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家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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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飛快取了簧剪遞給易燁,易燁將傷者大胯直接剪開,查看傷口,鬆口氣道:「還好,骨頭沒斷。」
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易燁的動作飛快而輕柔,一會兒便已經處理妥當。
「傷口不能碰水,最好也別動彈這條腿,不然會裂開……每日未時與戌時我這裏會煎好湯藥送過去給你。」易燁自葦笈取過一個舊的小竹牌,先用書刀將舊墨蹟刮掉,這才問了傷者的姓名並某火某伍寫上。
這邊傷者還未走,又進入一個長得甚是敦實的矮胖子,正是軍中的庖廚魏進京,扶著脖子邁進來,看見地上榻上的血跡就直皺眉頭。
「墩子,你脖子怎麼了?」徐大鐵好奇湊上去。
「好幾天了,脖子疼。」魏進京瞧子青生得嫩,也不太信得過她,直接就朝易燁過去,「最近吧,我還老覺得手指發麻,肩膀酸得厲害,往後背手都背不過去。」
傷者被負走,子青取了清水,用粗布大力將血跡搓洗掉。
易燁先讓魏進京坐下,伸手捏了幾下他的肩膀,發覺僵硬如鐵板,順手替他捶了兩下,朝子青道:「鐵板肩。」
子青「嗯」了一聲,明白他的意思,轉身去尋刮痧用的砭石。
「什麼叫鐵板肩,很嚴重麼?」魏進京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急忙問道,「別拿針啊,要拿那玩意,那我寧可不看病了。」
易燁笑道:「放心,不用針灸……先把脖子轉轉,看我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疼就叫出來。」
魏進京果然嗷嗷嗷叫了好幾聲,締素掀簾進來,笑道:「墩子,你吃什麼玩意兒能叫喚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哪頭豬發春呢。」
「你個小雞崽子!」魏進京順手脫了布履就擲過去,締素笑嘻嘻地閃到徐大鐵身後,布履直接飛到門外去了,他急道:「還不快給我撿回來?!」
締素雙手抱胸,半寸也不挪動,朝魏進京嘿嘿直笑:「你求我,求我呀!」
魏進京橫眉立目,易燁打岔笑道:「脫了正好,另一隻也脫了扔出去,再把衣裳也脫了!」
「……脫衣裳?做什麼?」
「哪里來這麼多話,脫脫脫……」締素竄過來,七手八腳地幫著易燁往下扒衣裳,一臉的幸災樂禍,在看見魏進京滿身的贅肉之後,頓時轉為羡慕的感慨,「墩子,你暗地裏得偷吃多少肉,才能吃成這樣!」
「什麼偷吃,你別胡說!」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肉,再瞧瞧周圍除了徐大鐵略壯實些,其他人皆精瘦精瘦的,魏進京似乎也覺得有點說不過去,支吾道:「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日日都要操練,肉也沒地長啊。」
「把你吃的肉分我一半,你看我長不長。」締素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肉,滑不溜丟,膩得像要滴下油來。
又疼又癢,魏進京邊躲邊去踢締素。易燁示意締素讓到一邊,讓魏進京坐直身子,掌根印上他前胸,自天突到鳩尾按揉,沉聲道:「痛一定要叫出來!」
