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日清早,淩音一覺醒來便感到身體仿佛好了不少。
幷沒有因此慶幸喜悅,淩音反而心裡惴惴的很不安。
雙手張開又緊握成拳,這些日子因爲病痛的消磨,總是和淩音如影相隨的力不從心散去了。
淩音盯著自己骨節突兀的拳頭,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無論如何,能够恢復些氣力總是好的。
爬出樹洞,淩音照例彈出折叠短刀在大榕樹的主幹上劃下一刀。
深茶色的雙眼自下而上一掃,這已經是她劃下的第十道刀痕。
熊猫崽子被淩音的一番動靜鬧醒,在只餘它的偌大樹洞裡打了個滾,眯縫著眼看向淩音,哼唧一聲。
淩音伸手過去揉了一把它的腦袋,傾身從地上撿了幾根熊猫崽子昨晚吃剩下的嫩竹枝塞進樹洞裡。
嗅到嫩竹枝清香的氣味,半夢半醒的熊猫崽子聳了聳小小的鼻子,本能地伸出前掌把嫩竹枝抱入懷中。
少頃,熊猫崽子像是記起了什麽,著急忙慌地鬆開了懷裡的竹枝,幷拿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淩音的臉色,完了前掌還一陣扒拉著把竹枝往樹洞口推。
淩音見此,彎眼淺笑。
把熊猫崽子推出來的竹枝塞回它懷裡,淩音順勢撓了撓它的下巴。
熊猫崽子看到又回到它懷裡的竹枝,急得直哼哼。
淩音順著熊猫崽子的背毛安撫。
——沒事的,今天你可以在樹洞裡吃,我不怪你。
以往,每每到了入睡時分,熊猫崽子總想把它沒吃完的竹枝拖進樹洞裡邊睡邊吃,被淩音幾番教育之後,它如今倒是記得深刻。
——唔?
熊猫崽子歪歪頭,它顯然還沒鬧明白,爲什麽之前會被淩音嚴厲呵斥的事,突然就被允許做了。
淩音嘴角的笑意淺了一些,她仿佛正凝視著熊猫崽子,棕色的瞳仁中却幷沒有倒映出熊猫崽子的影像,而是一種更接近於游神狀態的渙散。
過了一會兒,淩音突然用意念考校熊猫崽子。
——要去竹林找食吃該往那個方向走,還記得嗎?
熊猫崽子哼唧一聲,依舊意義不明,但從淩音放柔的眼神來看,它的答案應該沒錯。
——山稔子叢和羊奶果藤呢?
熊猫崽子又哼唧一聲。
淩音略一頷首。
——嗯,這些你可都要記牢了。這個樹洞很隱蔽,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型的猛獸侵入。不要再去偷鳥蛋了,實在嘴饞的話,也要挑那些個頭小的偷,要不它們又該聯合起來啄你了,知道嗎?
熊猫崽子仰著頭望著淩音。
——唔嗯。
淩音拍拍它的小腦袋。
——好了,你繼續睡吧,我出去打些水。
熊猫崽子却不依了,前掌抱住淩音的手腕。
——唔唔。
淩音拉下它的兩隻前掌,握在手掌心捏了捏。傳達給熊猫崽子的意念却十分决絕,沒有半點可以商量的餘地。
——不行,不能帶你一起。
——唔哼!
熊猫崽子一甩頭,耍起了小脾氣。
淩音鬆開它的前掌,沉下臉。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再不乖我就不要你了。
感受到淩音的怒意,熊猫崽子怯了,用兩隻前掌抱住自己的腦袋縮成一團,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淩音看它這副樣子,心便軟下來了。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等你把這些竹枝都啃完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熊猫崽子哼唧著,一把抱過竹枝,埋頭就啃了起來。
淩音又順了一會兒它的毛,安撫了幾句,這才抽身去取懸挂在一邊的竹筒。
走出大榕樹的氣根林,入目就是巨鳥粗陋的窩巢。
自從吃了那種濃縮型營養劑,聒噪的熊孩子搖身一變成了安靜嗜睡的大可愛。
而此時也不例外,巨鳥睡得呼呼的,聽到淩音走過來的動靜才勉强掀開它層層叠叠的眼膜。
——今天感覺怎麽樣?
巨鳥頭頂的紅冠晃了晃。
——翅膀不痛啦,爪子也不痛啦。
所以之前巨鳥那些熊孩子的表現其實幷非它的本性,它只是餓了再加上傷痛纏身,才會吵鬧不不通情理。
說來但凡生過病的人都能感同身受吧,哪怕就是感冒發燒的小毛病,也會讓人心裡莫名的感到煩躁。而巨鳥,無論是代換成人還是它本身,都還是個孩子呢。
淩音從紐扣箱裡又拿了幾根營養劑出來,擱在巨鳥的窩巢邊緣。
大小和速濃咖啡條一般的營養劑,對比巨鳥可謂龐大的體型,是真的很不够看。
不過巨鳥吃過了,知道這些小東西的好處,所以幷不嫌弃。事實上它非但不嫌弃還稀罕得很,只看它一雙犀利的眼在淩音掏出營養劑的時候都快放光,便足以說明一切。
淩音剛把營養劑放下,巨鳥便用它帶有彎鈎的喙,不住把營養劑往它巢裡撥弄,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吃的,好吃的,都給我吃嗎?
