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淩音身負的動物系异能在她過去生活的那個世界會被視爲鶏肋， 除了异能本身所能衍生出的攻擊力欠佳之外， 還因爲該异能無法通過吸收晶核之力來升級， 或者更準確的應該說是， 淩音的動物系异能自覺醒之後就壓根兒不存在升級的可能性。

　　淩音曾嘗試過各種方法想要升級自己的异能，却都沒能成功。

　　久而久之， 她也就絕了妄想， 直接放弃了。

　　說來也是奇怪，淩音幷非完全不能吸收晶核之力，只不過與其他异能者可以大量吸收不同， 淩音一次只能吸收一枚晶核。而這一枚晶核的力量也僅供淩音補充修復自己的异能， 全無提升效果。

　　不過禍兮福之所倚， 正是因爲异能無法升級， 晶核之力又無法大量吸收，淩音從未有過异能暴動的困擾。

　　自然《清心訣》於她便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雖然爲防萬一淩音熟記過，但在此之前，她確確實實一次也不曾用過。

　　此時，大雨滂沱而下， 淩音站在雨中， 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深茶色的雙眼一瞬不瞬地鎖定在追逐巨鳥的男人身上，目光堅定而深刻。

　　——小賢， 儘量帶著陸躍兜圈子，別把陸躍帶遠了！

　　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著《清心訣》的內容， 淩音一邊分神囑咐巨鳥。

　　「呱嘎？」

　　——淩音你在叫我嗎？

　　對於自己有名字這件事還不怎麽適應的巨鳥疑惑了一下。

　　淩音只得又跟它重複一遍自己的叮囑。

　　——帶放火的壞東西兜圈子嗎？我知道啦！啊呀， 壞東西又放火燒我！看我找東西砸死他！

　　確定巨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後， 淩音不再去管那一人一鳥的恩怨，反正他倆暫時誰也幹不死誰。

　　淩音的异能有一定的範圍限制，她算了算眼下她和陸躍之間的距離，往前走了一段……

　　「這是要幹什麽？爲嘛不跑啊？」

　　「那隻飛行獸都把518引開了，519傻嗎，趁著這個機會快跑啊！」

　　「519啊519，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放不下518，但你光這麽盯著他，他也好不了啊！」

　　「她在看什麽啊？視角都不變一下？」

　　「不用這麽有情有義啊519，你可是個死刑犯呐，拿出你殺人時的狠絕來，當斷則斷！」

　　「我的眼中只有你……」

　　「前面你肯定沒訂518號直播間，什麽才是真正的我的眼中只有你，這段時間518可是讓我體驗的够够的。」

　　「確實够了，沒發病的518除了睡覺，視角就沒離開519超過一分鐘的，518直播間那是滿屏都是519啊！」

　　「所以，519她到底想幹嘛？就一直站在那裡盯著518等他清醒？」

　　「萬一清醒不過來了呢……」

　　「歡，好好的溫馨治愈系怎麽突然就轉成虐戀情深了……」

　　直播間的觀衆們通過勾選第一人稱視角或者上帝視角，可以看到自遙遠荒星時時傳來的畫面，聽到那裡最細微真實的聲音，但是有一種聲音却是無法被深埋在死囚體內的特殊追踪器收聲的，那就是意念之聲。

　　因著如此，哪怕此時此刻身在荒星上的淩音利用异能再如何用力地呼喚出陸躍的名字，於直播間裡的觀衆們，她依舊只是站在那裡，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陸躍，就像是在演繹深情却荒誕的老舊默片一般。

　　在過去，淩音鮮少對人使用自己的溝通异能。一則若非語言不通，實在沒什麽必要；再則，人與動物終究是不同的，動物們心思單純，一是一二是二，不存在口是心非的情况，但人不同，人的真實想法和他對外所表達出來的往往不盡相同。若是以普通的言語溝通，那麽想法和言語顯然是可以分開來的，然而換作是意念溝通却很容易把兩者混淆著傳達出去。

