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劉麗秀看了看葉婉清又看了看衛軍， 腦子像是有些打結，反應不過來。

　　她是接到了信， 知道衛軍因爲救了葉婉清而受了點小傷， 可真沒想到，葉婉清竟然會來遠山村。

　　她……她這麽多年， 還從沒好好看過這個孩子， 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沒抱過她一次……想著，劉麗秀眼眶就紅了。

　　「媽……表姐看我傷到了腿， 就送我回來了。」衛軍連忙解釋， 也提醒劉麗秀不要太失態。

　　「啊……好，好。」劉麗秀總算反應過來， 雙手拘束地在圍裙上擦了擦， 顫聲招呼著葉婉清， 「你， 你快進來坐一坐。家裡沒有什麽好東西， 我去給你煎個薑鹽茶。」

　　「嗯，謝謝大姨。」葉婉清笑著點頭。

　　「好， 好……」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稱呼， 却還是讓劉麗秀熱泪盈眶。

　　怕給葉婉清帶來壓力，她連忙揉了揉眼睛， 往厨房裡去：「我現在就去煎茶，給你放多多的豆子芝麻。」

　　等劉麗秀進了厨房，衛軍撓著頭對葉婉清解釋：「家裡人有些激動， 你別介意。」

　　「我不介意。」葉婉清搖了搖頭。

　　前世又不是沒有打過交道，衛家人是什麽品行，她都清楚。

　　她不會覺得拘束，相反，她覺得心裡暖和極了。

　　葉婉清被衛軍帶進屋子，見了衛家奶奶，也見到了衛紅。

　　大姐衛蘭去池塘採菱角了，沒在家裡，得中午才能回來。

　　衛家奶奶滿頭銀髮，很是慈祥的模樣，見到葉婉清之後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說了幾句好孩子，就再沒有多說別的什麽話，只一個勁讓她吃從櫃子裡拿出來的餅乾點心。

　　這些餅乾點心應該是從過年一直存到現在的，已經有些發潮，但葉婉清還是很認真的一塊一塊吃著。

　　才十四歲的衛紅年紀還小，長得清秀漂亮，看著古靈精怪的樣子，不時好奇打量著葉婉清。可等葉婉清回看她的時候，她又急匆匆別開眼，裝作自己從來沒有暗地裡打量過。

　　想起衛紅以後那潑辣獨立的樣子，再看看現在有點萌蠢的她，葉婉清忍不住莞爾。

　　知道葉婉清到了家裡，原本在田地裡伺弄莊稼的衛懷農被衛軍一喊就丟下鋤頭趕了回來，但是回來了之後這個嘴拙的漢子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只會坐在椅子上搓著手憨笑。

　　衛家人男人都不善言辭，劉麗秀又太過激動，好在還有衛紅嘰嘰喳喳調節氣氛，幾人聊著天，倒是也沒有冷場。

　　只是，沒有一個人說起葉家那些事，像是心有靈犀。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老實柔順的衛蘭回來了，還提著滿滿一桶子新鮮的菱角。見到葉婉清，她拘謹地打了招呼，就不再說話了，隻默默地幫忙裝飯端菜。

　　一家人算是齊了。

　　上了桌，葉婉清才發現中午這伙食有點太豐盛了。

　　劉麗秀把家裡一隻正在生蛋的母鶏給殺了，做了一條魚，還去村口買了豆腐，再加上別的時蔬，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

　　米飯裡蒸著紅薯，可擺在葉婉清面前的碗裡只有白軟的米飯，看不到一點紅薯的影子。

　　葉婉清相信，以衛家的情况，說不定年夜飯也就這規模。

　　她抿著唇，眼眶有些濕潤。

　　不止葉婉清，其他人眼眶也有些泛紅，可氣氛却難得的溫馨，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的。就連木訥的衛懷農都多喝了兩杯小酒，臉上的笑容都樂呵了幾分。

　　吃過飯，葉婉清說起正事。

　　「大姨，姨夫，我這次過來也是有件事要跟你們商量，希望你們能幫一幫我。」

　　劉麗秀連忙開口：「有什麽事，你說。」

　　葉婉清笑道：「你們應該知道我開了一個店子，生意也不錯。原本我忙不過來想讓衛軍去幫我忙，可又覺得，衛軍這個年紀還是要在學校裡讀書比較好，不能浪費了他的天分。等他讀出來了，有見識有能力，能幫我的忙就更大了，衛紅也是一樣……所以，我想資助他們上學，你們覺得怎麽樣？」

　　供衛家人讀書？

　　還一次供兩個？！

　　這時候讀書學費不算貴，可學雜費，生活費……每樣都要不少錢，算下來比學費貴多了。對衛家來說，多一個人讀書就意味著少一個勞動力，所以他們勉强也就能供得起一個。

　　衛家一家人都楞住了，半晌，還是衛軍先反應過來。

　　「不行，這不行！我們怎麽能用你的錢？」 他漲紅了臉，連連搖頭。

　　葉婉清說得很委婉，可誰不知道她是存著幫扶衛家的心？

　　說什麽等他們讀出來了再讓他們幫忙，其實，有這時間有這功夫，完全可以請到已經讀出來了的高中生甚至大學生，何必等他們？

　　葉婉清這麽說，就是不想讓衛家覺得難堪，又幫到他們。

　　這道理，大家都知道。

　　葉婉清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聞言反而笑起來：「怎麽不能？你們也知道我在葉家是什麽情况，以後跟那邊只有可能越走越遠。我需要信得過的人，培養你們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大姐過了年紀，我還想讓她也讀書，以後多幫幫我呢。」

