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顆糖

　　時渺渺收到隔壁女鄰居甄心跟那個拿針扎她的寵物醫生韓時的婚禮請柬時， 江林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韓流因爲要參加基地封閉式訓練請不下來假，沒辦法參加婚禮，頗有些遺憾， 景衍代替他做了伴郎之一。

　　值此良辰吉日， 唯一老大不痛快的便是天子了。

　　這隻哈士奇最近時而抑鬱時而狂躁， 婚車準備把甄心從別墅栅欄門前接走的時候，天子扒著車窗一頓仰天長嘯，叫聲哀戚，聞者傷心見者落泪。

　　哈士奇的叫聲有點像狼嚎，人群裡的時渺渺受到某種不可抗力的感召一般梗起脖子， 被身側的景衍鎮定自若地緊緊捂住嘴巴。

　　小姑娘滴溜溜的圓眼睛轉了兩圈， 軟乎乎的小手扒著景衍骨節分明的大手， 掰了半天沒掰動， 時渺渺啊嗚咬了他一口，捂著她的大手沒有痛覺一般紋絲不動。

　　時渺渺眨巴眨巴眼睛，賊兮兮地伸出粉色的小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他溫熱乾燥的掌心， 牢不可破的桎梏瞬間瓦解。

　　景衍嘶了一聲， 鬆開手，張開虎口捏了下她粉嫩的小腮幫， 刻意壓低的嗓音充滿磁性， 平緩的尾音微揚，「崽崽，你又招我是吧？」

　　他細細眯起的狹長鳳眸帶著淡淡的威脅， 眸底却噙著寵溺的笑意，時渺渺自然不怕他。

　　得逞的小姑娘彎了彎濕漉漉的眼眸，仰著毛茸茸的小腦袋望著他，狡黠地笑。

　　景衍掀了掀唇，修長的大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長髮。

　　小姑娘今天化了淡妝，秀致的眉尾輕掃，纖長濃密的眼睫被夾得弧度更加卷翹，漆黑的眼瞳顯得更加深邃。花瓣一樣粉嫩的唇塗了偏橘調的口紅，活潑元氣，精緻的編發又讓她看起來多了一分嫵媚。

　　「阿衍，我的鞋子有點累脚耶。」時渺渺挽著景衍的手臂，小小聲地咕噥道。

　　景衍聞言微微蹙眉，掃了眼小姑娘脚上銀色的高跟鞋，「累就換下來吧，車裡給你備了衣服和鞋子，我讓人取過來。」

　　「不要不要。」時渺渺快速地晃了兩下小腦袋。

　　景衍微凉的指尖幫她捋了下鬢邊的碎發，溫聲道：「不是不舒服麽？」

　　「但是好看！」時渺渺捂著紅潤的小嘴美滋滋的傻笑，蝶翼般的長睫飛快地眨了兩下，「我超喜歡這個高度的風景和空氣！」

　　「……」

　　景衍輕笑出聲，低醇的嗓音無奈又縱容，「臭美。」

　　時渺渺嘿笑了兩聲，有點小害羞的捧著自己兩側臉頰，掀起水光瀲灩的眸望著他，眼尾微勾，帶著點淡淡的清媚，「我今天好看嘛？」

　　「好看。」景衍唇角微小的弧度漾開，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垂下眼睫輕輕吻了下她的發頂。

　　時渺渺美滋滋地動了動纖長的頸子，一臉小啖瑟勁兒，還不忘商業互捧順便誇下景衍，「你今天也很帥哦！」

　　因爲要當伴郎，他今天穿得頗爲正式，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熨燙平整，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包裹著他筆挺的大長腿，灰藍色袖扣在陽光下折射出幽邃的光澤，像雁峰山小狼王明亮璀璨的眼眸。

　　這是他最鍾愛的袖扣。

　　景衍眉眼生得鋒利，即便是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偶一抬眸視綫也透著一股子冷銳，清晰流暢的下顎綫棱角分明，穿著正裝的他紳士中透著硬朗，淩冽的氣場更盛。

　　時渺渺抱著他的手臂，雖然穿著高跟鞋仍矮他一大截，下巴蹭到他臂膀上凑近他，小聲地咬耳朵道：「阿衍，我們穿得有點像也要結婚耶。」

　　小姑娘軟糯糯的嗓音棉花糖一樣甜，像一根羽毛似有若無地撓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帶起些微的癢意和不可名狀的悸動。

