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二天下午，楊遠和楚澈拿著法務部剛打印好的合同一起下樓，第一眼就看到自家出於風口浪尖的新中單正獨自一人坐在餐桌邊，正低頭拿著手機刷刷刷刷，面上一片嚴肅，像是蓋著層怎樣都化不開的濃霧。

　　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楊遠的眼神裡帶著憂慮和猶豫，似乎欲言又止。

　　但楚澈的態度太過堅定，他只得歎了口氣，輕咳了一聲，把合同放到桌上，對雲玥說道：「玥玥啊，合同我們今天處理好了，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沒問題的話就簽字吧？」

　　雲玥這才意識到有人出現，抬頭瞄了兩人一眼，悶悶地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隨後便伸手接過合同，埋頭開始仔細研究起來。

　　見雲玥心情沉悶，戰隊經理隻簡單地叮囑了兩句，便識趣地離開了客廳。

　　只留下楚澈拉開椅子，瞟了一眼她放在桌上忘記鎖屏的手機：「還在看貼吧？我都說了不用在意噴子的話。」

　　「我知道，我不在意他們罵我，」黑色的水筆在雲玥手裡上下翻飛，昭示出筆的使用者此時煩悶的心情，「我在意他們噴你噴皮皮幸運老兔，甚至連凱神都要噴，這讓我很不高興。」

　　此時距離雲玥公佈身份已經整整24小時了，但熱度卻絲毫未減，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作為KpL賽區第一位女性職業選手，雲玥受到的爭議比之前所有的加起來都要多。

　　因為她曾經做過主播的經歷，所以被不少og的黑粉抓住當把柄，個個攢足了精神將她和戰隊從頭到尾噴了一遍。

　　甚至有人帶節奏說og的輝煌已經不在，從此以後只能走下坡路。

　　說實話，她覺得真的很不爽。

　　將合同的重要方面看了一遍，她連薪資待遇都沒有細看，就直接翻到最後一面需要簽名的地方，拔開筆帽想要簽字。

　　「等等。」

　　坐在一旁看著她動作的楚澈突然出聲：「簽合同之前我先問你：你之前直播了這麼久，直播行業的基本規矩知道嗎？」

　　雲玥愣了愣，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知道。」

　　說來慚愧，雖然當了整整一年的主播，但她向來都是獨身一人，不參加任何聚會，甚至連正經的主播好友都沒有，所以對圈子裡面約定俗稱的規矩一概不知。

　　楚澈：「那我現在告訴你，大致意思就是要觀眾當上帝，天大地大觀眾最大。」

　　雲玥點點頭，表示自己現在知道了。

　　表情卻是極為敷衍，一看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楚澈看著她老神在在的樣子，扯了扯嘴角，話音一轉：「但我想說的是，這些規矩在我們戰隊是不管用的。」

　　雲玥：「？」

　　「天大地大不如自己開心重要，」楚澈垂眼摸了摸爪子搭在桌上的圈圈，「有些時候不要為了觀眾而委屈自己。」

　　雲玥：「……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楚澈：「但這不代表你就可以在直播間裡面和觀眾吵架，我敢肯定如果我今天不和你說，你肯定會接過鍵盤俠的重任，和黑子對噴。」

　　雲玥：「……」

　　楚澈：「所以我要讓你明白一個道理——江湖險惡，不行就撤，路見不平，繞道而行。懂了沒？」

　　雲玥：」…………「

　　「我知道了，我儘量忍著，不和他們吵起來，」雲玥趴在桌上在白紙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將合同推給楚澈，「請問我現在可以去直播了嗎？」

　　說完還補充了一句：「保證文明直播，傳遞核心價值觀。」

　　嘴上雖然說得好聽，但身體已經提前站起來，作勢要往訓練室走。

　　楚澈看了她一眼，確定她雖然態度不情不願，但好歹把話聽進去了。

　　於是起身把合同整理好，不緊不慢地開口：「晚上再去，現在和tK的訓練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馬上到訓練室就位，準備一下。」

　　十分鐘後，接到訓練賽通知的隊員們打著哈欠走入訓練室，一路上嬉笑打鬧沒個正行，氣氛看上去十分活躍。

　　但當他們走入訓練室的時候，卻驟然感覺室內恐怖低氣壓——打野和中單已經就位，楚澈不用說了，一如既往地冷漠和少言寡語，正開著ipad在看tK戰隊的數據；但向來活潑的雲玥卻也一臉沉鬱，正面無表情地坐在位子上，看著英雄界面發呆。

