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易丞戚眼睛瞳孔的顏色比尋常人要淺一些，褐色的眼睛裏倒映出周沐犀呆愣的俊臉。

　　周沐犀此時只覺得腦門發燙，腦子裏的思緒也一片混亂，只是呆呆地看著易丞戚，深深地陷進易丞戚的眼睛裏無法自拔。

　　易丞戚的眼睛每眨一下，他的小心臟就顛一下。

　　周沐犀捧著在他的懷裏活蹦亂跳的緊張和疑慮，理智逐漸復蘇，也重新堵住了他內心井噴泉湧的狂喜。

　　情緒化的閘口一被關上，周沐犀也總算找回了問題的思考能力。為了避免在視覺上給易丞戚造成壓迫感，周沐犀緩緩地低下身去，蹲在易丞戚面前，置換了兩人一俯身一仰頭的對立位置，他抬起頭看易丞戚，輕聲歎了一口氣，帶著無奈的語氣，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易丞戚：“……”

　　易丞戚腦子一熱就主動告了白，全副身心只顧著害羞和難為情，他潛意識裏認為周沐犀會答應他，會回吻他，而易丞戚害羞之餘還在糾結一個問題：如果周沐犀回吻他的時候，他是只要乖乖接受就好，還是需要熱情回應。

　　結果，周沐犀居然還能冷靜地問他是怎麼想的。

　　易丞戚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又聽周沐犀拖著低沉的嗓音，聲音裏頗為無力地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的……需要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人，應該是你。”

　　易丞戚一聽就急了，埋在臂彎之間的下巴一抬，不假思索地反駁道：“可是你上次就拒絕我了啊。”

　　易丞戚這話說得底氣十足，還含著抱怨的意思，他昂首挺胸地說完，對上周沐犀誠摯的眼睛，瞬間就又低下頭縮了回去。

　　易丞戚沒敢忘，上次的確是他主動提出可以試著交往的，然而周沐犀一說交往意味著可以做親密的事情，他就又秒慫了。

　　簡而言之，他上次對周沐犀提出交往的請求真的太輕率太不負責了！他需要深刻地反思自己。

　　易丞戚的氣勢矮了一截，他眨巴眨巴眼睛，密切關注周沐犀的表情變化，小聲說道：“抱歉，上一次的確是我問得太草率了……但是，我這一次是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考慮過了，雖，雖然，我現在也沒有信心能做到最後一步……但是剛剛也試過了，接吻是能接受的。”

　　易丞戚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地說完以上的話，咬著牙做出最後的總結：“所，所以，如果你不介意只能接吻的話……”

　　易丞戚滾動喉結，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觀察周沐犀的表情，試探道：“可以考慮和我交往嗎？”

　　易丞戚說完，整個腦門發熱，心情十分忐忑，小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慄，一時之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周沐犀“嘩”的一起身，也能把易丞戚嚇了一大跳。

　　下一秒，易丞戚就被周沐犀摟進懷裏，一雙結實的臂膀嚴嚴實實地把易丞戚圈在溫暖的胸膛裏，易丞戚愣了一下，小聲問道：“你答應了嗎？”

　　聞言，周沐犀把易丞戚摟得更緊了些，堅定地應了一聲“嗯”，鼻音很重。

　　聽到周沐犀的回答，易丞戚鬆了一口氣，全身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懸在半空的心也終於踏踏實實地落了地，歡快地撲通撲通跳動著。

　　回過神的易丞戚，第一個反應是他抱膝而坐團成一團的坐姿，被周沐犀抱在懷裏的畫面應該不大美觀——尤其是他雙腳的腳後跟掛在沙發邊沿，雙腳鞋底朝向周沐犀。

　　在擁抱的過程中，周沐犀全程沒有動作，反倒是易丞戚頻頻做些小動作。

　　易丞戚有些彆扭，但更多的是緊張，他在周沐犀懷裏動了動，抬起下巴，擱在周沐犀的肩膀上。

　　他的動作很輕，輕得連呼吸都不敢隨心所欲。

　　過了片刻，易丞戚就又忍不住動了一下，搭在沙發邊沿的雙腳輕輕地踩到地面上，他的雙手環到周沐犀後背，後坐的身子也向前挪進了距離，主動貼進了周沐犀的胸膛裏。可相擁沒多久，易丞戚就又弓著身子，悄悄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周沐犀的懷抱過於滾燙，只是單純和周沐犀擁抱，易丞戚都覺得心跳加劇，呼吸困難，有些喘不過氣來。

