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誰啊,砸場子的?」
戈淵扭頭朝門外吼了一聲,砸門的聲音不僅沒停,還越發急促了。
他黑著臉站起身,打開門想看看是誰家孫子,結果門外站著一個才五六歲的小姑娘,抱著一個小小的鐵皮桶,仰頭氣鼓鼓地瞪著他。
戈淵面色一緩:「小妹,你回來了啊。」
他伸手要去揉小姑娘的頭,可小姑娘機靈地躲開他的手,直直地衝到葉婉清面前對她「哼」了一聲,非常不友好地抱著鐵皮桶進房了。
葉婉清:「……」
戈淵不知道自家妹子怎麽了,乾巴巴對著葉婉清解釋:「她就那古怪的性子,你別跟她一個小孩計較……對,對不起啊。」
「沒事。」葉婉清笑著搖頭。
前世她跟戈淵結婚之後也跟戈悅打過交道,那時候戈悅就不喜歡說話,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世界中,鮮少有人能靠近她的心。
最開始葉婉清也以爲戈悅不好相處,可有次看到戈悅一邊流泪一邊捧著路邊的流浪猫回家照料,後來還發現她暗中資助了不少失孤兒童,知道她其實也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
現在的戈悅才六歲,她當然更不會計較什麽。
戈淵已經生好了煤火,葉婉清用大鐵鍋把芝麻花生和豆子都炒香了,混合著裝在買來的大罐子裡。罐子裝不了那麽多,剩下的她借了戈淵一個大塑料瓶,裝好放在他家存著。
看到戈淵家裡有不少鶏蛋,她心裡又萌發一個念頭。
「戈淵,你家的鶏蛋能賣我嗎?」
「你要就拿走。」
「這可不行。」葉婉清笑道,「除了鶏蛋之外,我用的這煤爐子和煤塊都要給你算錢的,不然我用著不安心。」
戈淵飛揚的心情一瞬間低落,莫名覺得有些不開心,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行吧,你看著給就行。」
要是拒絕了,他覺得人家就不會用他東西了。
這小娘們兒看著軟和好說話,其實倔强著呢,他是知道的。
得了戈淵的准話,葉婉清就調配起香料來。
她準備給自己的小攤再加一樣又簡單又好吃的美食:茶葉蛋!
先把三十個鶏蛋一個個洗乾淨煮熟,拿出來過一過冷水,能下手了之後她把鶏蛋一個個敲碎却又不破蛋皮,放在一邊的鋁鉢子裡。
這鋁鉢子大概能一次裝上五十個鶏蛋,是她在集市上跟老闆砍價凑單買的,當時沒想好做什麽用,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處理好鶏蛋,葉婉清將配好的茶葉、八角、桂皮、幹辣子和生薑等香料放在一塊細紗布做成的小袋子中,放進鋁鉢子裡加水一塊兒煮。
等水煮開之後,又放了一些醬油和糖進去。
白滾滾的鶏蛋在醬色的水中翻滾著,一陣陣噴香的氣味飄散出來,戈淵看著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但這茶葉蛋還沒有入味,要小火燜半小時後再燜鹵一夜口感才最好。
葉婉清看了看天色,不想回家吃晚飯看葉向党和劉麗珍的臉色,乾脆問道:「你家有沒有什麽食材,我今天出手藝在你家蹭一頓飯可以嗎?」
「你回去太晚不好吧?」
說是這麽說,可戈淵却誠實地拎過來一塊臘肉,一把大蒜,兩顆萵笋。還揭開了厨房裡存水的大水缸的木蓋子,露出裡面搖頭擺尾的兩條鯽魚。
戈淵:「要豆腐嗎?我去買!」
葉婉清:「……」
這明明連菜都搭配好了,還說什麽晚回去不好?
葉婉清腹誹著,動作却很麻利。
她沒讓戈淵出去買豆腐,讓他把鯽魚處理好,洗乾淨之後控幹水下油鍋煎得魚皮兩面金黃,放水進去,等燒開之後小火慢慢燉著,燉個湯就行。
在燉湯的時候她把臘肉切成薄片,又將萵笋根削皮之後切成細絲,擺在盤子中像是一堆漂亮的翡翠。
鍋裡放油,大蒜子和大紅辣子下進去爆香幾秒,然後快速地倒入臘肉翻炒。等臘肉的肥肉變得透明,裡面的油也被煸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把萵笋絲下進去炒到斷生,加大蒜葉,再加醬油和鹽翻炒片刻就能出鍋了。
她炒完這個菜,戈淵把洗乾淨掐斷的萵笋葉拿過來,她笑著瞅了不自在的他一眼,接過盤子,鍋裡下葷油快速炒了一盤清炒萵笋葉。
這時候,鯽魚湯也燉得奶白奶白的了,加一點白胡椒粉和鹽調味,就可以開飯了。
葉婉清手脚麻利,這一頓前後堪堪只用了半小時。
可惜,這麽好吃的菜却喊不動固執的小姑娘。
戈淵敲了半天門,自家妹子就是不出來,只能無奈放弃:「咱媽做的飯菜也有這麽好吃,可惜你沒吃過一頓……」
他轉身準備走,身後房門却突地開了。
板著臉的小姑娘抱著她的小水桶,一臉嚴肅地跟在他身後,大眼睛明晃晃寫著「怎麽可能有媽做的好吃,肯定是你偏心,我要拆穿你」。
戈淵:「……你馬上就會投降的,真的太香了!」
小姑娘「哼」了一聲。
吃完一頓飯,小姑娘也沒給葉婉清任何好臉色,但等她一跳下凳子,葉婉清便看向戈淵:「她吃了兩大碗飯又喝了一碗湯,小孩子腸胃弱,你等會兒記得拉她多走幾圈,別積食。」
戈淵簡直沒臉抬頭。
對人家態度這麽惡劣,吃飯比人家還多,好意思嗎?他等會兒一定要訓訓那死丫頭,簡直比他還混!
