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淩音確實被嚇到了。

　　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一雙嗜血的眼，滿面瘋狂的情態，以及周身所散發出來的令人悚然的氣場， 都與淩音印象中的那個害怕給人添麻煩的懂事孩子， 一笑起來就會露出滿口牙花的陸躍完全不同。

　　這個男人給淩音的感覺就只有——危險！

　　淩音本能地乾咽了一口唾沫，迅速冷靜下來。

　　天空中， 閃電接連不斷的摜下，雷聲陣陣，伴著不知身在何處的巨鳥的怪叫。

　　淩音一邊竭力用一雙深茶色的眼緊盯著對面异常危險的男人， 一邊脚下滑步後撤， 試圖儘快拉開她和男人之間的距離。

　　滑步後撤的頻率加快， 兩人之間的距離眼看著越拉越大。

　　却在這時，男人就像是被什麽所激怒，突然吭哧粗喘一聲便朝著淩音的方向奔襲而來。

　　淩音見勢， 再顧不得什麽，轉身就跑。

　　然而，男人异於常人的速度，淩音是早就領教過的， 雖然當時她藏身於灌木叢， 用的是旁觀者的角度，却也絕對的印象深刻。

　　那樣近乎風馳電掣的速度， 自己會被追上幷不奇怪， 只是淩音沒有想到這個過程會如此短暫。

　　僅僅是在她的幾次吐納間， 後背就隱隱感覺到有熾烈的熱度熨上來。

　　被重重撲倒在地的那一瞬， 淩音驚喘一聲，叫道：「……陸躍！」

　　一點細微的金屬聲因此被掩蓋下去，淩音終究還是彈開了手中緊握的折叠短刀。

　　男人在撲向淩音時，他的右側肩臂上，熊熊燃燒的黑紅色火焰已然化作炎刃。

　　他高高揚起手臂，炎刃刃尖直指身下女人的後心……

　　——陸躍！

　　腦海中突然響起的一道聲音，讓男人化作炎刃的手臂驀地僵在了半空。

　　男人扭曲張狂的面目上出現短暫的茫然。

　　他晃了晃自己脹痛不已的腦袋，若非陸躍此時神志不清，他必然會感到十分的疑惑。

　　因爲剛才的那道聲音，仿佛是越過了他的耳膜，直接刺入他的腦海中。

　　淩音沒有放過這個男人短暫分神的間隙。

　　她反手揮刀，手中折叠短刀鋒銳的刀刃在閃電電光的映照下，寒光森然。

　　男人的反應却不慢，或者說，那更像是一種久經歷練後身體自發形成的條件發射，精赤的上半身一個後仰，避過襲上胸膛的寒光。

　　淩音趁機抽身，擺脫男人的壓制，但也因此將本就狂躁的男人徹底激怒男人如野獸一般嘶吼著衝淩音撲來……

　　面對男人的步步緊逼、窮追不捨，淩音幾乎難以招架，只能仰仗叢林中的大樹作掩體，且退且戰。

　　折叠短刀迎擊炎刃，沒有發出獨屬金屬相擊的金鳴聲。

　　原來由火焰化成的炎刃，雖然具備刀的形態，却終究不是真正的刀。

　　折叠短刀直接從炎刃的刀身穿過，收回時，哪怕只是這樣短暫的接觸，折叠短刀薄薄的刀刃還是被高溫融得卷了刃。

　　淩音的眉心蹙得死緊，她緊握折叠短刀的手，因爲多次與炎刃的近距離接觸，被灼燙得通紅。

　　此時那隻手雖然仍出刀很穩，但是照這個情勢下去，她又能堅持到幾時呢？

　　一退再退。

　　就在這時，淩音的心陡然被懸了起來。

　　她一直都在借著閃電的電光時時關注自己的後路。

　　而就在剛剛，閃電乍亮時，淩音發現自己的正後方竟然是一片空地。

　　她能抵擋凶悍的男人到此時，全靠身周那些大樹們的掩護。

　　男人是瘋狂的，但也因爲瘋狂，他全無理智。

　　淩音在與男人的對陣中發現，男人的防守十分嚴密，可以說是牢不可破，不難看出他曾經必然接受過長時間的專業訓練，以致於他的身體哪怕是在大腦全然失控的狀態，也依舊能做出於己身最有利的反應。相較而言，他的攻擊則顯得毫無章法，這大概是因爲他現在所做的攻擊皆出自於他那顆失控大腦的指揮……