　　被兩人身上散發的雙倍低氣壓嚇了一跳，原本還在說笑的眾人連忙閉嘴，乖乖地走進訓練室在位子上。

　　皮皮的視線在雲玥和楚澈之間來回打轉，權衡良久，最後還是選擇了看上去相對比較溫和地楚澈，悄咪咪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哥，玥玥姐怎麼了啊？她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老兔：「是不是生理期啊？我在網上看到過，女孩子來生理期的時候戰鬥程度堪比霸王龍……能把面前一切不順眼的事情全部抹殺。」

　　話音剛落，訓練室的眾人除了楚澈都打了個寒噤。

　　幸運猶猶豫豫地看著雲玥，開口問道：「玥玥你是人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們幫你倒杯紅糖水什麼的？」

　　雲玥依然垂著腦袋輕輕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進入tK準備好的房間戰隊。

　　幸運皺眉：「楚哥，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我平時閒得沒事欺負她幹嘛，」楚澈將ipad放到桌子上，「她是因為網上那群蠢貨的話生氣了。」

　　皮皮：「哎喲，玥玥姐，你別把這種事放心上，我們被罵幾句沒事的。」

　　老兔：「對啊，不就挨噴嗎，我們都習慣了。」

　　雲玥這才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這種人：「不行，我就是放心上了，我回頭不噴死那群孫子我就不姓雲。」

　　眾人：「……」

　　這時，周凱夾著數據分析板從門口走進來，拍了拍桌子：「好了安靜下，讓我講一下這次訓練賽的重點啊——由於玥玥是新入隊的，所以我們還沒有怎麼磨合，對面很明顯也是這樣……所以，都給我盡全力打，之前的演員行為都不准給我有！皮皮你如果再敢給我掏個蔡文姬AD就直接給老子下車。」

　　皮皮：「凱哥放心，我這次肯定認真打，和玥玥姐雙c打爆對面。」

　　周凱：「還雙c，這個版本怎麼樣你們自己心裡沒點Ac數，是吧玥玥……嗯，玥玥？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楚澈在一旁懶洋洋地回答：「看皮皮他們直播被噴，心裡不舒服了。」

　　幸運：「哎，真的沒什麼，玥玥你別放心上……」

　　周凱看著雲玥緊繃的下顎線，想說些什麼，但猶豫了許久還是沒說出口。

　　他歎了口氣，拍了拍手，讓幾個二隊生走了進來，坐在訓練室的沙發上：「生氣也是正常的，玥玥心態別崩就好……今天讓他們觀戰，你們好好打。」

　　「放心，不會崩的，」雲玥低著頭淡淡地開了口，率先點擊了準備作戰，「我哪有這麼脆弱。」

　　在她冷冰冰的聲音中，遊戲終於開始，鑒於訓練賽隻打一把，所以雙方都以試探對方新人為主。

　　tK上來就禁了兩個法師，og也毫不示弱地ban了兩個邊路，如果對面不是英雄海還真的不能打，很明顯就是卯足了勁想要比一比。

　　看著對面率先鎖了個花木蘭，周凱說道：「幫你拿個中單吧？」

　　雲玥：「不用，根據需要選人，我放最後就行。」

　　於是雙方又各鎖兩個法師和兩個邊路。

　　雲玥最後在幾個純法裡面挑了個法刺貂蟬，直接進入遊戲。

　　遊戲開始，雙方似乎都有意試探，沒有要反野或者蹲人的意思，該打野打野，該補兵補兵，按部就班地進行遊戲。

　　雲玥切視野看了看下路，不出意外地發現對面上單——也就是新人易寧的花木蘭打得又凶又狡猾，和皮皮相互牽制，在前期竟然沒有被壓制地很慘。

　　皮皮：「完了完了，以前和上路防禦塔打慣了，來了個野路子，我好不適應啊。」

　　楚澈：「不適應也給我穩住，你敢被他單殺今晚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此刻雲玥沒有升到四級，覺得貿然去下路抓人有點莽撞，於是繼續在路上壓制對面中單，迅速清完兵就騷擾對面中單的中單柿子飛。