*
吃過飯,戈淵要送葉婉清回家,她沒拒絕。
年輕女性走夜路是要注意一點更好,再說她也想跟戈淵多相處相處,爭取更熟悉一點之後,兩人一起對未來做做計劃。
她今晚不能把茶葉蛋和擺攤的東西帶回家,讓戈淵明天一早給她送到汽車站去,明天又能見上一面。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葉婉清以爲兩人會漫步在稀薄的夜色中,談談過去再談談未來,却壓根沒想到戈淵遠著她十萬八千里,恨不得隱身在空氣中就好。
她讓他走近一點,他沉默半天,只一句話:我名聲不好,別影響了你。
葉婉清又生氣,又心疼。
前世的戈淵强勢又自信,從未在人前露出過脆弱的模樣,時時刻刻看著都是鎮定自若、精明腹黑的商場巨鰐,仿佛無論多大的風雨都無法摧毀他。
看著此時年紀輕輕的、失落又略帶自卑的他,她禁不住更加心軟。
可一想如果不是他太强硬,從不表露對她的感情,甚至因爲擔心她排斥他而刻意躲得遠遠的,讓她誤會他對她只有歉疚,兩人也不會結婚好幾年都冷冷淡淡的,她又生氣了。
帶著一肚子複雜情緒,葉婉清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汽車站門口。
她下意識一回頭,身後那道高大身影果然不見了踪影,頓時氣笑了。
這混蛋,好樣的!
*
葉婉清回到家,面對她的是一張緊閉的房門。
沒有想像中的疾風暴雨,有的只是無盡的冷漠和排斥。
這不是葉婉清第一次經歷,但自從嫁給戈淵之後,她鮮少在葉家受過這樣的冷待,都快忘記這些不好的記憶了,當下她還是楞了一楞。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多半會蜷縮在門口待上一夜,又或者去汽車站的候車廳睡一晚,可現在,她徑直朝樓下走去,敲開了陳阿婆家的房門。
「婉清啊,你有事嗎?」
「阿婆,我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晚嗎?」葉婉清帶著歉意的笑,抿了抿唇,「我沒有鑰匙,家裡不給我開門,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行行行,進來吧。」
陳阿婆只有一個兒子,兒子和媳婦兒在外地工作,現在只有一個十歲的小孫子跟她一起住。她家裡也是跟葉家一樣的三房兩廳,睡葉婉清一個不成問題。
她雖然八卦了點,但爲人却是軟和熱心的性子。
葉婉清簡單洗漱一下,睡前和陳阿婆聊了聊。
一聽葉婉清在外面被小混混欺負了,不能頂職,因爲不答應父母嫁去牛角鎮而被關在門外,陳阿婆氣憤得不行。
她拉著葉婉清安慰了一番,去給她泡了一杯小孫子的牛奶,哄著她睡覺:「好好睡一覺,明天不是還要擺攤嗎?」
「謝謝阿婆。」
葉婉清心裡溫暖,也有點內疚。
前世她性子倔强要强,雖然與人爲善却很少主動跟人親近,不喜歡欠人,不喜歡示弱,更不會揭開自己的傷疤跟人求助。那時她被葉向党和劉麗珍潑髒水,也沒多少人站在她這邊爲她說話。
曾經她覺得世態炎凉,可現在她帶著小心思主動踏出一步,收穫到的却是滿滿的善意。
她在心裡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
是她狹隘了。
*
陳阿婆家裡的被子鬆軟溫暖,葉婉清飽飽地睡了一覺,精神不錯。
她淩晨五點多就醒了,輕手輕脚地洗漱好,給陳阿婆留了一張紙條就出門了。
到候車大廳的時候才六點,她以爲自己够早了,沒想到遠遠就看到戈淵單手插兜站在候車大廳前抽烟,守著她的東西,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一見她來,他瞬間就精神了,碾滅烟頭跑得飛快。
葉婉清氣得大喊:「給我站住!」
戈淵不聽,眼看著快跑出上百米,葉婉清又喊:「這麽多東西,我一個人拿不了!」
這一次,某人一個急刹車,脚步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