　　景衍微微俯下身，清冽的氣息噴灑在她白嫩嫩的耳廓，「我們要不要也奉子成婚？」

　　「……」

　　他低沉的嗓音含混著砂粒般微啞，時渺渺吸了吸鼻子，微微歪著小腦袋凝視著他，認真地道：「你是不是忘了前段時間我爸爸和我哥哥還在追殺你啊？」

　　景衍：「……」

　　空氣中的粉色泡泡被小姑娘一語戳破，景衍沉默了一會兒。

　　「生米煮成熟飯是正確的。」

　　時渺渺：「？？？」

　　過年的時候，景衍帶著時渺渺回景家大宅，景漾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成長爲人母，這緩慢的過程中沒有包括學會下厨，自然也不會包餃子。

　　時渺渺只是一頭年僅二百歲的雁峰山小狼王，被景衍捧在手心裡嬌養著，襪子都沒洗過一隻，當然也不會做這種高難度食物。

　　但准婆媳倆兒秉承著重在參與的原則，堅持扎堆在厨房裡礙手礙脚，一人全程抱著手臂圍觀，一人笨手笨脚地擀著餃子皮。

　　圍觀的是只會燒開水的景漾。

　　「哇，我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就是把我兒子培養成十項全能啊！」

　　景漾啃著蘋果不斷跟時渺渺洗腦，「我說兒媳婦啊，你要知道像我兒子這種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厨房又純情又專情又會疼人又會照顧人的鑽石級別高富帥簡直是世間罕有啊！這種男人放在哪裡都一頂一的搶手！能够生出這種出類拔萃穎悟絕倫帥到炸裂兒子的我就是人間寶藏神仙婆婆，你們倆將來一定要孝順我，知道了嗎？」

　　未來婆婆像是在使勁渾身解數的推銷什麽滯銷産品，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走過路過別錯過……

　　時渺渺吸了吸鼻子，乖巧地點了點頭，小奶音軟綿綿的，「知道啦。」

　　「哎喲，還是我們家渺渺最乖了。」景漾杏眸圓睜地瞪了一眼默默包餃子不吭聲的景衍，一轉眸，落在未來兒媳身上的視綫又是無比溫柔的，「所以渺渺啊，你知道要怎麽孝順婆婆嘛？」

　　握著擀麵杖的時渺渺仰起小腦袋，傻呆呆地啊了一聲。

　　景漾笑的像拐騙兒童的人販子，抬手精准地將蘋果核丟進角落的垃圾桶裡，聲音無比真誠地道：「你們倆一直在外面住，我一個人在老宅裡孤孤單單的好凄凉好落寞……但是！」

　　時渺渺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睜著濕漉漉的明亮眼眸等著未來婆婆但是後的轉折。

　　「呐，等阿衍接手景業集團我就可以愉快地開啓養老生活了，沒事養養花種種草……帶帶小孫子小孫女呀！」

　　景漾用眼神瘋狂暗示，「所以你們倆什麽時候生寶寶啊？」

　　「……」

　　時渺渺有點懵，不明白未來婆婆是怎麽七拐八繞地把話題轉移到生寶寶上的，黑漆漆的小腦袋凑到全程安靜包餃子的景衍跟前，「阿衍，你說話呀。」

　　「嗯？」景衍修長的手指捏著餃子皮的邊緣，低沉的嗓音有點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都聽你的。」

　　「我……」

　　時渺渺鼓了鼓嘴巴，慢吞吞地側眸看了眼未來婆婆熱切到發光的眼神，忙把皮球踢回去，「我聽你的！」

　　景衍聞言緩緩地掀了掀唇，漆黑的眸氤氳著寵溺的笑意，俯身親了下她紅潤的小嘴，「畢業就生。」

　　得到滿意答覆的景漾美滋滋地把空間留給小情侶，自己跑客廳看電視去了。

　　時渺渺：「？？？」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小鼻尖上還沾著麵粉，握著短短的擀麵杖慢吞吞地擀餃皮，很快被別的事轉移了注意力，「你都沒有用我的餃皮！」

