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親嘴兒是什麽？

　　戈悅這話可把孫桂香給問住了。

　　這時候，哪個正兒八經的成年人會跟一個小屁孩解釋什麽叫親嘴兒，還是當著衆人的面？這不是腦子有病嗎？

　　戈悅沒得到回答，歪著腦袋又問：「這位嬸嬸，你會和人親嘴兒嗎？」

　　「親啊，怎麽沒有親，她要是不跟人親嘴兒，家裡的娃娃怎麽生出來的哦。」

　　「在家沒少親吧？」

　　「……」

　　戈悅的童言童語，一下就讓汽車站跟來的那些人笑開了。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看熟人的笑話更是讓人暗爽。孫桂香平時人緣兒就一般，占著一個攤位賺了不少錢，也遭人眼紅。

　　「你們給我閉嘴！」孫桂香凶了一氣，想拉回面子，又對戈悅乾笑，「他們有沒有抱在一起？這個你總知道吧？」

　　「我知道呀。」戈悅想了想，點點小腦袋。

　　「那你快說！」

　　戈悅不說，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孫桂香手裡的水果糖，孫桂香以爲她想要，連忙把糖遞過去，戈悅却嫌弃地後退好幾步。

　　她把抱著的小水桶亮給衆人看：「我的糖糖更好吃！水果糖不好吃，不喜歡！」

　　小水桶裡裝著不少玩具，還有花生牛軋糖和用玻璃瓶子裝著的動物小餅乾，看上去就顯得高檔，看不上水果糖太正常了。

　　小孩子好哄，孫桂香不想功虧一簣，堆起笑容：「那你喜歡什麽？你說，我去給你買。」

　　戈悅低頭玩玻璃珠：「想要布娃娃，哥哥不給買，沒錢。」

　　孫桂香眼珠子一轉，從口袋裡拿出五塊錢，衝她揚了揚：「看到沒，這是五塊錢！只要你誠實回答嬸嬸的問題，我就給你怎麽樣？」

　　「真的嗎？」戈悅大眼睛看向她，很心動的樣子。

　　當然……是假的，騙小孩子的！勝利近在眼前，孫桂香更賣力了：「小丫頭，你不是想去供銷社買布娃娃嗎？你說了我就給你！」

　　戈悅搖頭：「先給，再說。」

　　戈淵怕戈悅沒分寸，忍不住呵斥：「戈悅，別胡鬧！」

　　剛才還從指縫裡偷看他和小娘們兒親嘴，還知道說「羞羞臉」，要是真把事情給捅出去了，他不要緊，可葉婉清怎麽辦？

　　他不捨得她被人指指點點！

　　「怎麽，怕了啊？」孫桂香想著葉婉清私生活不檢點的事馬上就會鬧得人盡皆知，就覺得解氣，一副嘴臉越發難看。

　　葉婉清倒是沒那麽擔心，扯了扯戈淵的衣袖，冷聲說道：「讓她問，我看她能問出什麽來！」

　　「那你就等著！」孫桂香白了兩人一眼，狠了狠心把錢硬塞給了戈悅，一把扣住她的胳膊，眼神狂熱問道，「小丫頭，你快說，他們是不是抱在一起，是不是親過嘴兒？」

　　戈悅緊緊拿著錢，搖頭：「沒有呀。」

　　「怎麽可能沒有？！」孫桂香一下就著急了，跺脚道，「小孩子可不能說謊！」

　　錢都拿了，竟然不辦事！良心呢？！

　　孫桂香生氣之下手勁兒大，戈悅掙了掙沒掙脫，「哇」的一聲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抽噎道：「沒有，就是沒有！」

　　「嬸嬸壞！」

　　一個大人欺負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不僅讓看熱鬧的人都看不過眼，剛才還淡定的葉婉清頓時心疼得不行。

　　「孫桂香，你這是嚴刑逼供！淵哥！」

　　葉婉清示意戈淵，想從孫桂香手裡把戈悅搶回來，沒想到根本不用他們出手，戈悅的那些小夥伴兒們就跟泥鰍一般擠進院子裡。

　　他們一個個抓著泥巴和磚頭往孫桂香身上砸，還有人抱著孫桂香的腿直接下嘴咬。

　　「不准欺負小月亮！」

　　「打啊，打死這個老巫婆。」

　　被一群小崽子挂在身上打，孫桂香一沒留神就挨了好幾下，也火大了，反手就揍上一個熊孩子的頭：「你們這些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看我不打死你們！」