　　哪怕淩音的异能有著諸多的限制，例如她的异能有一個開啓的過程，開啓時警惕的人能隱隱有所覺，例如非對方主動想要傳達的意念，若非十分强烈，淩音其實幷不一定能够接收到……可是即便如此，對於某些有心人而言，淩音的這個异能依舊形同讀心術，需要提防和忌憚。

　　淩音幷不清楚癲狂狀態下的陸躍能否接收到她的意念，她只是堅持不懈的用意念呼喊著。

　　至少在這場雷陣雨結束之前，她是不會放弃的。

　　所以陸躍，希望你也不要放弃，爭氣一點！

　　終於，在漫長的單綫程的意念呼喊中，淩音迎來了她的第一個回應。

　　這個回應十分的模糊，但是深諳意念表達的淩音以她最快的速度將之解讀了出來。

　　——疼！

　　淩音眸光一顫。

　　她沒有過异能暴動的經歷，無從知曉异能暴動帶給异能者的痛苦，却能够依稀想像，那種异能流失控四處亂竄，全身經絡都因此而噴張，整個人仿佛在下一刻就會四分五裂的可怕折磨。

　　——陸躍。

　　——陸躍！

　　——陸躍，能聽到嗎？

　　——陸躍，你現在必須給我保持清醒。

　　此時，緊追著巨鳥不放的男人已然停下脚步。

　　只見他雙手抱頭，面目猙獰，仿佛十分的痛苦。

　　腦海中不時響起的聲音是那麽的熟悉，那聲音好似比落在他身上的冰凉雨水還要讓他舒服。

　　那聲音……是誰的呢？

　　男人張了張嘴，有個名字已經到了他的嘴邊，呼之欲出了。

　　但是他的腦袋就像是被什麽哽住了一般，讓他怎麽也想不起來。

　　是誰？是誰？是誰？

　　他要想起來，他必須得想起來……

　　倏地，男人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

　　畫面中有一株美好的植物，有個人告訴過他，那是花，蘭花。

　　而那個告訴他的人，那個人給他的感覺恰恰就和那株美好的植物一樣，乍一看羸弱，却不但美好還十分的堅韌。

　　那個人……

　　——淩音！

　　不得不說，接收到男人傳達過來的這個意念的淩音，整個人都爲之一震。

　　總算……

　　雨勢漸弱，男人製造的火海被之前的那陣瓢潑似的大雨澆熄大半。

　　依稀的火光中，可見四周一派劫後餘生的景象。

　　淩音重複數遍幷加上了自己的旁白解釋將《清心訣》盡數傳達給了男人，從她的眼光來看，男人的异能暴動似乎本身也開始進入消退階段，只不過情况還不太穩定。

　　男人的臉色仍舊十分難看，雙眼爬滿了血絲，右側肩臂上的黑紅色火焰明明滅滅的閃爍著，像是在向人昭示著它隨時都有可能死灰復燃的决心。

　　强自按捺著，男人咬緊牙關遵照淩音教授給他的《清心訣》就地盤坐。

　　爲防萬一，淩音始終沒有靠近男人。兩人所有有關於《清心訣》的交流，都隻通過意念來傳達。

　　男人在淩音事無巨細的解釋下，終於學會了內視，隨後很快便又學會了如何給自己梳理异能流。

　　通過和男人的溝通，淩音發現這個世界的人雖然和過去那個世界的人有著諸多的不同，但好在异能這一塊似乎是共通的。

　　眼看著男人通過自我梳理异能流緩和了臉色，身上的黑紅色火焰連同那些古怪甲殼一幷消失，淩音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在大雨裡僵站了近四個小時，淩音這口氣一鬆，整個人當即就虛軟下來。