一路按下來,魏進京的痛呼聲就沒停過,易燁沒奈何:「你別瞎叫,真疼才叫。」
「就是真疼啊!」魏進京齜牙咧嘴道,「你下手悠著點。」
易燁搖搖頭,起身:「那你趴下吧……這身肉,想刮出痧來都不容易。」
子青在旁已站了一會,片狀砭石持在手中,朝易燁道:「我來吧。」
易燁還未說話,魏進京側著頭狐疑道:「你?你行不行啊?」
易燁皺眉看著魏進京那身肉,朝子青搖頭道:「他肉厚,我看還是走罐吧。」
「嗯。」子青複取了拔罐用的竹筒來,微微笑了笑,在榻邊坐下來,朝魏進京道:「會有點疼,你且忍忍,不用叫出聲來。」
將銅制拈燈拿過來,微微傾斜,倒了幾滴燈油在魏進京背上,易燁忍著笑道:「你這肉自己個都往外冒油,倒替我們省了不少油。」
魏進京無奈乾笑。
一小束乾草點燃,而後竹筒飛快扣下,子青開始在他左肩走罐,立時痛呼聲不絕於耳。
易燁憋著笑,間或著瞥一眼。
締素用手堵著耳朵眼,俯身來看,肥膩的後背上走過罐的地方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疙疙瘩瘩的紫黑痧,嘖嘖道:「這個好這個好,鐵子,待會我也給你刮一刮。」
聞言,徐大鐵忙不迭地連連搖頭。
「誰啊,再這麼叫喚下去非把狼招來不可!」趙鐘汶端著煮好的薑湯進來,一眼瞅見趴在榻上鬼哭狼嚎的魏進京,笑道:「原來是墩子,平常吃得油水足,難怪叫喚起來也比旁人響。」
魏進京疼得顧不上理會他們,只問子青:「好了沒?好了沒?還得多久?」
「已經開始出痧了。」子青手中不停,仍在穩穩地來回走罐,「現在應該沒有剛才那麼疼了吧?」
「嗯……好像是好點了。」魏進京頓了下,「不過還是疼!」
「再忍忍吧。」子青溫和道。
「……嗯。」
魏進京也疼得有些麻木,悶聲應了。
將薑湯遞給徐大鐵,吩咐他趁熱一氣全喝了,趙鐘汶便也湊過來看熱鬧,瞧這紫紅紫紅的,又是油,又是肉,大笑道:「墩子,廚子就是個廚子,連走罐都能走出一道紅燒肉來,難得難得。」
聽了這話,眾人再去看魏進京的肥肩,皆覺得形象之極,哄堂大笑。便是子青,也忍俊不禁,瞧著這道「紅燒肉」,不忍再走罐。
好容易兩邊肩膀都走罐結束,易燁拿了個陶制耳杯去舀了些剩下的薑湯遞給魏進京,笑道:「你待會再動動脖子,看看如何?」
魏進京披上襦衣,喝了口薑湯,依言前後左右地轉了轉脖子,果然疼痛大減,喜道:「好多了!多謝多謝!」後半句話是朝著子青說的。
子青微微一笑,道:「剛刮完會氣血會有點虛,你且歇一會兒再回去。」
締素笑道:「對對,歇會兒,正好跟我們所說說你平常都偷吃些什麼才能吃成這樣。」
又喝了口薑湯,魏進京這才沒好氣地瞪他:「當廚子本來就容易胖,你見過精瘦精瘦的廚子麼?你以為我願意長這麼肥啊!……再說了,咱們這裏能有什麼好東西,我還不是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跟將軍專用的庖廚比起來,那可差得遠了!」
他如此一說,眾人好奇心皆起。
締素奇道:「將軍不是在虎威營麼?他有專用的庖廚?」
「那當然了,十幾個呢,就專門伺候他一個人,聽說裏面還有聖上專門送給他的禦廚呢。」
「禦廚!那他吃的飯菜就和聖上吃的一樣了!」徐大鐵咽了下口水,遐想道,「肯定有很多肥肉片子……」
「傻啊你,聖上怎麼可能只吃肥肉片子。」締素嘲笑過徐大鐵,自己擰眉細想,「肯定是烤全羊,還不止一隻……」
易燁、趙鐘汶聽了直笑,但笑歸笑,他們著實也想像不出禦膳會是什麼模樣。
魏進京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說你們是土包子吧,禦膳那可講究得很,我聽說有一道菜,要未滿月的小牛,只取背脊上那條肉,因為那樣烹出來的肉才最嫩。」