　　又有兩個小孩子被打得嚎啕大哭，這下孫桂香算是真捅了馬蜂窩了，招惹了一群護短的老娘們兒。

　　「你想打死誰呢？」

　　「我家孩子我自己都捨不得打，你算老幾？」

　　幾個婦女一哄而上，你一巴掌我一脚就把孫桂香給收拾得沒了人形，滾在地上大聲慘叫。

　　戈淵沒明著動手，用巧勁兒砸了兩顆石子兒過去，打得孫桂香臉腫起老高，眼睛都睜不開。

　　場面徹底亂了。

　　一看這陣仗，劉麗珍生怕引火上身，默默朝後退了幾步，退出院門之後就不顧形象地跑開。正主兒走了，看熱鬧看得依舊開心，誰也沒發現。

　　戈淵要追，葉婉清拉住他：「別去，先把這裡的事情解决了。」

　　跟葉家的賬，她回去再算。

　　葉婉清擔心戈悅被孫桂香傷到，拉著她到一邊看情况：「小月亮，你沒事吧？」

　　戈悅眼睛亮亮的，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獻寶一般地把手上緊緊攥著的五塊錢給她：「美美嫂嫂，小月亮也會賺錢啦！我棒！給你！」

　　葉婉清：「……」

　　這個，好像，有點……

　　「小月亮，幹得漂亮！」

　　「嘻嘻。」

　　「不過，你怎麽會想到這招呀？」

　　戈悅驕傲地挺起小胸膛：「跟哥哥學噠！收錢！不認帳！」

　　不遠處的戈淵脚下一滑，差點沒滑倒在地……不是這樣的！這小丫頭是無師自通，自己學壞，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你們……」被打得起不來身的孫桂香剛艱難睜開眼睛就看到這和諧的一幕，頓時一口老血哽在喉頭，眼睛一閉昏死過去。

　　*

　　人慢慢散了，鬧哄哄的戈家小院恢復安靜。

　　葉婉清沒急著回去，摟著小小軟軟的戈悅坐在屋檐下，一雙杏眸看著戈淵，幷不贊同他套麻袋把人打一頓給她出氣的主意。

　　「淵哥，要出氣有很多種法子，你願不願意聽聽我的建議？」

　　「你說。」

　　戈淵覺得自己最聽話……不，最尊重自己的小娘們兒，他當然願意聽。

　　葉婉清抿唇一笑，眼神却是冷的：「孫桂香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家裡公婆對她很不滿意，攛掇著她老公在外面跟一個寡婦好，生了一個兒子，現在孩子應該都半歲了。把這件事捅出來，孫家自己就得打起來，根本用不著我們收拾。」

　　「跟我一起擺攤那個汪娟，就是剛才叫駡最凶的那個波浪卷長髮女人，她爸爸是汽車站一個領導，所以才能拿到一個攤位。不過她爸爸作風可不好，收受賄賂，要是舉報上去肯定一抓一個准。」

　　「還有……」

　　這些人明裡暗裡說著她的閒話，甚至還當面給她沒臉，以爲她不反駁就是拿她們沒辦法。

　　真沒辦法嗎？怎麽可能！

　　劉麗珍是個喜歡說家長裡短的，前世葉婉清沒有跟家裡鬧開，這些汽車站的「奇聞异事」她沒少從劉麗珍嘴裡聽說，知道非常多的八卦。

　　這些八卦放在事情發生之後是八卦，放在事情未發生之前就是把柄，爆出來的威力不亞於核武器。

　　想給她添堵的人，她一點也不介意讓她們嘗嘗什麽才叫真的欲哭無泪。她也不覺得虧心，因爲她沒有主動害人，不製造八卦，她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戈淵點頭，沉沉應道：「我知道了，這些事情交給我。」

　　他一定會辦好。

　　「淵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心腸不好？」葉婉清突地問。

　　「怎麽會呢？美美嫂嫂你最好了呀，你美！」這次戈淵還沒來得及表忠心，戈悅就瞪大一雙眼睛，舉手搶答了。

　　小傢伙的小奶音甜甜軟軟的，簡直要甜到葉婉清心裡，讓她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小月亮也美，還很乖。」

　　「嘻嘻。」

　　戈淵：「……」

　　葉婉清笑睨了他一眼，扭頭在他臉上也啄了一口：「淵哥也厲害，很乖。」

　　戈淵……戈淵臉紅了。

　　「你，你別亂說，大男人怎麽能說乖？」

　　「那要說什麽？」葉婉清虛心求教。

　　戈悅再一次舉起小胖手搶答：「無賴！混混！鬍子醜醜！」

　　戈淵咬牙切齒：「戈悅，有你這麽坑哥的嗎？」

　　「嘻嘻。」

　　「哈哈哈……」

　　安靜的小院響起一陣歡快的笑聲，之前的不愉快一掃而空。

　　*

　　孫桂香昏死，被人給抬了回去。

　　見她被抬進家門，鼻青臉腫一身傷，孫家人當時就要找人算帳。可把事情原委一聽，再怎麽不講道理也不敢跟一群戰鬥力强悍的老娘們兒對上，只能憋屈地認了。

　　反正沒斷骨頭沒出血，養幾天就好了，就養著吧。

　　就是這婆娘不懂事，跟人瞎鬧耽誤生意！

　　等孫桂香從昏迷中醒來，迎接她的就是婆婆砸來的一個搪瓷杯子：「下崽子只會下賠錢貨，賺錢賺不過別人，倒是有能耐跟人去鬧事，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給人打了還白送人五塊錢，蠢貨！」

