紀人一看易丞戚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心就隱隱作痛，她為易丞戚的犧牲唏噓，也埋怨自己當時沒有及時瞭解情況。

　　她歎氣道：“剛剛。”

　　易丞戚：“？？？”

　　易丞戚的心態突然就全線崩了。

　　所以經紀人今天找他過來，真的只是想提醒他和周沐犀在公開場合保持距離，降一降cp熱度的嗎？？？

　　所以是他自己口無遮攔地把周沐犀的事聊爆的？？？

　　經紀人看到易丞戚如遭雷擊的樣子，忍不住說：“如果我早知道你和周沐犀的事，我絕不會支持你的決定的，但事已至此……”

　　剛才易丞戚過來的時候，她還沒有多留心，此時才注意到易丞戚腳步虛浮，整個人光站著都搖搖欲墜，這到底是遭了多少罪，經紀人實在是不敢細想……

　　經紀人對易丞戚說不出“這是你自作自受”的刻薄話。

　　她一腔自責和愧疚，絕對想不到，易丞戚本人在聽了她半自責半感歎的話之後，內心想的卻是幸好魏姐沒有“早知道”。

　　經紀人的話沒有說完，事已至此，易丞戚只能忍耐，畢竟金主遊戲一旦開始，已經由不得自己喊停，雖然易丞戚說周沐犀沒有給他拍過任何不雅照，魏姐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寵物乖巧聽話的時候，誰會拿出把柄威脅？她的想法依然不容樂觀，自周沐犀答應和易丞戚開始這場遊戲的那一刻起，對方肯定就已經存下易丞戚的把柄了。

　　好在金主大多都是喜新厭舊的脾性，好在周沐犀足夠年輕，獵奇心理也更重，這個花花世界誘惑萬千，易丞戚只要耐心等待，等到周沐犀對他膩味了，對他厭煩了，易丞戚就可以全須全尾地抽身離開了。

　　不過……

　　經紀人皺著眉，她還是不太放心，便讓李圭仁到外面等著，單獨留下易丞戚跟易丞戚提議道：“我建議你和周沐犀私下親熱的時候，最好錄個音頻或是視頻。”

　　免得周沐犀玩夠後，玩心一起就把易丞戚的不雅視頻等等散佈到網上。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可是只要涉及潛規則了，就猶如跣足走在刀刃上，隨時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避免周沐犀有天真的翻臉不認人。

　　易丞戚：“？？”

　　易丞戚登時一激靈，整個人警醒了：魏姐這是……想要騙他偷偷去拍下不利於周沐犀的證據，然後要拿這些證據去威脅周沐犀和他分手嗎？

　　魏姐護崽心切，易丞戚雖然很感激，但換做周沐犀的立場，這就是一個陰謀，易丞戚自然不會讓魏姐如願。易丞戚假裝聽話地點頭，乖巧道：“嗯……”

　　經紀人直把易丞戚送到門口，囑咐他回去好好休息，李圭仁剛想跟易丞戚一起離開，卻又被經紀人喊住了，她把人帶回辦公室裏，李圭仁這一替補隊員坐上了易丞戚剛剛的小學生椅子。

　　經紀人魏姐倚在辦公桌前面，翻著平板裏的日程表，眉頭緊皺，心事重重。

　　李圭仁小心翼翼道：“太后，您要有啥吩咐儘管說，小的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經紀人放下平板，這才看向李圭仁，“後天娛樂慶典的跨年會，你們和周沐犀都在嘉賓名單裏，你務必要阻止戚戚和周沐犀碰面。”

　　李圭仁剛才也聽到經紀人讓易丞戚和周沐犀保持距離降cp熱度的話，聞言一口答應：“得令！”

　　經紀人雙手環胸，稍微鬆了一口氣，餘光掃到李圭仁頭上一頂奶奶灰頭髮，伸手撚著一縷他的頭髮絲，皺著眉道：“你的造型師怎麼回事，故意整你呢？你這頭髮是準備讓晚會後期給你挑頂綠油油的西瓜帽戴戴？”

　　李圭仁委屈巴巴，經紀人又催促他：“去把頭髮染回來！”

　　藝人不許染頭髮，畢竟還要上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