　　得虧的她反應够快，扶了一把身旁的大樹，這才沒有狼狽摔倒。

　　雨在這時完全停了，浮雲退散，天際出現一彎月牙。

　　天晴了。

　　淩音臉上的表情也不覺放晴，勾起的嘴角和那月牙一般模樣。

　　「？」

　　「？？」

　　「？？？我不想破壞隊形的，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求告知！」

　　「還能發生什麽，不就是519的真情感天動地，讓518早早結束了發病期清醒過來了啊？」

　　「前面你認真的？」

　　「總覺得應該發生了什麽，但我保證我剛才沒有離開過直播間，每一幀畫面都看了，確實就是519盯著518看，然後看著看著518的火就滅了……」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剛剛在518和519之間絕對發生過什麽，就是那種不爲我們所知的隱秘！」

　　「我聽人說，在某些偏遠的星球上確實流傳著一些對治療基因返祖症有一定效果的古方，我猜519手裡可能就有這種古方！」

　　「前面你幾歲，這麽扯的謠言還跟寶似的拿出來說。退一萬步講，519手裡真的如你所說有什麽古方，可她就站在那裡盯著518什麽也不幹，她的古方是眼神，傳說中的用眼神殺死你變成用眼神治愈你？」

　　「哈哈哈，眼神治愈你，哈哈哈嗝……」

　　「還是真情感動天地吧，眼神治愈你也太emmm……」

　　「519挺神秘的，嗯！」

　　「我覺得不往玄之又玄的方向猜的話，整件事其實很簡單啊，不就是519不離不弃等在一邊，然後518挺爭氣的戰勝了病魔清醒過來。大團圓，很美滿啊！」

　　「確實看直播就看直播，瞎猜什麽，現在這樣就挺好，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被星耀勸退了。」——送出5顆小星星「劫後餘生，可喜可賀！」——送出1顆小星星「可以繼續看黑白獸，開心。」——送出8顆小星星……

　　陸躍站在淩音跟前，低著頭，犯錯孩子似的束著手脚。

　　淩音這會兒正在清理倒灌進束縛衣的雨水，聽到陸躍走近的脚步聲也沒抬眼看他。

　　剛剛那場雨下得是真大，淩音原還想著回了大榕樹再清理衣服，結果不行，雨水都快把她的袖管和褲管給灌滿了，可以說現在她整個人都泡在了一層水膜裡。

　　袖繩甫一解開，就聽嘩啦啦的水聲，倒灌進袖管的雨水一股腦的傾瀉而出。

　　隨著雨水一同傾瀉出去的，還有幾枚紐扣。

　　淩音的眼睛在這樣的夜色裡完全看不清東西，她伸著兩隻手在雜草裡翻找著。

　　陸躍見此，立刻蹲下身，相當有眼色的幫她一起找。

　　最後，四粒扣子都是陸躍找到的。

　　他迫切又討好地把手上的四粒扣子遞給淩音。

　　淩音抬起眼睫看向他，朦朧月色的掩映下，她幷不能看清陸躍的五官和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陸躍那口白得反光的牙花，她却是想不看到都難。

　　——還笑，給我把你的嘴閉上！

　　太累了，淩音懶得廢嘴皮子。

　　陸躍怔怔地看著淩音，腦海中又出現淩音的聲音，把他驚訝得連聽話閉嘴都忘了。

　　——淩音。

　　他試探的在腦海中喚了一聲，就見淩音像是聽到了一般不耐地撩起了眼皮。

　　——淩音，我不是故意的……突然就頭疼了，你睡著了，我怕會把你吵醒才跑出來的。

　　陸躍立刻忙不迭的用這種特別方便的『說話方式』跟淩音道歉。

　　希望淩音別生他的氣！

　　——淩音，爲什麽我們可以這樣說話？

　　不過顯然，愧疚之心終究還是被孩子心性的好奇心給打敗了。

　　淩音系好袖口，拍了拍身上亂七八糟的草葉站起身。

　　——你現在好了，是嗎？

　　陸躍點了點頭，生怕淩音看不見又用意念嗯了一聲。

　　——先回去吧，所有的事都等明天白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