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突變(7)
火光散盡, 留下滿街的灰燼。
誰也不敢出門來看熱鬧, 也沒人敢出來問發生了什麼, 大膽的也只敢躲在家裡掀開窗簾角,看看外邊發生的一切。
保護協會正在清點一切,經過技術鑒定後, 被燒的房子前駱景遠正在給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彙報情況。
大冬天里,男子卻穿的很單薄,大衣制服領子扣到最高, 把脖子嚴嚴實實的鎖起來。
「會長, 他們二樓建有一個秘書,門是特殊材料打造的, 一般的武器都不能摧毀,根據搶救回來的監控顯示, 協會23人先後進入密室,然後門從裡面鎖死了。」
「鎖死了?」
「我們猜測這個密室是穆晚給自己建的, 除了收藏他的畫作外,應該還想著如果哪天被發現了,他可以躲在裡面。」
賀謹看了駱景遠一眼, 笑道:「要是真被發現了, 躲在裡面有什麼用?有充足的自殺時間嗎?」
駱景遠低著頭,大火雖然滅了,但他的背後卻像是還在火里炙烤,面對賀謹的臉卻像是在寒風中,一熱一冷, 讓他流下滿身的冷汗。
「會長,下一步您有什麼指示?」駱景遠道。
賀謹默默的看著火災遺留現場一會,他的臉是典型的國字臉,因為長年累月的工作,皮膚有一種中年男人的粗糙,但一點都不缺乏殺伐之氣。
賀謹:「協會工作人員在執行公務中不幸遭遇火災,理應按照國家標準定為烈士,不過鑒於他們未能出色的完成任務,這個榮譽我們就不敢跟國家要了,協會內部自行補償吧。」
駱景遠說了聲是。
賀謹說話的語調其實並不快,甚至稱得上緩慢:「這次教訓是慘痛的,你也要吸取經驗,以後在這種問題上一定要提高警惕,知道嗎?」
駱景遠冷汗從額頭冒出來:「我知道了,會長!」
賀謹走後,駱景遠負責清理現場,作為一個曾經來過這裡幾次的人,在場的說不定他最熟悉這個工作室。
裡面的橫梁已經被燒倒了,裡面時不時還有火星跟煙子冒出。
駱景遠在大廳里穿梭一遍,發現了當時協會那些蠢蛋收集在一起的畫,雖然現在燒的只剩下畫軸,不過他還是撿起來看了兩眼,又扔掉了。
「走,去密室。」
可以看出來當初在建造密室時,穆晚花了很多心思,以至於當時二十多個人都沒逃出來。駱景遠一行人從燒道的牆縫里進去,其他人趕緊開始收斂滿地的屍體。
空氣里飄蕩著若有若無的肉香,或者是肉臭。
這種掃尾工作真的吃力不討好,乾了指不定回家要做一個月的噩夢,在場都是捂著鼻子一臉苦相,駱景遠卻連口罩都沒帶,到處翻翻揀揀。
一人收到一半,跑到他身邊問:「駱督查,現在這個樣子沒法分辨穆晚徒弟的屍體,要一起收走嗎?」
駱景遠隨口嗯了一聲:「不收走怎麼辦?讓我們的烈士躺在這裡繼續燒會?」
他在屋裡走來走去,其實按照駱景遠的思維,他不太相信穆晚的畫全部都沒了,陸銘作為他的穆晚唯一的弟子,會捨得毀了師父的作品嗎?
可是他看不出來什麼,地上也有不少燒毀的畫軸。
駱景遠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不起眼的陸銘會有這種膽量?這種氣魄?他也想不通為什麼穆晚要自殺,難不成搞藝術的就是這麼清高?
駱景遠在密室里站一會,派人到陸銘的住處翻查,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也就是說除了早年前賣出的五副作品,穆晚的畫作是真的燒毀在大火里了。
駱景遠內心還是有些遺憾的,他倒不是為了沒撿漏遺憾,而是一種古怪的惆悵。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如果現在有人在編寫藝術史,他的名字會不會打在恥辱柱上呢?
這個問題不適合想下去,駱景遠趕緊從思緒里抽離,辦完清理的工作便回到協會寫報告,一直到凌晨2點才回到家裡。
距離他上次睡覺已經是三天三夜前了。
第一天,他抓拿穆晚。
第二天,穆晚自殺,工作室燒毀。
第三天,他寫了一夜的報告。
短短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駱景遠甚至沒有空思考自己在裡面扮演的什麼角色,他想到明天還要準時上班,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乾淨睡覺,澡都不用洗了。
可是回到家裡,總有讓他不暢快的。
他看見家大門口,阿姨拉著駱景澄的手,正在反復叮囑他弟弟什麼。
這架勢一看就是要逃跑,駱景遠覺得自己作為大哥已經牙疼了,他辛辛苦苦工作一天,他這個弟弟就會給他捅婁子,惹麻煩!