　　衛蘭沒讀過書，也在準備結婚的事情了，再讀書有些不現實，不如想別的辦法幫扶幫扶。

　　這輩子，葉婉清有心帶著衛家一起過得更好。

　　衛家人都很勤勞，捨得拼搏，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不用別人幫扶太多就能立起來。

　　衛家一開始都不同意，可葉婉清說話溫溫柔柔又很有邏輯，很有說服力，一來二去，把衛家幾口人都說服了。

　　出於對讀書的渴望，最清醒的衛軍也沒忍住點了頭。但他暗暗在心裡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葉婉清，這輩子就賣給二姐了，絕對不能做言而無信的人。

　　見到衛軍也應下，葉婉清笑彎了一雙杏眸。

　　她在衛家待得很愉快，但也有要分別的時候。

　　從衛家離開的時候，劉麗秀準備了不少農貨給她，衛蘭把上午弄的一大桶菱角都給了她，衛紅還悄悄塞給她一個包袱。

　　「這是我自己攢的錢，自己動手做的裙子，不是很好看，但……你別嫌弃啊！」衛紅眼中有不捨，也滿是真誠，看得出就是想對葉婉清好。

　　「嗯，那就謝謝你啦。」葉婉清接過包袱，笑著揉了揉衛紅的腦袋，「我回去先把你和你哥住的地方安排好，等你和你哥來縣城，我去接你們。」

　　這也是葉婉清跟他們說好的。

　　既然衛軍衛紅要讀書，那就到縣城裡讀，教師的師資力量强，更能讀出來。之前葉婉清沒想到這方面，這次也是臨時提起，不過應該問題不大，就是兩兄妹住的地方要好好安排下。

　　還有，就是等衛家兄妹到了縣城，萬一被葉家知道了，說不定又會鬧……

　　不，也許這次她送衛軍回來，葉家就會鬧起來。

　　葉婉清皺了皺眉，她不怕鬧，就是有點嫌煩。

　　——

　　衛懷農把葉婉清送到了搭車的地方，看著葉婉清上了車才走。等車子到了汽車站，葉婉清剛下車就看到等在站裡的戈淵。

　　高高大大的男人叼著一根烟，那漫不經心的姿態看上去俊朗又迷人。

　　「淵哥！」葉婉清揮手。

　　戈淵一見她就眼睛亮了，三兩下碾滅烟頭，大步朝著她走。

　　「感覺怎麽樣？」他問。

　　「嗯。」葉婉清點頭，「都還行。」

　　她給他看從遠山村帶回來的東西：「你看，我都說拎不動拎不動，他們還給我硬塞了這麽多東西。」

　　戈淵打量一眼，發現葉婉清身邊堆著一堆農貨，曬乾的白辣椒，腌蘿蔔皮，紅薯乾……竟然還有一桶子新鮮的菱角。

　　這些東西雖然不貴重，但葉婉清一臉都是開心，說話間還帶著幾分炫耀的心思。

　　戈淵特別想捏她臉，但在外面，只好忍了：「衛家人都很好。」

　　對他家小娘們兒好的，都是好人。

　　「嗯。」葉婉清點了點頭，想起衛家兄妹住宿的問題，忍不住跟戈淵商量，「……淵哥，你說我怎麽給他們安排？」

　　老鐘的院子比較小，只有兩間住房，戈淵那邊院子倒是有三間住房，可老鐘住了進去之後，也塞不進人了。

　　要麽，以後就讓戈悅一直跟著她睡？

　　葉婉清正想著辦法，戈淵突然開口：「我有辦法，可以騰出一個房間。」

　　「嗯嗯，你說。」

　　「結婚！」戈淵一臉正氣，「你跟我住一間房，老鐘那個院子就給你弟弟妹妹住，剛好！」

　　葉婉清：「……」

　　「怎，怎麽了？」見葉婉清一直不說話，似笑非笑打量著他，戈淵硬著頭皮咳嗽兩聲，「我覺得這個辦法最好了，你不覺得嗎？」

　　「……」葉婉清忍不住笑出聲，「淵哥，我怎麽覺得你刮了鬍子之後，臉皮越來越厚了呢？你之前臉皮薄，是鬍子把它保護得太好了？」

　　戈淵：「……」

　　好氣哦。

　　算了，他還是賣苦力。

　　把地上的東西都收拾在一塊兒挂在自行車上，戈淵推著車就往前走，雖然走得大步流星，但葉婉清看他背影，怎麽看怎麽有種「無處話凄凉」的孤獨寂寞。

　　這男人，前世追她的時候那麽耐心，這時候急得跟什麽似的，嗯……讓他著急一下也好，著急可憐的樣子也挺可愛的。

　　抿唇一笑，葉婉清跟上他的步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汽車站，殊不知劉麗珍正遠遠地看著他們，還特意盯著葉婉清下車的那輛車子看了好幾眼，像是在確認那輛車是跑哪個綫路的。

　　等確認完，劉麗珍臉色越發難看，氣鼓鼓地就回了家。

　　把門一摔上，劉麗珍就火大地喊了起來：「老葉，你猜我今天看到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