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群眾的眼睛總是雪亮的，雲玥當然是個演員。

　　但她此刻卻是有苦難言，一切都是為了生存，所以只得默默地歎了口氣，屏蔽了隊裡李白的發言。

　　皮皮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隊友，有些手足無措。

　　只得笨拙地安慰雲玥：「玥玥姐你別在意，第一次玩輔助都這樣。」

　　[屁嘞，我第一次玩輔助才不是這樣]

　　[皮皮的脾氣也太好了吧]

　　雲玥看著自己0-5-2的戰績，死的次數比助攻還多。

　　簡直不忍直視。

　　雖然心裡也是極為嫌棄，雲玥卻仍是一派白蓮作風，委委屈屈地說：「啊我沒事的，你不死就好了。」

　　……

　　這一把遊戲，雲玥演得很費勁。

　　她從前單排，只管放飛自我，各種謎之操作信手拈來，輸贏都在掌控之中。

　　如今打雙排，玩得是她最不會的輔助，她不得不一邊裝作一副菜雞摳腳的樣子替虞姬抗傷害送人頭，一邊在團戰中瘋狂走位趁亂給每個隊友奶兩口。

　　最終像個老母親般頂著0-9-6的戰績，在隊友的一片罵聲之中，含淚看著虞姬獨自一人點爆敵方水晶。

　　「victory！」

　　畫面亮起勝利的圖標，雲玥緩緩吐了口氣，將彈幕助手打開，彈幕鋪天蓋地湧入屏幕。

　　[標準的一拖四]

　　[不應該是一拖九嗎]

　　[皮總牛逼，主播真菜]

　　[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俱樂部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給我兒子塞？]

　　「玥玥第一次打輔助吧？」皮皮沒有受到彈幕的影響，仍然脾氣好好地替雲玥解圍。

　　「嗯。」雲玥看向鏡頭，臉上帶著無奈地笑容，「我輔助好菜呀，幸好有你。」

　　「多練幾次就好了。」皮皮安慰道。

　　雲玥點開戰績，看見虞姬以13-0-5好成績喜迎mVp：「你真的好厲害呀，不愧是職業選手。」

　　「呃，沒有啦，」皮皮有點不好意思，「那是全隊人的努力……」

　　謙虛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了。

　　「在和誰聊天？」是一個低沉的男音，語氣裡透出一絲漫不經心。

　　彈幕瞬間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聽到了什麼！！！]

　　[是澈神！！啊啊啊啊啊隊長！！！]

　　[老公！！！！]

　　[嗚嗚嗚嗚我今天蹲到了我老公！！]

　　[啊啊啊啊楚哥啊啊啊啊啊！！]

　　……

　　看著瘋狂刷頻的彈幕，雲玥後知後覺得意識到那個聲音的主人是og戰隊的隊長楚澈。

　　冠軍戰隊隊長，三次摘得FmVp，國服第一打野。

　　照常理來說，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上帝替你開了扇窗的同時總會替你關扇吧？

　　可楚澈就不，他可能是上帝的親兒子，恨不得全世界的窗都給他開了。

　　每次看到關於楚澈的新聞，雲玥總是憤世妒俗地想--

　　遊戲打得好就算了，長得這麼帥是想鬧哪樣？

　　帥到三番五次被以為是靠臉吃飯，帥到無論參加哪個綜藝，隨便往那一杵，都能秒殺場子裡百分之九十的男明星。

　　難怪會太太粉無數，堪稱KpL吸粉機。

　　不過此時的雲玥卻無暇顧及語音那頭是何許人也，她自我感覺今晚她的操作騷出天際，有望被電競廁所載入史冊。

　　於是帶著耳機開始刷貼吧，很體貼地沒有打斷兩人的對話。

　　只聽皮皮叫道：「臥槽，隊長你怎麼回來了？！「

　　「我在和一個主播小姐姐說話，不不不不是女朋友，別這麼看著我，是平臺安排的！！」

　　楚澈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我沒說你這個，你緊張什麼……手機拿來，我看看戰績。」