　　柿子飛在KpL賽區也是鼎鼎有名的老選手，一手王昭君玩得出神入化，因此和雲玥對線也算是老油條對上老油條，都想拿自己的拿手英雄來單殺對方。

　　雲玥看了眼對面王昭君的血條，意識到對面很有可能會和她貼身依靠自身的防護罩爆炸來換取傷害，於是在柿子飛貼身的一刹那，迅速二技能後撤規避傷害，一技能飛出黏住王昭君並換取高額的真實傷害，在交閃後直接越塔強殺。

　　【firstblood】

　　「nice，單殺！！」

　　「玥玥姐真的厲害！」

　　「一血，有點帥。」

　　在隊友的稱讚聲中，雲玥抿了抿唇，緊蹙的眉頭卻仍然沒有舒展。此刻的她內心煩悶的緊，滿腦子都是隊友替她擋流言蜚語的模樣。

　　她真的真的很想，保護自己的隊友啊。

　　下路花木蘭已經到達四級，按照易寧的性格，應該會來一波對射手的絕地制裁，雲玥看了眼在對面野區偷紅的楚澈和老兔，決定單下抓易寧。

　　楚澈：「小心一點，對面打野不在，應該會配合易寧。」

　　雲玥：「放心，絕對不崩。」

　　她從紅區繞道下路，試探性地在衝草叢放出一技能，在看到二技能冷卻驟減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跳到了紅buff的背後，依靠卡視野躲過了百里玄策的鎖鏈，將大招開啟。

　　見拿著全場唯一人頭的貂蟬開啟大招，對面第一反應就是離開圈子再將她圍毆致死，百麗玄策和莊周迅速離開金色的大招圈，圍著雲玥開始釋放技能。

　　被花木蘭逼至塔下的皮皮不得已交了閃現技能，一邊看著視野一邊提醒道：「易寧要來搶人頭了，姐你快跑。」

　　不消皮皮說，雲玥也通過視野看到了花木蘭的動向，她在二技能一技能反復跳出，躲開了百里玄策的傷害，依靠地形優勢疊成被動，將對方炸至半血，在對方以為自己會乘勝追擊收人頭的時候調回紅坑，借助被動往下路走去。

　　楚澈帶著輔助圍毆完對面的射手，評價道：「聲東擊西，很oK。」

　　說罷就帶著老兔一起往下路趕去，雲玥見中路兵線被收，看著自身的所剩無幾的血量，躲到了下路的草叢裡——

　　這是常人的慣性思維，在藍量和血量都不充足的情況下，回城保命苟著持續輸出才是王道，平時的雲玥也是這一套定律的忠實執行者，堅持做個老苟比，能不浪絕對不浪。

　　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小甜甜雲玥已經被噴子逼得正式進化成你家隔壁雲大爺，滿腦子就是放火殺人拿人頭，平時的懷柔政策都被她丟到了腦後，她躲進草叢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回城，而是釣魚。

　　楚澈和老兔不負所望地纏住了對面野輔雙人，雙方一頓互扔技能，誰也離不開誰，易寧於是就從後方摸入，很明顯就是衝著草叢來的……

　　在易寧重劍切中她的一瞬間，雲玥直接大招二技能放出，躲開了傷害，憑藉著貂蟬的身位優勢，與花木蘭拉開距離，被動迅速疊加，易寧雖然想要往後橫推，卻因為真實傷害的減速效果導致寸步難行，直接被雲玥收了人頭。

　　此時，由於雲玥的兇猛打法，og已經率先得到了兩個人頭，場上優勢逐漸建立。

　　og是個很會滾雪球的戰隊，一旦優勢建立，他們就會不遺餘力地將差距拉大。恰好雲玥也是這方面的帶節奏好手，中路收兵，上下路抓人，跟著打野反野，每一手都玩得爐火純青，踩著楚澈讓給她的藍整個地圖到處跑，帶節奏帶的飛快。

　　雖然對面花木蘭也是節奏大師——推塔反野抓人執行力也是一流，但鑒於經濟優勢，對雲玥的激進打法也不能完全承受，雖然帶著三個隊友上來就對中路的雲玥一頓抓，可貂蟬卻像是不要命似的往人堆裡紮，技能的放出方向極為刁鑽，總能拖到打野的到來，配合著把人頭收入囊中。

