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水源地已經不遠了， 身體狀况恢復良好的淩音，决定繼續自己原先的計劃去打水。

　　整裝出發前， 却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事情的起因是， 心細的淩音注意到男人的兩個手腕上都空空如也， 不見手環的踪影。

　　問過了之後才知道， 原來男人早在被投放到這顆星球之初便把自己的物資箱給弄丟了。

　　爲此， 淩音在思忖了片刻後， 又打起了那兩具屍體的主意。

　　說來淩音自己也很納悶爲何會如此執著於一個用途不明的手環， 可每當她看到手腕上做工算得細緻的手腕， 心裡總會涌現出一股莫名的肯定——手環很重要。

　　兩具屍體的手腕上都佩戴有手環， 淩音雖然有過推測這種手環應該是對應著人的，但那畢竟只是推測，幷未得到證實。

　　而如今剛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來驗證一下，若驗證出來的最終結果表示淩音的推測是對的，那就只當白忙活一場。至於說褻瀆屍體什麽的， 末世而來的淩音可沒有這個認知。反之，淩音的推測是錯的，那便最好。不但男人能够擁有自己的手環，還能富餘一個。

　　這樣看來，從屍體上卸下手環，完全勢在必行。

　　淩音說幹就幹， 大步走到女屍旁邊， 彈開折叠短刀便要動手。

　　可就在這時， 淩音却看到女屍手指末端的异狀。那裡似乎是在……風化？

　　淩音不是很確定， 提起女屍的手正打算細看。

　　結果先是指腹下粗糲的觸感讓她一驚，緊接著在她把女屍的手提起來的時候，只聽一陣簌簌的聲響，恰如風吹落細沙一般。

　　視野中，碎光般的晶瑩如細雨不斷自女人的手臂上落下，淩音不覺眯了眯眼，這種晶瑩她很熟悉，不久之前她一個噴嚏就能噴出不少。

　　拈了些落在雜草葉上的晶瑩，凑到眼前細看，果然和淩音之前打噴嚏噴出來的一樣，都是極細的白砂。

　　陸躍就蹲在淩音的身邊，他看淩音提著女屍的手，擰著眉不斷打量，仿佛十分疑惑的樣子，便自然而然地道：「是屍解了。一般來說，人死後兩到三個小時會出現輕微的屍解反應，十個小時左右會完全屍解沙化。」

　　淩音聞聲，鬆開了女屍的手，扭頭看向陸躍。

　　什麽屍解啊，沙化啊，她聽得半懂不懂，不過大致上的字面含義她勉强還是能够理解的。

　　無疑這又是一次對於她固有觀念的衝擊……

　　兩人本就挨得近，淩音一扭頭，距離就更近了。視綫一對上，陸躍像是有些羞澀又有些緊張地撇開了眼，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撇回來了。

　　淩音倒是沒覺得什麽，回過頭去繼續看女屍，眼下她腦內新舊觀念更迭，也無暇去顧及陸躍的反應。

　　因爲屍解的緣故，女屍的手臂細了不少，都無需淩音動用上折叠短刀，手環自己便鬆動脫落了下來。

　　不過可惜的是，手環剛脫落下來就壞了，其上橢圓形的藍色晶石變得黯淡無光，也無法調節大小重新佩戴。

　　女屍的手環如此，男屍的手環亦是如此。

　　淩音覷了眼兩個手環內側的編碼，一個是231，一個是237，完了倒也沒有因爲兩個手環壞了不能戴了就把它們扔了，而是隨手扔進了物資箱裡。說不定以後能派上什麽用場呢？

　　小插曲到這裡便告一段落。

　　之後，淩音招呼上陸躍一齊向水源點進發。

　　路上，淩音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再開過口，而陸躍也是一路沉默。

　　明明初識，結盟也結得草率，可幷肩走著的兩人，却無端的就給人一種默契天成的氛圍。

　　一路走，淩音一路回憶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點點滴滴。

　　其實細細想來，許多事許多細節都早已在向她透露端倪，只是她一味的用固有的觀念去解讀，這才使得她直到現在才依稀認清楚現實。

　　就拿她此前數次誇贊過的好體質來說吧，若她還是她所認爲的『人』，在入夜後潮濕陰冷的叢林中，沒有火堆取暖睡一個晚上，第二天還能活蹦亂跳的能有幾個？再來和動物們的相處過程中，她數次被熊猫崽子的利爪招呼，又被巨鳥的彎鈎喙啄過，却沒有一次是破皮的。她總以爲是自己運氣，覺得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便直接忽略過去了。