　　耳邊傳來一陣悉索聲，應該是皮皮把手機遞過去了。

　　「十三個人頭，可以。」楚澈道，「這個蔡文姬怎麼回事？」

　　雲玥：「？」

　　此刻的她還沉浸在電競廁所的芬芳裡無法自拔，猛地聽到有人cue自己，下意識抬頭看向鏡頭。

　　只見屏幕裡的少女懵懵地發著待，露出與妝容極不相符的疑惑表情。

　　皮皮略帶尷尬的聲音傳來：「啊，這是和我雙排的小姐姐玩的，她第一次玩輔助。」

　　彈幕迅速翻滾

　　[我天我光聽聲音我就要懷孕了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澈神我愛你]

　　[老公老公老公快去開直播！]

　　[我有種預感，楚哥要開始說騷話了……他不是最討厭菜雞嗎]

　　[這不是預感，這是事實]

　　看著彈幕，雲玥內心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果然，三十秒後，耳邊傳來一陣輕笑，聽上去極為愉悅，像一把小勾子，勾得雲玥心癢癢的：「這還叫隊友？」

　　「這叫對面的人頭提款機。」

　　雲玥自再次一戰成名，她的掛機蔡文姬和人頭提款輔助的名號響徹在電競廁所的每個角落。

　　當晚，貼吧裡標題為【花瓶女主播王者局0-9蔡文姬被澈神痛批人頭提款機】的帖子分分鐘蓋過千樓，五分鐘後直接破萬，雲玥各種陳年爛谷子的黑料再次被拉出來公開處刑。

　　她的微博也秒變飯圈回踩現場，楚澈和皮皮的太太粉紛紛下場對雲玥進行在線鞭屍，恨不得雲玥當場孽力回饋禁播謝罪。

　　這次的事件背後仿佛有許多無形的手推波助瀾，被無限放大，甚至有黑粉將#主播玥玥滾出直播屆#的tag頂上熱搜。

　　而站在風口浪尖的雲玥本人卻安靜如雞，任憑各路人馬把她輪地體無完膚，她微博和直播間都毫無動靜，死一般寂靜。

　　在熱度持續了一個上午後，見自己心目中的「罪魁禍首」終於被罵得不敢現身，粉絲們開始轉移視線，關心起了傳聞中「被迫營業」的皮皮。

　　於是，俱樂部的目的達到了--

　　熱搜為皮皮帶來了無限的流量，當晚微博粉絲直接突破一百萬，戰隊的周邊和限量手辦銷量都翻了一翻。

　　但雲玥的名聲卻壞透了。

　　不過，又有誰會在意呢？

　　……

　　在接到經紀人說停播兩周的消息時，雲玥剛卸完妝從浴室裡出來。

　　卸完妝的女孩與直播裡的美豔主播完全是兩個人，眉峰微微挑起，一雙桃花眼輕闔著，薄薄的嘴唇勾起一道淩厲的弧度，是一幅極具侵略性的美人長相。

　　她隨意地將頭髮挽起，給經紀人發了個語音：「好的，那我休息兩周。」

　　聲音微啞，帶著一點點煙腔，與直播裡的柔美女聲天差地別。

　　她歪著頭思考了片刻，旋即又發了一條語音過去：「上次您說的續約的事情我就不考慮了，咱們一年合約到期就解約吧。」

　　三十秒後，經紀人的電話來了。

　　雲玥摁下接聽鍵，電話那頭經紀人略帶尖利的聲音急急地傳來：「雲玥你怎麼回事，你和別的平臺接洽了？」

　　「沒有。」

　　「那你怎麼不簽了？我們平臺給你的待遇還不夠好嗎？」

　　「你知不知道，你做直播一年，賺的錢比別人辛辛苦苦播五年都多？！」

　　「嗯，我知道啊，」雲玥懶懶地回應，」所以我現在賺夠錢了，不打算做了。」

　　經紀人被雲玥如此直白的敷衍給氣到了：「你！」

　　「嗯？我怎麼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三十秒。

　　「錢肯定是賺越多越好啊，」經濟人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你直播半小時，抵得上別人辛辛苦苦站台打比賽一整天了，這麼輕鬆的事哪裡找得來哦。」