駱景遠在黑暗裡一身制服,像只鬼一樣走過去,在夜色里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在門口說話的兩人沒發現駱景遠的動靜,駱景遠走到他們邊上了,突然狠狠一腳踹向駱景澄。
連續工作三天的暴力全部被發洩在駱景澄的身上,駱景澄又不像哥哥有武裝背景,他已經三天吃東西了,直接被踹到在地上,難以置信的看向哥哥。
駱景遠沒興趣廢話,彎腰想把弟弟拖到樓上去,駱景澄發現他的意圖,驚恐的往後躲了幾下,又被駱景遠不耐煩的踹了兩腳。
駱景澄護住自己的頭部。
駱景遠踹的不耐煩了,心裡暴躁已經到了極點:「他媽的,你能不能消停點?你還是三歲的孩子嗎,長這麼就會給家裡找麻煩!你知道從小到大我給你收拾了多少爛攤子?!」
駱景澄坐在地上,抱著頭沒說話。
駱景遠冷酷的看著他:「跟我上去!」
駱景澄這才看向哥哥,他的眼睛下面也是沒休息好的黑眼圈,整張臉有一種詭異的蒼白,嗓子更低啞:「哥,讓我出去。」
「你出去乾嘛?」駱景遠冷笑。
「我要把老師的屍首帶回來,如果不能帶回來,我就跟他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你以為協會是你想進就進的?那個賀謹根本就是一個瘋子!你找死不要緊,你的爸爸呢?你的大哥呢?我們都陪你一起死?!」
駱景澄沒有流淚,奇異的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他顯得格外的冷靜,至少比歇斯底里的駱景遠冷靜。
駱景澄盯著駱景遠說:「所以為了這些,你就可以害死老師?」
駱景遠拔高音量,眼睛赤紅:「你胡說什麼?你老師是個Omega,他本來就應該交由協會統一管理,再說我讓他自殺了嗎?他是自己心虛,自己害怕,自己死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駱景澄還是看著他大哥,他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語調近乎冰涼:「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然沒有關係,」駱景遠說,「在你心目中,你哥哥就這麼壞,我會逼死一個人嗎?我想都沒有這麼想過!」
駱景澄不再說話了,他從地上爬起來,佝僂著背往樓上走。
駱景遠這時也冷靜下來,心煩意亂的對阿姨說:「你給他拿點傷藥上去,今天的事誰都不准說,知道嗎?」
阿姨蕭索一下,唯唯諾諾的答應了。
駱景遠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完了,他回到房裡直接穿著制服睡到床上,連鞋都沒有脫,可是今晚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明明已經累的不行,可精神卻依舊亢奮,腦子里全是這三天發生的事情。
他不想細想每一個環節,可每一個環節都會自己跑到面前。
他抓拿穆晚,工作室付之一炬,短短三天死亡了24人。
在密室的里那股被燒烤的人肉味道又像是瀰漫到他的鼻尖,像是沒換洗的衣服發出來的,駱景遠突然覺得惡心,可是他不想起床,只能逼迫自己動手脫制服。
突然,他的頭頂傳出短促的人聲。
「哥哥。」
駱景遠嚇了一跳,他立時從床上坐起來,可是黑暗的房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更別提今天被他揍了一頓的駱景澄。
肯定是他想多了,駱景遠想。
這一覺後面是怎麼睡著的,駱景遠已經不知道了,反正第二天清早六點他便起床,洗澡後到更衣室又換上協會的大衣制服。
穿上制服的時候,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份工作,又想著辭職會有哪些後果,心裡猶猶豫豫的。
駱景遠沒有去看駱景澄,他猜想以駱景澄的性子,大冬天的早上肯定在懶洋洋躺在床上睡覺。
天色還是灰暗的,雖然還在過年,但駱家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阿姨已經給他做好了早餐,簡單的粥跟小菜,還有一張雞蛋餅。
因為在武裝待過幾年,駱景遠吃飯的速度很快,不到三分鐘就把一切都解決了,他又把阿姨叫過來,聲音出奇溫柔的交代她九點去叫醒駱景澄,給他一點流食,順便叫醫生看看他的傷。
阿姨這些日子也沒睡好,臉色憔悴的很,不過她看駱景遠又恢復了正常,兩兄弟關係大概能改善,心裡欣慰很多。
駱景遠便出門了。
他昨晚是協會公車送回來的,自己的車便停在協會,現在要出門只能去開駱景澄的車。
清晨里還帶著冬天特有的水汽,還有一點迷幻的霧氣。駱景遠一身濃重的黑色制服往車庫那邊走,等漸漸靠近了,終於看清跌落在花園裡滿身是血……
他弟弟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