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激動歸激動，激動之後，還是要回歸現實。

　　神采奕奕的少女逐漸冷靜下來，鏡子中反射出的那雙眼睛也一分一分地失去了原有的星光。

　　她和職業之間的距離，不是一聲「好」，然後歡呼雀躍地簽下一紙合同這麼簡單的。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更何況，這山海，是她俞家祖祖輩輩的書呆子腦袋。如今，她考個傳媒類大學，已經被看做是「有辱家風」，若是以打遊戲為職業，若是放在了古代，想必是要被直接浸豬籠的。

　　屏幕還亮著，那邊小新並沒有催促她回答，但是沒有再開遊戲，也沒有下線，就這麼平靜地等著她的回復。

　　俞苑苑又仔細看了一遍小新的話，輸入了好幾次回答，又刪掉。

　　夜深，小新莫約也是等不住了，終於又發來了一條信息：「am的基地在r市的xx小區xx號，如果有興趣，你可以先來參觀一下環境和情況，再做決定。」

　　說完這句話，小新的頭像從彩色變成了黑白。

　　俞苑苑看了一眼表，已經兩點半了。

　　這一晚上，她躺在床上心緒難平，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乾脆刷了刷貼吧，本來只是想要看看有沒有電競職業選手的生活，或者說有關am戰隊的帖子，結果不看還好，她剛剛戳進貼吧，就在黑暗中猛地坐起身來。

　　……她是被嚇得。

　　貼吧上居然有人八了她！

　　標題簡直可以說是直截了當了。

　　【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國服第一中單開幼兒園教學班了？呵呵噠。】

　　然後帖子裡有理有據地列了各種圖文並茂的證據，比如什麼「兩人從未在同一時間上線過」，再比如走位和插眼習慣的相似，甚至還深八了兩個英雄聯盟賬號登陸的ip，以及狸貓tv的id登陸的ip，赫然確實是同一個。帖子最後言之鑿鑿地下了結論：

　　國服第一中單【對面大漢納命來】和狸貓tv英雄聯盟幼兒園教學主播【我芋圓從不浪】就是大小號，也不知道這位國服第一中單穿著蜘蛛俠的衣服悶不悶，明明能走技術流的主播居然走這種博人眼球的路線，莫不是腦子瓦特了。

　　俞苑苑抽動了一下嘴角，心想都說人紅是非多，難道自己這是要紅了？

　　紅不紅她不知道，但是她突然轉念想到了今晚收到的am戰隊的邀請。

　　這兩件事情發生在同一時間，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些別的想法。

　　比如……會不會就是am內部洩露了什麼信息。

　　她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給了自己頭上一巴掌。應當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就算am真的知道她開了一個沙雕主播號，也沒必要專門把這件事情爆出來，又不是宮鬥小說，以為這樣就算是捏住了她的把柄，要逼她入隊消災？

　　更何況，如果她真的有意進戰隊，那麼她在直播間的沙雕形象其實是有損戰隊形象的。

　　如果am戰隊真的對她有意，說不定還會幫她找管理員刪帖呢。

　　她從一開始被發現的驚惶中冷靜下來，苦中作樂地想著。

　　這件事反而減弱了打不打職業問題帶來的糾結，俞苑苑翻了個身，非常心大地睡著了。

　　職業戰隊的網癮少年們是沒有早上的，但這並不代表楚嘉年沒有。作為戰隊經紀人，在整個基地都還在沉睡的時候，足夠自律的少年每天準時八點就已經完全進入工作狀態中，仿佛睡美人童話故事裡面，荒蕪宮殿中挑燈夜戰的勇士。

　　不過勇士只有一位，宮殿裡沉睡中需要被吻醒的「公主」數量未免太多了一些。

　　楚嘉年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爆料納命大漢身份的帖子，他沒什麼表情地看完，然後面不改色點了個舉報不實信息，再打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通，傳來的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睡意：「祖宗啊，又怎麼了？有什麼事兒不能下午說嗎？電競少年沒有早上……」

　　「你算哪門子的電競少年。」楚嘉年嗤笑了一聲：「幫我刪個帖子，順便把相關詞的內容都壓一壓。」

　　「刪個帖子你找管理員啊，找我幹嘛。」對面的人雖然不情不願，還是應了下來：「什麼帖子啊，這麼讓你上心，鏈接發給我吧。」

　　楚嘉年沒掛電話，直接把鏈接分享了過去。

　　那邊的聲音停了一會兒，顯然是在瀏覽帖子內容。前一天夜裡才發的帖子已經被頂的蠻高的了，尤其是回復裡還出現了幾張前一天晚上俞苑苑和小新打雙排的截圖，兩人雖然毫無交流，但是在腦補能力堪比宮鬥劇的粉絲心裡，大約已經碼出了大約五十萬字劇情狗血內容奔放有血有淚的「那些年納命爺與小新不得不說的故事」了。