　　直到周沐犀先放開他。

　　周沐犀在易丞戚的旁邊坐下，兩人都沒有說話，臉上帶著同款腮紅，皆是眼神飄散，一個望天，一個看地，一個摳著沙發的邊邊，一個絞著自己的手指。

　　半晌，周沐犀清咳了兩聲，絞盡腦汁，試圖打破沉默道：“接下來做什麼……”

　　周沐犀剛開口就又沉默了，他為自己緊張得光說廢話而心塞，旁邊的易丞戚卻是認真琢磨了周沐犀的話，再結合兩人剛接過吻，擁過抱，他理解為周沐犀是在詢問他可接受的親近方式。

　　易丞戚偷偷地轉過頭瞄了周沐犀一眼，確認周沐犀沒有注意著他，便暗戳戳地將手心貼著自己的褲子擦了擦，他確保手心裏沒有手汗，這才朝周沐犀伸出手，誠懇地自薦道：“牽手……可以嗎？”

　　“……”

　　周沐犀看到易丞戚真誠的雙眼，只覺得腦子裏僅存的理智被一舉殲滅了，同時也陷入自我懷疑：戚戚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直男啊！竟主動求接吻，要擁抱，還要牽小手……

　　周沐犀心上插了無數根粉紅箭頭的丘比特之箭，他壓抑著雀躍的心情，強裝出鎮定，虔誠地用雙手托起易丞戚的手，輕聲道：“當然可以。”

　　易丞戚有些害羞，感激地看了周沐犀一眼，心裏慚愧又欣慰，畢竟他提出只能接吻的交往條約，本來就對周沐犀不公平，但周沐犀沒有嫌棄他這幼稚無趣的小學生戀愛方式，而是一如既往地配合他。

　　兩人又接著沉默，周沐犀拉著易丞戚的手，表面上正直淡定，內心驚喜欲狂，拇指指腹以磨平指紋為目標，愛不釋手地摩挲易丞戚的手背。他對易丞戚視如珍寶，並為易丞戚贈與他“視若珍寶”的機會而感恩戴德，就差單膝跪地以表忠誠。

　　直到休息室的房門被敲響了，易丞戚才觸電般抽回自己的手，周沐犀有些意猶未盡，握掌成拳，試圖留住指腹間的觸感。

　　小助理周境澤推門進來，看到易丞戚的第一眼是驚詫，接著是毫不掩飾眼底流露出針對易丞戚一人的冷漠，他垂著眼看向自家老闆，說道：“哥，咱們得趕緊過去參加招待酒會了，酒會馬上就開始了。”

　　周沐犀遲疑一下，轉頭看向易丞戚，溫柔地問道：“一起過去？”

　　易丞戚聞言連連搖著頭，說：“我還是先回去好了，總不能戴著口罩去參加酒會吧……”

　　說著，易丞戚低頭左右一看，找到被丟棄在沙發一角的醫用口罩，一拎起來就看到口罩正中那個顯眼的深藍色吻痕……

　　易丞戚臉上一熱，拿著口罩的手跟著一僵，正糾結著這個口罩是戴還是不戴，周沐犀就伸手過來勾著口罩的棉繩拿走它。

　　周沐犀對易丞戚笑了笑，轉過頭跟小助理周境澤要了一個新的口罩給易丞戚。

　　小助理周境澤不情不願地在備用包裏拿了一個給易丞戚，易丞戚道了聲“謝謝”才接過去。

　　易丞戚戴上口罩並把兜帽也套上，他起身對周沐犀說道：“你快去參加酒會，我先回去了啊。”