　　正因爲如此，淩音才能憑著叢林的地行和自身的靈巧與男人周旋至今。

　　而眼下，身後是一大片空地，淩音將再無大樹藏身。

　　避無可避就只能和男人正面對峙。

　　正面對峙……她毫無勝算！

　　背靠著大樹粗壯的主幹，淩音不住喘息著。

　　炎刃斬在樹幹上，濡濕的樹皮滋滋作響，幾乎是在瞬間即被點燃。

　　淩音完全不敢去想像，那樣高熱的烈焰斬在自己的身上，將會是一副怎麽樣的光景。

　　她不禁想到之前那對被陸躍殺死的男女的死狀，與烈焰直接接觸的部位都被燒焦了，焦得發黑……

　　「完了完了，前面沒有可以躲的地方了！」

　　「啊啊啊，519堅持住啊！」

　　「我在想，如果519真的就這樣被518殺了，518之後清醒過來會怎樣？」

　　「大概寧可永遠不要清醒吧……」

　　「好虐。」

　　「好虐 1，不敢想。」

　　「這才對嘛，死囚直播就該是這樣子才對味，之前那些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送出10顆小星星。

　　「前面你有毛病吧，你現在送星是想引導暗示嗎？你是不是傻，519要是死了，你送再多星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星耀勸退出直播間！」

　　「送星傻叉，鑒定完畢。你要看打打殺殺，好歹看看形勢，現在明顯519處於弱勢，她要凉了，懂？她一凉，大家都沒得看！」

　　「518這發病時間也太長了，我都想過去敲醒他，讓他好好看清楚自己正在對誰發瘋！」

　　「嗚嗚嗚，我要傻乎乎的518，還我一口白牙的518……」

　　「臥槽，怎麽把這傢伙給忘了！」

　　「要逆轉了嗎要逆轉了嗎？希望518和519都好好的，誰都別凉最好了。」

　　「我也希望518能恢復過來，但還是要面對現實，他這麽凉了其實對他對519都好，否則就算他現在恢復了，誰知道什麽時候又病發了，就跟身邊放著定時/炸/彈似的。」

　　「話說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

　　……

　　彼時，自帶夜視效果的直播畫面中，沒有了大樹可以藏身的女人終究只能與狂躁的男人面對面。

　　幾番較量往來，眼看著落了下風的女人再無招架之力。

　　驀地，只聽一聲嘹亮的怪叫。

　　雷鳴交加的夜幕中，巨鳥從天而降，它有力、鋒銳的四肢脚爪，不偏一分，恰恰就踩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許是被暴怒衝昏了頭，一心要置淩音於死地，便輕忽了自己的頭頂上方，竟叫巨鳥一脚給踩實了。