　　楚嘉年：「就是這個，魏遇，你掛了電話就趕緊給我把事兒辦了，半小時以後要是帖子還在，我就親自帶人來砸你家的門。」

　　他語氣平淡沉靜，魏遇在那邊兒卻打了個寒顫，顯然是明白楚嘉年是一位說得出做得到的主。他瞬間清醒，然後結合了一下am戰隊近來最大的問題，明白過來：「這是打算要進新中單了？行行行，我幫你封，掛了啊。」

　　楚嘉年掛了電話以後，又重新點開了自己從各種渠道收集來的視頻，一個一個仔細看了過去，一邊看還一邊在手邊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仔細看去，每一局比賽雖然基本上都是不同的英雄在滿場晃悠，但是每一次都有一個共同的id，叫做【對面大漢納命來】。

　　是的，自信的楚嘉年對於挖到這位新中單可謂勢在必得，甚至已經開始分析他的戰術優缺點了。

　　楚嘉年寫寫畫畫了一會兒，又盯著挖出來的這個賬號的ip地址，微微擰起了眉。

　　對方也是r市人，而且挖出來的這條街道，似乎在傳媒大學的……對面？

　　楚嘉年開始仔細回憶傳媒大學的對面到底是一片什麼小區，順便開始琢磨自己有沒有認識的人手，可以曲線救國在現實中接觸一下這位納命大漢。

　　想來想去，他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個人。

　　俞苑苑當然不知道楚嘉年在背後默默的「付出」。她剛下了早上第一節 課，就給藺瓶子打了個電話過去，還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說，我好像火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藺瓶子大約是早上沒課，聲音沒精打採，顯然是還沒醒來：「幼兒園大班主播和糙漢主播都要有自知之明好嗎？」

　　「我憋了一晚上了！昨晚我有點失眠，順便逛了逛貼吧。」俞苑苑根本不在意藺瓶子翻著白眼的話，聲音中還帶了幾分興奮：「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居然有人火眼金睛發現了我大號和小號的聯繫！這屆網友是真的慧眼識金！」

　　「……你暴露了還沒有一點危機感，居然還不忘趁機說自己是『金』？」藺瓶子愣了愣，回過了點兒神：「俞苑苑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她開了免提，一邊說，一邊手下不停地開始在貼吧尋找俞苑苑所說的帖子：「別人知道你是王者，ranking那麼靠前，還跑去鉑金段位做教學，指不定怎麼罵你的人都有……」

　　她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停了片刻，才重新開口：「俞苑苑。」

　　俞苑苑：「啊？」

　　「你是不是昨晚做夢夢見自己火了，一大早來騙老娘。」藺瓶子的語氣平靜中帶著怒火，仔細聽聽還有幾分冷笑：「我是傻了才會相信你說的話。我把貼吧翻爛了都沒看到你說的什麼破帖子。」

　　俞苑苑：「……哈？」

　　她火速掛了電話，在貼吧用各種關鍵字搜了一波，結果無論是哪個id，都找不到那個帖子的絲毫痕跡，甚至一夜之間連之前零零星星的幾個說她是沙雕主播的帖子也沒了蹤跡。

　　俞苑苑：？？？？

　　俞苑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個夢。

　　她正在懷疑人生地瘋狂搜索帖子的蛛絲馬跡，正好有電話打了進來，號碼赫然是已經被她遺忘了的「男朋友」。她擰著眉頭看了一會兒，對面非常執著地沒有響幾聲就掛掉電話。她這才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通：「楚先生，你好。」

　　那邊的少年應了一聲，聲音一如記憶中的溫和，只是今天似乎意外地少了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感：「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傳媒大學的學生？」

　　俞苑苑摸不到頭腦：「是啊。」

　　楚嘉年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我今天正好在傳媒大學附近辦事，有興趣一起吃個午飯嗎？」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的聲音明明彬彬有禮，俞苑苑卻硬是從中聽出了幾分屈尊紆貴的感覺，於是下意識地拒絕道：「我下午還有課，中午休息時間很短。」

　　楚嘉年：「我在傳媒大西門口的心岸咖啡等你，十二點半見。」

　　俞苑苑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已經掛斷了。

　　她沒有答應啊！這個傢伙為什麼話裡話外都是一副她絕對會去的自信樣子！沉迷於她的拜金求榮的人設裡不可自拔了嗎？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

　　她雖然不是哈姆雷特般面臨生存還是毀滅的抉擇，卻也頓住了腳步，進退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