　　穿著雅灰色家居服的男人熟練地一邊擀皮一邊包，一顆顆小巧玲瓏的餃子整齊地排列著，然而她費勁巴拉擀出來的餃皮一個都沒有投入使用。

　　小姑娘不高興了，扁了扁嘴巴，幫厨的熱情被澆滅了，比景衍手裡短一截的擀麵杖往桌案上一放，生氣罷工。

　　景衍無奈，溫聲哄她道：「崽崽的餃皮一會兒用來包甜餃。」

　　時渺渺一下氣消了，拿了一片自己擀的不規則餃皮躍躍欲試，「甜餃是什麽餡兒的呀？」

　　「紅豆餡。」景衍將煮好的紅豆沙用白糖攪拌好，站在小姑娘身後攬著她，手把手教她包太陽餃。

　　餃皮太過奇形怪狀，包成太陽餃都勉强得拯救不來，時渺渺却開心得咯咯直笑。

　　暖調的燈光下，厨房枝花玻璃門倒映著兩人叠在一起的身影，窗外遠方的烟火燦爛綻放，懷裡的小姑娘笑顔明媚，身後的高大少年眸光繾綣溫柔。

　　寒假短暫而又漫長，時渺渺百無聊賴，突然想回雁峰山轉轉。

　　景衍向來慣著她，收拾好行裝，在漫天冰雪的季節帶小姑娘回吉北市爬山。

　　那個他們初見的地方。

　　車程遠，時渺渺窩在副駕裡小憩了一會兒，醒來懶洋洋地摸過來景衍的手機刷朋友圈玩兒。

　　「誒，這不幼清麽？」睡眼朦朧的時渺渺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將照片點開。

　　蔚藍色的天空，背景是一處老碼頭，甜幼清裹著包到脚踝的黑色寬大羽絨服，款式有點像男款，肩上蹲著一隻肥碩如兔子的灰色龍猫。

　　這條朋友圈是封啓發的，高考前不久一起去世茂國際一家實景推理館玩過密室搜證，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時渺渺記性極佳，仍清楚得記得封啓的模樣。

　　是個有點斯文敗類氣質的富三代，依稀聽景衍說過，他考省大去了。

　　照片上方配了三個字，「逮到了。」

　　時渺渺狐疑地撓了撓額角，想不出來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剛想問專心開車的景衍，微信消息提示音想起來。

　　「唔……」時渺渺下意識點開，「阿衍，我媽媽給你發消息呢。」

　　她掃了一眼文件名，滴溜溜的圓眼睛緩慢地轉過去，望著景衍棱角分明的側臉，試探地小聲問道：「你被我媽忽悠去煉丹了？」

　　景衍：「……」

　　到雁峰山脚下的時候，裹著厚厚羊絨圍巾的時渺渺聽到一陣熟悉的狗吠聲，她抬頭，戴著毛絨手套的小手扒拉著遮住鼻尖的圍巾沿兒。

　　隔著紛揚飄飛的大雪，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表情凶惡的哈士奇將口吻從木栅欄裡伸出來，盯著包裹嚴實的她看了幾秒鐘，熱情地朝她伸出友好的舌頭。

　　時渺渺眸光一亮，「阿衍快看，是天子耶！」

　　這戶人家住著甄心的外婆，景衍帶著時渺渺進去打聲招呼，順便給他家崽烤下棉靴。

　　外婆家前不久看家的獵狗跑山上玩結果跑丟了，甄心先把天子送過來陪外婆幾天，結果被外婆各種嫌弃。

　　天子歡快地嗷嗷叫喚，去裡屋泡茶的外婆以爲這隻哈士奇在凶人，輕斥了一聲。

　　外婆講起天子曾經的事迹，「這狗可蠢死了，叫她看家護院，看丟了一隻鶏……」

　　被數落的天子委屈地瞪大狗眼。

　　心虛的時渺渺耷拉著小腦袋躲在景衍身後，面紅耳赤地跟外婆告辭了。

　　山上那處獵人的陷阱還在，三米多深的巨坑鋪著一層稻草，被茫茫大雪覆蓋，遠遠看去絲毫察覺不出异樣。

　　雁峰山的天像那時一樣灰濛濛的，鵝毛大雪紛紛落落，景衍想起初見時的小白狼乖巧地蹲坐在雪坑沿，微微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灰藍眼眸是他眼中白茫茫世界裡唯一的色彩。

　　不遠處，名震妖魔兩界以及吉北市部分地區的雁峰山小狼王躺在雪地裡快樂地打滾。

　　景衍抬手，朝她揚了揚手裡的零食袋，狹長的鳳眸氤氳著薄薄的霧氣，低沉的嗓音柔軟到不可思議。

　　「崽崽，吃不吃牛肉乾？」

　　小白狼藍灰色的眼眸一亮，晃著腦袋抖了抖身上的雪，嗷一嗓子迅疾地朝他撲過來。

　　除却如今愛意深刻，一如初見。

　　往後餘生歲月綿長。

　　從此，你便是我的地老天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