淩音點了點頭。
——嗯,這些都是你的了。不過你要記住,一天最多只能吃一根,不能多吃,知道了嗎?
巨鳥又咕咕了兩聲。
——我知道啦!
囑咐完巨鳥,淩音提了提肩上的竹筒,開始了她去往水源地的行程……
走了有一會兒,兩隻白絨絨的銀喉長尾山雀遠遠飛了過來,飛到淩音的頭頂上方,親昵的不住盤旋著。
淩音抬起眼睫,對兩隻胖鳥揚了揚手臂。
兩隻沉甸甸的胖鳥便順次落到了淩音的手臂上。
——那只要吃我們的大傢伙,它走了嗎?
——它好可怕呀,差一點,就差一點點,我們就被它吃了。
——哎呀,好想回窩裡睡覺,我窩裡還有果子沒吃完呢,不知道有沒有被哪個壞傢伙偷走。
——是呢,外面都睡不香,好想回去呀!
兩隻胖鳥嘰嘰喳喳的牢騷著。
作爲它們忠實的聽衆,淩音對它們只能深表歉意,畢竟巨鳥是跟著她才來的大榕樹。
要說兩隻胖鳥也是倒黴,巨鳥剛在大榕樹前落脚那天就盯上了它倆。要不是淩音發現得早,要不是巨鳥傷著,要不是兩隻胖鳥還算機靈,它倆早成了巨鳥的腹中餐了。
不過這事兒吧,責任也不全在巨鳥,它本身就是雜食不是嗎?主要兩隻胖鳥長得也確實看著就很肥美的模樣,引人垂涎啊!更何况還是兩隻胖鳥先去招的巨鳥,說是打招呼便飛到人巨鳥嘴邊上去了。這都快到嘴的肥肉,巨鳥豈有不吃的道理。
反正最後雖然是虛驚一場,兩隻驚魂未定的胖鳥短時間內是不敢回大榕樹了。
——那只要吃你們的大傢伙還在,大概還要等上一段日子它才會走。你們倆今天還是幫我望風,好嗎?望風是什麽意思,你們還記得嗎?
兩隻胖鳥撲撲翅膀,飛離淩音的手臂,飛到半空中,在淩音身邊又環繞了一圈。
——望風、望風,我們都記得啦,如果有危險的大東西要跑過來,我們就通知你,對不對啊?
——嗯,沒錯!那你們去吧。
淩音目送兩隻胖鳥飛向高空。
視綫突然被炫目的日光一晃,胸口一記重錘落下,呼吸猛地一滯,淩音脚下一軟,摔跪在地。
「唔。」淩音痛苦呻/吟。
捂著劇痛的胸口,淩音冷汗涔涔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果然,這場莫名爆發的凶險病症不可能輕飄飄的便不藥自愈。
之前的種種康復狀態,大概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吧!
淩音用力錘了兩下自己的胸口,試圖以痛止痛。
沒想到這樣的笨辦法,竟然還真有幾分效果。
至少淩音因此有力氣站起來了。
拖著虛軟的步子,淩音用手裡的折叠短刀從旁邊的一棵大樹上砍了一根粗樹枝下來做拐。
有了粗樹枝做的拐杖作支撑,淩音繼續緩緩前行。
淩音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大榕樹已經很遠了,再有沒多遠水源地就該到了。
抿了抿异常乾澀的嘴唇,淩音的眼神是堅定的。
却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鳥鳴聲傳入淩音嗡嗡聲成片的耳內。
勉勵凝神細聽。
——我們看到你的同類啦,有好幾隻。
——它們好像在打架。
——它們往這邊過來了!
聽到這些信息的淩音,幾乎是本能的看到旁邊一叢茂密的灌木,便矮身猫了進去。
意識已經開始恍惚的淩音,沒有忘記衝兩隻胖鳥揮了揮手,讓它們也避著點人。
當是時,只聽一陣淩亂的脚步聲,由遠及近。
淩音閉了閉眼再睜開,透過灌木叢繁冗的枝葉,她變得稍微清晰一些的視野中闖入一男一女兩個人。
兩人的樣貌,以淩音現在的狀態無法看清,不過可以確定兩人具是通身浴血,顯然剛剛結束一場惡戰,不,不對,從兩人邊跑邊往後看的狀態來看,或許這場惡戰幷沒有結束,它尚還在進行當中……
濃鬱的血腥氣侵入淩音發癢的鼻腔,淩音立刻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也就是淩音憋住一個噴嚏的間隙,當她再抬起眼睫,她棕色的瞳仁猛地一縮。
原來追在一男一女身後的人也出現在了淩音的視野中。
淩音微微晃頭,覺得自己也許真的不够清醒,乃至出現了幻覺。
只見這個突兀的追擊者,在淩音模糊的視野中半身浴火,黑紅色的火焰在他長有同樣黑紅色骨刺也可能是甲殼的肩臂上烈烈燃燒著……
淩音甚至都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