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葉婉清讓戈淵先去衝個澡， 自己跟著李嬸子去村口便利店接電話。

　　走在路上， 李嬸子試探著問：「婉清啊，過了年上來，咱們的手工作坊還是會繼續開吧？」

　　「開呢。」葉婉清笑， 「不僅要開，應該還會擴大規模。我前兩天去了一趟上海， 跟人談合作， 爭取把我們的産品銷到上海去！」

　　「真的？」李嬸子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驚喜道，「那感情好，我妯娌還問我能不能去你那兒上班呢。可你不招人，我哪裡好輕易應承啊。」

　　「怎麽不行？」葉婉清柔柔笑著，聲音溫和， 「李嬸子和大叔平時照顧我家那麽多，你開口了， 不行也得行啊。要是咱們作坊擴招的話， 你就讓你妯娌過來面試吧， 我們優先錄用。」

　　平時打電話、接電話什麽的，整個村裡就葉婉清家裡最多。打電話要收費，可接電話是不收費的，還要麻煩李嬸子家人次次過來喊， 這都是人情。

　　「那行！」李嬸子臉上笑意更濃了。

　　她家裡開了一個便利店，家裡條件很好，但她閒在家裡沒事兒做， 也在葉婉清的手工作坊裡上班，每月賺個上百塊的工資也是輕輕鬆鬆的。

　　家裡妯娌找上她，她也不太好拒絕死了。現在葉婉清給她這麽一個方便，她之後好跟妯娌回話了，在婆家也倍兒有面子，因此對葉婉清印象更好了。

　　村口跟葉婉清家裡不遠，幾分鐘就走到了。

　　葉婉清進了便利店，等了幾分鐘，電話就響起來了。

　　李嬸子去了厨房，熱情地說要煎薑鹽茶過來喝，葉婉清接起電話，那邊響起了猶猶豫豫的一聲：「姐。」

　　這一聲喊得很輕，像是有些底氣不足，或者生怕電話這頭的人不願意應下這一個稱呼。

　　猶豫，忐忑，很不自信。

　　是葉明珠。

　　葉婉清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裡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像是鬆了一口氣，也像是微微有些酸澀，無奈，又告訴自己「那就這樣吧」。

　　她應聲：「嗯……你在外面怎麽樣？這次打電話過來，有事？」

　　「嗯！」葉明珠瞬間精神起來，還有點緊張，「我，我挺好的。這次打電話過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新年好，看看你過得怎麽樣。」

　　葉婉清：「我也挺好的。」

　　還是有隔閡，曾經的很多事情像是一道冰墻擋在兩人之間，短短時間難以消融，兩人聊了兩句就沒話可說了。

　　想起家裡人還在等著，葉婉清决定結束這個電話：「沒事的話，我就挂電話了，回去還得吃飯。你在外面也照顧好自己，過個好年。」

　　「……好。」葉明珠失落地應了一聲，很快又仿佛生怕葉婉清馬上挂電話，突地急促喊了一聲，「姐，姐！」

　　「怎麽？」

　　「我……我能來找你嗎？我可以去你那邊過個年嗎？我不想回清水縣，可是，可是我也不想一個人在外面，嗚……」

　　說著說著，葉明珠聲音裡帶上哭腔。

　　聽著電話那頭葉明珠壓抑的哭聲，一聲一聲跟針刺一般扎在心頭，葉婉清輕輕呼出一口氣，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好吧。」她說道。

　　——

　　葉明珠打完一個電話，出了一身汗，感覺渾身都要虛脫了。

　　電話已經挂斷了，她還怔怔地拿著話筒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個木頭人，除了眼泪怎麽也止不住，一直在往外冒。

　　「怎麽了？」站在葉明珠旁邊的沈薔撞了撞她的手臂，「你姐不願意原諒你嗎？」

　　「不，不是……」葉明珠扭過頭，泪珠不停滾落，似笑似哭，「我姐讓我回家過年，哇……我姐姐說讓我回家過年了！薔姐，我還是有家的，我可以回家過年了！我姐不嫌弃我，她還肯對我好呢！嗚嗚嗚……」