　　遊戲裡的貂蟬大殺四方，遊戲外的雲玥面色也和緩了不少，楚澈在被擊殺的時候抬頭看了眼身邊的少女，問了句：「現在心情好了？」

　　「好了一點，」雲玥頭也不抬地推塔，「把對面想像成罵隊友的噴子，遊戲打起來就比較順。」

　　皮皮評價道：「對面有點慘。」

　　於是就在雲玥這個強力輸出的帶領下，og一路勢如破竹，先推塔再殺人再推塔再殺人，一路打到對面高低，兩三下解決了對面放出的主宰先鋒，點爆了對面的水晶。

　　打完訓練賽，眾人紛紛歡呼一聲放下手機，和隊友們擊掌鼓勵，畢竟對方是老對手了，這次在雙方換新的情況下進行切磋取得順利還是很開心的。

　　雲玥的眉眼也柔和了不少，掛著淺笑和隊友們擊完掌，轉頭想要問周凱自己在比賽的時候是否出現了失誤，卻猝不及防對上了坐在沙發上二隊生的目光。

　　蒼月也在其中，眼裡閃爍著複雜的崇拜和敬畏交雜的光芒。

　　雲玥：「……」

　　周凱指了指大屏幕：「你剛剛打得太凶了，嚇著他們了。」

　　雲玥：「我就這麼個風格。。」

　　皮皮：「完了，我有預感我們隊會被玥玥姐帶的從老苟比隊直接進化成激進遊擊隊。」

　　「那也沒能激進幾天，」楚澈摘下耳機，喝了口放在桌邊的咖啡，「等她火氣消了，還是一條正正經經的老苟比。」

　　雲玥：「…………」

　　……

　　五點，贏了訓練賽的雲玥心情舒爽了不少，在房間裡心平氣和地洗了個澡畫了個妝，換了件比較正經的衣服，下樓拆了她從網上買來的攝像頭，嚼著麵包走進訓練室，準備迎接她直播的第一晚。

　　她直播的消息已經通過官博放出去了，雲玥只是在第一時間轉了微博，表示晚上六點不見不散後就直接關了手機，一點評論都沒有看——防止自己因為評論太過分直接暴走。

　　走到樓梯拐口處的時候，她看到楚澈正站在門口，欣長的身子靠在扶手邊，正在認真地講電話。

　　青年的表情有些凝重，皺著眉頭，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但語氣卻依然是淡淡的：「……我不知道，想要的話自己想辦法。」

　　楚澈把語音的聲音放有點響，所以那邊的聲音也斷斷續續地傳來，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的聲音：「楚哥你別騙我了，都是一個隊的，怎麼會沒有微信？」

　　雲玥：「？」

　　她衝楚澈歪了歪腦袋，楚澈發現了她的出現，伸出手，直接拎過她的衣領往訓練室裡一推。

　　自己則放低了聲音，快速地對著手機那邊的男生說了一句：「我說沒有就沒有，掛了。」

　　隨後也不等對方回話，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鬼鬼祟祟，在給誰打電話？」雲玥扶著牆穩定了身體，不滿地瞪了眼楚澈，「我一來就忙著掛電話，你是不是在講我壞話？」

　　青年伸手從她的麵包袋子裡抽出兩片麵包，輕飄飄地斜了她一眼，回到位置上坐好：「想多了你。」

　　「哎，說說嘛，」想到馬上就要開直播了，雲玥壓抑的心情好了一些，湊到楚澈身邊，「我聽到要微信什麼的……是不是有人要追我們隊裡的小帥哥？」

　　楚澈嗤笑一聲，接過她手裡的攝像頭，替她把攝像頭裝到電腦上，回頭看了眼身邊蓬頭垢面打遊戲的幾個網癮少年，挑了挑眉：「他們，小帥哥？」

　　雲玥：「你別這樣，他們打扮打扮還是帥的。」

　　「要脫單早就脫單，現在又不是紅鸞星降世，完全不可能。」楚澈俯身調整了一下攝像頭的位置，劉海因為身體的傾斜微微遮住了眼睛，雲玥看著他隱在細碎髮絲之後的雙眼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雲玥嚇了一跳。

　　很明顯注意到了雲玥的情緒，青年看了她幾秒，突然露出一個極為迷人的笑容，意味深長地開口：「不如擔心擔心自己，我們隊可是不允許和別的戰隊隊有不正經往來的啊。」

　　楚澈笑起來太過招搖，眼睛彎彎，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雲玥看得有些晃神，一瞬間竟有些呆滯，內心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那隊長你現在是用美色在引誘我，阻止我通敵叛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