　　直到今天，遇上陸躍，看到了種種完全超出她認知的事……她終於再也無法回避，她可能已經不再是人類這個事實。

　　淩音將手掌攤開在自己的眼前，掌心、五指甚至是複雜却細膩的掌紋，這一切都和她印象中的相差無幾。

　　老實說，她現在還真有些好奇自己的長相了。

　　用上個世界人們的認知來理解的話，她現在應該算是個類人的外星生物！

　　說來好笑，淩音此前一度沾沾自喜的以爲自己會是這個新世界唯一的异能者。

　　現在，遇到了陸躍。

　　人家用半身燃燒的火焰甲殼告訴她，她絕對不會是那個唯一……

　　打了水折返途中，淩音幾次都隱隱聽到有熟悉的鳥鳴聲在耳畔響起，却幾次查看均未果。

　　直到路經幾棵枝杈橫生的大樹，淩音才在某根蔭蔽的枝杈上，窺見兩隻藏身於茂密樹葉叢中的胖鳥。

　　——你說我們現在能過去了嗎？

　　——它的同類還在呢！它說它的同類要吃我們的。

　　——它的同類真討厭，怎麽還不走！

　　——對啊，我討厭它同類身上的氣味……

　　淩音聽到這裡，便面朝兩隻胖鳥的方向，傳達道：——你們可以過來咯。

　　兩隻胖鳥於是從枝杈上騰空，却幷沒有急著往淩音這邊飛。

　　——真的可以過去嗎？

　　——你的同類它不會吃我們嗎？

　　淩音再次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兩隻胖鳥飛到淩音頭頂上空，盤旋數圈之後便欲落到淩音的肩頭。

　　而就在一隻胖鳥即將落定時，淩音身旁看到這一幕的陸躍突然發難。

　　只見他出手如電，一把掐住落下的胖鳥。

　　被掐住的胖鳥慘叫，另一隻胖鳥受到驚嚇，急急升空，險險避過陸躍伸出的另一隻手。

　　淩音沒有防備陸躍會出手，反應慢了半拍。聽到胖鳥凄厲的叫聲，淩音眉心一蹙，立刻抬手扣住陸躍的手腕，斥道：「鬆開它！」

　　陸躍一怔，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被鬆開的胖鳥却沒有騰飛，而是直直的往下落。

　　却原來它受驚過度，同時也被捏疼了，一時之間竟是忘了自己會飛這件事。

　　重重墜地的胖鳥，發出嘰一聲。

　　淩音鬆了陸躍的手腕，連忙蹲下身去查看。

　　將摔懵的胖鳥托在手心裡檢查了一番。

　　還好就掉了幾根毛，沒有傷筋動骨。胖鳥也在甩了幾下腦袋之後，清醒過來。

　　淩音托著恢復過來的胖鳥站起身，揚手往空中一拋，胖鳥便順勢展翅飛向高空。

　　兩隻驚魂未定的胖鳥在空中順利會師，一邊相互撫慰，一邊跟淩音告狀訴苦。

　　——你的同類好壞！

　　——好疼好疼啊，我的翅膀都差點被它弄斷了。

　　——你讓它走，我們不要跟它玩。

　　——我們不喜歡它，它太討厭了！

　　淩音心中愧疚，這件事真要論起來錯還在她。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跟我的同類說清楚，他不知道你們跟我是一起的，這才出手誤傷了你們。

　　——我替他跟你們道歉，你們原諒他好嗎？以後我們大家就都是一起的了。

　　兩隻胖鳥飛到一邊的樹枝上落定，緊緊依偎在一起，兩雙黑色的小眼睛緊盯著陸躍不放，顯然它們對陸躍怨氣未消。

　　——我們不喜歡它。

　　——討厭它，討厭它！

　　——不原諒它，才不要和它一起呢！

　　淩音看出這倆短時間內大概是不可能接受陸躍了，便也沒多勉强。

　　等它們的怨氣消了，這件事翻篇了，到時候再重新介紹他們認識，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安撫完了兩隻胖鳥，淩音將目光轉向陸躍。

　　此時的陸躍，因爲淩音長久的沉默與不搭理，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從一開始的待怔，徹底淪爲懊喪和委屈。

　　你能想像嗎，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用一張冷峻得過分的面孔，擺出小可憐一般的表情。

　　這就是淩音正在面對的……

　　淩音不是分不清好賴的人。

　　陸躍剛才的發難誠然莽撞，其中却不乏對她的維護。

　　淩音本也沒有打算要責怪他，眼下再對上他這麽一副低眉順眼可憐巴巴的模樣，頓時就只想笑了。

　　「好了，沒事了。」淩音安撫在先，接著又自省道：「這次錯在我，怪我沒有提前跟你說清楚，它們和我是一起的，也算是我的盟友和同伴吧。等過會兒到了臨時駐地，那裡還有幾隻，到時候我一幷介紹你們認識。」

　　陸躍在淩音那句安撫的話落下後，便偷偷拿眼睛去瞧淩音臉上的表情，見她好像真的沒有在生自己的氣，才如釋重負一般收起了臉上佯作委屈巴巴的表情。

　　待淩音把話說完，陸躍先是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你有很多的盟友嗎？」

　　一本正經發問的男人，給人一種氣勢逼人的假像。

　　但瞭解他本質的淩音，却忍不住的笑了，實在是男人前後的反差太大了。

　　男人幷不清楚淩音爲什麽笑，又在笑什麽，他只是懵懵懂懂的跟著淩音一塊兒笑，幷且照舊毫不矜持的齜著一口大白牙。

　　「咳！」輕咳一聲，收斂笑意，淩音看著面前的男人，認真道：「我確實有很多的盟友，不過，你和它們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