　　轉過身，葉明珠抱著沈薔一頓大哭。

　　傷心傷意的。

　　可是，聲音裡又帶著滿滿的幸福感，還有一種被救贖的慶幸。

　　沈薔理解這樣的感覺。

　　當時她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家裡人都覺得她髒，覺得她被王家寶那個人渣欺負了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終究還是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如果不是那個人，她想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能回家過年，真好。」沈薔輕輕在葉明珠脊背上拍了拍，聲音低低的，很是感慨。

　　葉明珠還有一個姐姐，還有家，可她却什麽都沒了。

　　她家裡倒是也有一個哥哥，可那個哥哥猪狗不如，差一點沒殺了她……而葉明珠有一個支持她出來闖的父親，還有一個不計前嫌願意對她好的姐姐。

　　葉明珠突地抬起頭：「薔姐，要不你跟我回家過年吧？」

　　「嗯？」沈薔一怔。

　　她覺得這樣不好，可是，回家這樣的誘惑擺在她的面前，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無法抗拒……

　　「我，我可以嗎？」沈薔問。

　　「怎麽不可以？」葉明珠其實也是衝動之下才說出這句話，被沈薔一反問，她也有點怕再打電話過去葉婉清會煩她。

　　可是，看到沈薔眼裡的期盼，她突地就生出了一股勇氣，再一次撥出那個熟記在心的電話號碼，小聲說道：「你等著啊，說不定我姐還沒走呢。我跟她說一聲……她人很好的，也，也很寵我的……」

　　最後這一句，有點沒自信，因此葉明珠說得特別特別的輕。

　　村口便利店裡，葉婉清被李嬸子熱情拉著喝薑鹽茶，剛喝完一杯茶準備走，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了。

　　「這是誰啊？」李嬸子接了電話，「哦……你啊？在，在……好，我把電話給她……」

　　說了兩句，李嬸子又把電話塞到葉婉清手裡：「還是你妹妹。」

　　葉婉清：「……」

　　——

　　從便利店出來，葉婉清順便拐去了趙嬸子家裡。

　　周蓉沒了婆家，娘家也靠不上，過年帶著周甜和小寶無處可去，今年也留在湘城這邊。

　　之前說好了，讓周蓉帶著孩子到家裡一起過個熱鬧年，這樣年年節節的也不會太孤單。這時候快到飯點了，葉婉清剛好去喊周蓉吃團年飯，不用再跑第二趟。

　　她去了趙嬸子家，周蓉一手牽著周甜，一手牽著小寶正要出門，三人臉上都帶著笑。

　　見到她，周蓉眼睛一亮，連忙喊：「婉清，快把甜甜接過去。」

　　葉婉清這才發現周蓉手上提著不少東西，再要拎著兩個小崽子讓他們別亂跑，的確是有點費勁兒。

　　「葉阿姨。」

　　「美美阿姨。」

　　見到葉婉清，兩個小崽子也乖乖地喊人，周甜是跟著戈悅喊的。

　　葉婉清揉了揉兩個小朋友的腦袋，牽過周甜，又問周蓉：「你這是拿了些什麽？」

　　「就買了點吃的東西，去你家過年總不能空著手吧。」周蓉笑。

　　「你啊，去我家還買什麽東西？」葉婉清嗔怪地道，又凑過去看了看，「買了什麽呀？哎，你買了一罎子甜酒啊？晚上我們一塊兒包餃子，再弄個甜酒湯圓兒吃，守歲的時候就不怕餓了。」