　　公公不駡人不打人，就是拉著兒子一頓訓。

　　晚上關燈後，孫桂香又被憋了一肚子氣的老公給收拾了一頓，兩個耳光還是輕的，腰上還被踹了一脚，傷上加傷。

　　她躺在床上，眼泪不住流，突地就恨上了葉婉清。

　　如果不是葉婉清，她現在已經賣上了酸梅湯和關東煮，賺的錢多了在婆家有面子，女兒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怎麽會落得這樣的境地？

　　如果不是葉婉清指使，那幾歲大的小丫頭就會騙她錢？

　　都怪葉婉清！

　　等她身體好了，能下床了，她一定要把葉婉清的醜事說得人盡皆知！

　　然而她萬萬沒料到的是，她心裡打算得再好，事實却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

　　葉婉清走到汽車站宿舍樓下，上到二樓，碰上一臉著急的陳阿婆。

　　「婉清啊，你可算回來了。」

　　「怎麽了？」葉婉清朝上指了指，「我家裡又鬧了。」

　　「可不是？」陳阿婆讓開身子，讓葉婉清進門，「你家的事情我都聽人說了，你爸媽今晚只怕會訓你一頓好的，要不你今晚睡我家裡？」

　　葉婉清搖頭笑了笑：「阿婆，謝謝你，不過我還是回去吧，總要面對的。」

　　「也行，那你自己放寬心。」

　　「嗯。」

　　葉婉清走到樓梯拐角，見陳阿婆還一臉擔憂地目送著她，心裡頓時暖暖的，又衝陳阿婆揮了揮手。

　　敲了敲門，開門的人是葉明珠。

　　一見葉婉清，她就壓低了聲音問道：「姐，你怎麽又惹爸媽生氣了，你不怕被罰跪呀？」

　　葉婉清越過她走進門裡，淡淡道：「這不是我惹不惹他們生氣的事。」

　　「那是什麽？」葉明珠問。

　　葉婉清沒回答。

　　劉麗珍正端著一杯茶從厨房裡出來，看樣子是要給葉向黨送的，一見到她眼睛裡就射出兩把刀子：「葉婉清，你還敢回來！」

　　「你要是不想看見我，我現在也可以走。」

　　劉麗珍忍不住譏諷：「這麽晚你要去哪裡，去那個野男人家裡？你以爲他現在護著你，就會一輩子對你好？我告訴你，沒有娘家人撑腰，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好了！」葉向黨出聲呵斥，「別說這些氣話，家裡的事情好解决，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聊聊。」

　　他衝葉婉清點了點下巴：「過來坐。」

　　葉婉清坐下。

　　劉麗珍將茶杯放在葉向党面前，冷哼一聲：「我看，就該跪著！」

　　葉向黨沒理她，也不贊同地看著葉婉清，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汽車站裡說什麽的都有，你再在候車大廳擺攤，免不了要聽很多閒話，也受委屈。這攤子你就別擺了，交給你媽，讓你媽來操心。」

　　「剛好你王家叔叔今天打電話過來，說王家寶答應了婚事，王家也會出五百塊聘禮和自行車、手錶、縫紉機給你。王家條件不錯，也重視你，總比那要什麽沒什麽的小混混好。當然，如果你不願意，這門婚事我可以回絕，但你絕對不能跟戈家那小混混再來往了！」

　　「我們做父母的都是爲了你們好，現在你不知道我們的苦心，以後有了孩子就會懂的。」

　　真的嗎？

　　如果不是極力克制，葉婉清幾乎要冷笑出聲。

　　「這兩件事以後都不用說了，我都不答應。」她站起身就往房間走，態度决絕。

　　知道了葉家的意思，她决定不論找房子有多難，一個人住有多不方便，都要儘快搬出去。這事還要儘快，不然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

　　「你站住！」劉麗珍氣得想打人，葉向黨拉住她，「算了。」

　　「怎麽就這麽算了？那攤位一天能賺……」

　　「好了！你跟她說有用？跟她說，不如去找站裡說。」葉向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見劉麗珍還是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無奈道，「她一個小孩子，站裡不是看我的面子，怎麽會給她攤位？孩子不懂事，說不通，去找管事的人就行。」

　　「是啊！」劉麗珍恍然大悟，「我明天就去找人！」

　　坐在一邊的葉明珠聽了一耳朵，悄悄往房間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