　　周沐犀的目光不舍地追隨易丞戚，目送著易丞戚揮著手走到門口，他推門離去的那一刻，周沐犀內心的依依不捨之情更是井噴大爆發。

　　周沐犀深呼吸一口氣，剛想要壓住內心排山倒海的情緒，就見厚重的推拉門又開了一條門縫，易丞戚的腦袋又從門縫裏鑽了出來……

　　周沐犀提起的一口氣就梗在胸口。

　　易丞戚微微拉下自己的口罩，對周沐犀說：“那個……”

　　周沐犀當即嚴陣以待，隨時待命。

　　就見易丞戚眯了眯眼睛，明亮的眼睛含笑看向周沐犀道：“要記得通過我的微信好友請求呀。”

　　周沐犀懵了一下，隨即回以微笑，點頭道：“好。”

　　易丞戚交代完畢，這才離開。

　　小助理周境澤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老闆又被易丞戚牽著鼻子走，內心憤憤不平，卻也無能為力，他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採取無視的消極態度，說：“哥，咱們也走吧。”

　　周沐犀起身道：“先等一下。”

　　小助理周境澤：“？”

　　只見周沐犀在休息室裏找了一圈，抽了幾張紙巾小心翼翼地裹住手上的一次性口罩，撫平紙巾的邊角，平平整整地放進一個透明的袋子裏收好，再遞給小助理周境澤，說：“好好收著，我參加完酒會再跟你要。”

　　小助理周境澤：“…………”

　　他心情複雜地接過袋子，手指捏著袋子的邊角，努力表現得不那麼嫌棄它。

　　•

　　影院的招待酒會上。

　　周沐犀趕上預祝票房的儀式，他和其他主創人員端著紅酒瓶，將紅酒緩緩注入冰雕台裏，直至冰雕台裏的鏤空立體字體被填滿，“預祝票房大賣”六個紅豔豔的祝詞立現。

　　儀式過後，接下來還有來賓交流和媒體專訪時間，等周沐犀徹底忙完，和其他主創人員分開已是深夜。

　　周沐犀在酒會上喝了一點酒，因為心情不錯所以多喝了一杯，他沒醉，但只要一想到易丞戚，就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感覺很不真實。

　　周沐犀此時坐在自己的商務車上，車子向南，駛向他的住所。

　　他的手上拿著小助理周境澤妥善保管了一晚上的一次性口罩，端詳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拆出來確認他和易丞戚接吻時留下的痕跡。

　　儘管口罩上還殘留著一個深色的水漬痕跡，但周沐犀心裏依然感覺不到實感。

　　周沐犀仰頭靠在靠墊上，扭頭望了一眼窗外的流燈，同時摸出手機查看消息，他隨手劃了下螢幕頁的提示消息，未讀的微信消息收到不少，但沒有易丞戚發來的消息。

　　周沐犀有點小失落，手指再往下一劃，就看到微博給他發來特別關注的提醒，是@易丞戚_Selvin於一個小時前，分享了一張圖片。

　　周沐犀仰著頭，脖頸靠在椅背上，舉高手上的手機，點進微博的特關提示直接跳進易丞戚的主頁看到那張圖片。

　　那是一張粗糙的彩鉛畫。

　　左邊畫了一座高塔，只有塔頂開了一扇小窗，有個小人站在窗前，他帶著笑，手裏舉著一朵小花。

　　右邊畫了個熱氣球，熱氣球上裝滿一筐小花，有個小人站在筐筐的最左邊，和高塔小人相視而笑。

　　圖畫中的高塔、熱氣球，還有兩個小人都是彩鉛畫，只有圖畫上的小花是從真實照片上剪貼上去的花。

　　每一朵小花都長得一模一樣，花有四瓣，呈淡黃色。

　　點開評論，熱門第一的評論還是易丞戚自己留的評。

　　@易丞戚_Selvin：圖裏的桂花是用別人的圖P上去的，如果侵權……我也不刪[噓][分享照片]

　　周沐犀忍俊不禁地彎起唇角，易丞戚分享在評論裏的原圖，底部清清楚楚地留有@周沐犀的浮水印，正是周沐犀當初拍下易丞戚送他那一簇桂花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