聽罷,趙鐘汶一直心疼地砸吧嘴:「未滿月的小牛犢子啊,這怎麼能吃呢!那長大了可是耕田的好手。這在我們鄉里,殺小牛犢子是要遭天譴的啊!」他在家時最大的願望便是能買頭牛來耕地,便是買頭小牛犢子也是好的,只可惜一直沒有足夠的錢兩。現下聽說有人居然這麼吃小牛犢子,頓時像割他心頭肉一般疼。
「呸呸呸!胡說什麼你!當心讓人聽見!」魏進京急道。
趙鐘汶搖頭歎氣,自知失言,沒再吭聲。
「咱們將軍也這麼吃?」締素好奇問道。
魏進京搖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據說還有什麼猩猩之唇……可也沒聽說咱們將軍也在營裏養猩猩啊。」
「猩猩之唇,什麼玩意兒……」壓根就沒見過猩猩此物,締素直皺眉,「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們也敢吃。要我說,就烤全羊最好吃,油滋滋地往外冒,那叫一個香……」他閉眼幸福地深吸口氣,仿佛烤全羊已然擺在他跟前。
徐大鐵在旁跟著流口水。
「今晚上營裏就有烤全羊,你小子有口福了!」魏進京笑道。
締素驚喜道:「當真?!今日怎麼有這等好事?」
「昨夜裏有八人皆射中香頭,拿了金餅之後,就一塊湊了點錢兩,蒙校尉自己也貼些,送到我們頭兒這裏,說今晚在校場生火烤全羊。」魏進京嘿嘿直笑,「今晚有酒有肉,你們就樂去吧。」
「蒙校尉還肯自己掏錢兩請士卒吃肉,」易燁驚奇地嘖嘖稱讚,「平常看他兇神惡煞的,沒想到還有這份心。」
魏進京撇嘴道:「蒙校尉以前可是李廣將軍的部下,李廣將軍愛兵如子眾人皆知,蒙校尉大概也是有樣學樣。」
聽他提起李廣,締素冷哼一聲。
子青低著頭,靜靜用書刀刮去小舊木牌上的墨蹟,手旁的小木牌已經壘了一小堆,對於魏進京的話恍若未聞。
半晌,締素哼道:「管他是學誰的樣,咱們有肉吃有酒喝就行。」
趙鐘汶順手敲了他一記:「你才多大,喝什麼酒。」
「喝酒怎麼了?我打出娘胎就能喝,今晚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酒量,只要酒管夠行!」締素得意洋洋,轉而想到一事,伸手一把擒住徐大鐵,「鐵子,今晚是誰站哨?」
徐大鐵一愣,這種事他是記不住的,轉頭去看趙鐘汶:「老大,晚上是誰站哨?」
「就是你們倆,守馬廄南向口」
趙鐘汶答得很乾脆。
聞言,締素沮喪地拿頭去撞徐大鐵:「怎麼偏偏是今晚……鐵子,肉沒了,酒也沒了!」
瞧這舉動,終歸還是個孩子,易燁笑著直搖頭。
書刀尚在木牌上刮削,子青貌似不甚在意他們的對話,卻突然出聲道:「我可以替你站哨。」
「……」
締素猛地抬起頭來,差點撞到徐大鐵的下巴,不可置信地看著子青:「你替我站哨?烤全羊你不想吃了?」
子青抬頭微微笑了笑:「不吃也不要緊。」
「你真的肯替我?你可別反悔啊,有肉有酒呢!」締素道。
「我從不飲酒。」
締素哈哈大笑,沖上去硬摟住子青:「多謝多謝!下回若是你有事,我也一定替你!」
那邊,徐大鐵皺眉苦臉地看著締素,悶聲道:「俺也想吃羊肉。」
見子青不去,易燁原想出聲,但趙鐘汶已先他一步,上前拍了拍徐大鐵的後背。
「我替你站哨
「老大你替我?」徐大鐵喜道。
「嗯。」
「你不想吃羊肉了?」
趙鐘汶佯作不在意道:「不差這一頓。」
酒肉誘惑雖大,但趙鐘汶與蒙唐有隙,自有自己的骨氣在,不願沾他的光,況且蒙唐也不見得待見,倒不如索性不去,還來得乾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