　　見葉婉清這麽不見外，周蓉更自在了。

　　「這是禮節嘛。」

　　葉婉清笑：「哈哈，那我就先說謝謝啦。」

　　兩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趙家人看到了，連忙走過來。

　　趙嬸子在葉婉清小攤子上工作，趙家女兒趙柔也在葉婉清的手工作坊裡上班，今年家裡收入增加，生活因此提高了不少，對葉婉清熱情得很。

　　「婉清，這是我們自家包的餃子和炒的花生米，你帶點兒回去。」趙嬸子熱情地端來一個蓋簾的餃子，一個大海碗裝著的花生米。

　　花生米是用油酥出來的，撒上幾勺鹽就能吃，興許是剛出鍋沒多久，聞著還香得很。這種花生米下酒最好，當零嘴兒也很好，等放冷之後脆蹦蹦的，吃起來特別香。

　　葉婉清不肯要，趙嬸子非要送，葉婉清只能開心又無奈地接了。

　　鄉里鄉親的，這都是心意。

　　跟趙家人告辭了，葉婉清和周蓉幾人開開心心出了門。

　　然而，快要走到自家院門前的時候，葉婉清遠遠的一眼看過去，忽地就怔住了。

　　她家院門口站著兩個人影，從身段看都是女子，兩人脚邊還放著幾個包袱，看著像是……

　　「葉明珠？」葉婉清不可思議地喊出聲，然後就看到其中一個略矮一些的女子突地扭頭朝她看來，開心地喊了一聲「姐」，跳起來就朝她跑。

　　葉婉清：「……」

　　等葉明珠跑到面前，葉婉清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是還在廣東嗎？怎麽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出現在她家門口了。

　　劉麗秀從院子裡出來，對葉婉清道：「她們來了一陣了，聽到你沒在家裡，非說要在院門外等著。你看……」

　　還看什麽看，葉婉清無奈道：「進去烤烤火啊，外面天寒地凍的。」

　　「嗯！」葉明珠用力點頭。

　　走到院門口，葉婉清伸手拍了拍沈薔的手臂：「歡迎來我家啊，快進來，外面冷得厲害呢。也就是你們倔，進門等我回家不就行了。」

　　「……沒你准話，怕被你趕出來。」恢復了一些活潑勁兒，葉明珠笑嘻嘻地道。

　　葉婉清心裡又有點泛酸，沒說話。

　　曾經她覺得葉明珠太過自我，現在看她這麽小心翼翼的，又有點不是滋味。

　　——

　　進了堂屋，葉明珠和沈薔拘謹地跟人打了招呼，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滿房間的暖意，讓她們在外面凍得冰冷的臉和手脚都漸漸回溫。

　　「快快，喝點薑鹽茶暖和暖和。」劉麗秀去厨房煎了薑鹽茶過來。

　　「這裡還有瓜子花生呢，五香的，可好吃了。」

　　衛軍和衛紅把家裡置辦的瓜子花生和猫屎筒等各種吃食端來，用個小凳子放在葉明珠和沈薔面前，招呼著她們吃點兒。

　　葉明珠和沈薔兩人接過，又是一陣道謝。

　　葉婉清沒急著去洗澡，怕她們兩人不自在，先陪著說了會兒話。

　　這一聊，才知道這兩人前兩天就到了湘城。因爲兩人都不願意回清水縣，又不知道能去哪裡，所以就在湘南大學附近找了個地方臨時住著。

　　沒人問爲什麽她們明明打算在湘城兩個過年了，還要大費周章從廣東回來。

　　在廣東也是兩個人，回來也是兩個人，這不都一樣嗎？

　　不，不一樣。

　　因爲這邊隔家裡近一些。

　　更何况，她們現在坐在這裡，烤著炭火聊著天兒，手裡還捧著一杯熱茶，這不就是過年的真諦嗎？這不就是她們回來的意義嗎？

　　聊了一陣，劉麗秀帶著衛蘭繼續去厨房忙活了，還要準備豐盛的年夜飯呢。

　　葉婉清也要去洗洗一身火車味兒，暗暗示意了周蓉，讓比較穩重會照顧人的她注意照顧著點葉明珠和沈薔的情緒，多陪著說說話，自己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