　　雲玥：「我不管找不找得到，可我現在就是不想做了。」

　　「你是不是因為這次熱搜的事生氣了？」經紀人聽出了雲玥語氣中的懊惱，立即問道。

　　雲玥皺了皺眉，強壓著自己的脾氣沒有開口。

　　「哎喲我的祖宗喂，俱樂部都是為了你好呀！你難道不知道你這次話題度有多高嗎，這次直播你整整賺了……」

　　聽到「為了你好」這四個字，雲玥還算平淡的心頓時被勾得直冒火。

　　她冷笑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話：「你腦子掉錢眼裡了？為了我好就讓我不要臉面去捧俱樂部親兒子？你別忘了我當初是為什麼開始做直播的。」

　　「差不多得了，誆我給你們賣身一年的事我都沒找你們算帳，現在還想我繼續約，做什麼夢呢？」

　　她這一番說得又急又刻薄，與平時溫和好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明顯把經紀人給驚住了，對方的語氣頓時尖酸起來——

　　「哈？我沒聽錯吧，一個靠臉和聲音上位的花瓶主播還有什麼臉面？不是我說，你那種操作，我一個白銀段的都看不下去！」

　　「雲玥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趁事情還沒報給平臺，乖乖給我把約續了，以後照樣捧你。否則我就把你開變聲器的事給捅出去，到時候粉絲都跑光了，我看你還能去哪混！」

　　「怎麼，你也想學著別人罵我花瓶？」雲玥手指纏上紅髮，眼裡閃過一絲冰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大部分收入都靠的是我這個花瓶主播的分紅，你現在這是打算靠威脅來留我繼續給你賺錢？」

　　「做什麼夢呢？」

　　說罷也不等經紀人回話，直接掛了電話，摁下關機鍵，將手機狠狠甩向角落。

　　砰的一聲巨響，手機摔得四分五裂。

　　臥在床頭的德牧猛得驚醒，高大的烈犬起身躥向自己的主人，對著角落裡的手機發出嗚嗚的威脅聲，守衛著自己的主人。

　　雲玥：「別叫了，我看著那玩意兒就心煩。」

　　仿佛聽懂了主人的話，德牧立馬叼起早已黑屏的手機，一腳踢到床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雲玥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真是好笑，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廢物。」她面上的不悅已經迅速褪去，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

　　走到平時直播的電競椅邊，雲玥跟個八爪魚似的陷進寬大的椅子，幾根紅髮從皮筋裡散落出來，垂在纖長的脖頸後。

　　她沒有打開直播軟件，而是輕車熟路地拉開一個抽屜，變法術似地從暗格里摸出了一個手機，打開裡面唯一的App：王者榮耀。

　　德牧乖乖地伏在椅子邊，像個守衛主人的騎士。

　　手機裡傳來熟悉的戰歌，屏幕裡的ID卻不是雲玥直播時用的「玥寶」，而是一個從未在熒幕上出現過的新名字——

　　「pinocchio」。

　　匹諾曹，撒謊者，欺瞞者。

　　一年前耗時20天從黃金打到王者段位，登入巔峰全國榜第一位，拿過十二個英雄的國服第一，中野雙冠，常年與og、clean爭奪一區第一的位置。

　　而og、clean就是楚澈。

　　雲玥哼著歌點開全服排行，新賽季還差三天開始，她的榮耀積分比楚澈高了整整100分。

　　看著自己登頂國服第一的ID，估算著楚澈就算不吃不喝自帶玄學buff打排位也超不過自己，少女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地笑容。

　　「呐，圈圈，」雲玥偏頭看向伏在地上的德牧，眼裡滿是戲謔的光。

　　「如果讓他們知道，我這個低到塵埃裡的廢物，其實一直都踩在所有人的頭上，他們的反應會不會很搞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