　　不過也是巨鳥誤打誤撞搞得這次突然襲擊，確實做到了出其不意，才能得到眼下如此絕佳的效果。

　　鳥類的體重雖然相較於它們的體型會比較輕，但是巨鳥再怎麽說翼展也有10米，至少三百公斤肯定是有的。再加上它從天而降的重力加速度，壓在男人身上的分量必然是不輕的。

　　只看男人被踩得直接陷進了泥裡，凹出一個人形坑便足以想見。

　　一爪子踩在男人身上的巨鳥，就如它曾經踩著泰坦蟒一樣，驕傲的、高高的揚起了頭，一雙明黃色的眼自上而下地俯視，仿若睥睨衆生。

　　總算得以喘息的淩音，瞧它這副模樣，猜它應該還想再聒叫兩聲。

　　然而，巨鳥叫確實是叫了，却幷非是炫耀似的高叫，而是驚慌的慘叫。

　　「呱嘎，呱嘎嘎！！」

　　——燙，好燙，爪子要壞掉了！

　　一邊慘叫，巨鳥一邊甩著爪子鬆開了男人，幷且撲扇著翅膀跑跳了幾步，離得男人遠遠的。

　　巨鳥抖著被男人身上的烈焰燎得表皮發黑的爪子，怪叫著衝淩音抱怨。

　　——偷吃食的陸壞東西越來越壞了，他身上有火，他燒我，爪子都被他燒壞了。

　　——淩音淩音，我們再也不要跟陸壞東西一起玩了！

　　考慮到巨鳥的爪子確實被燎得慘烈，若非它的爪子上包裹著堅硬的角質層，它那爪子多半就廢了。

　　淩音毫不鬆懈地關注著男人的情况之餘，不免分了些神給巨鳥，安撫了巨鳥兩句。

　　見男人在人形坑裡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爬起身，想來巨鳥剛才沒輕沒重的那一爪子按下去，還是給男人帶來了不小的傷害。

　　淩音看著不遠處兀自掙扎粗喘的男人，她現在需要做出一個選擇。

　　是趁著現在男人還沒有緩過神來，立刻逃離，跑出男人的視野，任男人就這樣自生自滅，還是留下來想辦法，看自己腦子裡的那個法子能否讓男人回復神智？

　　也或者說服巨鳥和她協作，永絕男人這個後患？

　　電閃雷鳴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

　　濕潤的風又吹了起來。

　　淩音把風吹亂的頭髮捋到耳後，抬起頭，她的視綫越過男人看向他的身後。

　　長長的野火之路，也正是淩音的逃生之路。

　　一棵棵大樹被燒成了火棍，火光照亮了淩音的臉，印染著她深茶色的眼眸。

　　這樣的場景令她心驚，也令她後怕……

　　但是腦海中却有一張笑臉一閃而過。

　　那張笑臉與那張臉的五官極其不搭，顯得十分怪异又傻氣，那張笑臉總是伴著惹眼又可笑的雪白牙花。

　　視野中，狂躁的男人終是爬起了身。

　　失去理智的他，被巨鳥偷襲重創後便把所有仇恨都轉移到了巨鳥身上。

　　他背對淩音，直撲巨鳥，像是已經完全忘記了淩音的存在。

　　淩音看著男人和巨鳥玩兒似的你來我往，哪怕巨鳥還沒有辦法翱翔於天際，在這片它所熟悉的叢林之中，僅僅只是閃避，它絕對要比淩音做得好得多。

　　巨鳥撲扇著翅膀怪叫，一會兒跳到樹上一會兒又落下，只能地行的男人，就算燒樹也奈何不了它，跟不上它靈越的節奏。

　　淩音見暫時兩厢安好，便陷進了自己的思緒裡。

　　在淩音過去所生活的那個世界，异能者們可以通過吸收喪屍腦內的晶核達到提升异能等級的效果。

　　不過，這種提升异能等級的方式却不是萬無一失的。

　　末世的極端環境讓异能者們迫切的渴望强大，然而异能者們每個等級階段所能吸收的晶核量是有定數的，一旦不甚超出便極有可能會引起自身异能的暴動。

　　據說在末世初期，由於吸收晶核過量异能暴動致死的异能者鋼彈十之二三。幷且這個死亡率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想出有效的應對辦法。

　　一直到《清心訣》的問世，异能暴動的死亡率才逐漸降低。

　　對於《清心訣》是從何而來，末世中有許許多多不同版本的傳聞。

　　淩音聽到的那個傳聞版本是，《清心訣》最初是一個愛好武俠小說的异能者鼓搗出來的。不過，初版《清心訣》的效果十分有限。

　　後來是一個老中醫將中醫的人體經絡理論與初版《清心訣》相結合，才有了淩音所知的相對有效版本的《清心訣》。

　　陸躍現在的狀態像極了淩音曾經親眼見過的异能暴動者。

　　但是這顆星球上沒有喪屍，自然也就沒有晶核能給陸躍吸收。

　　那麽陸躍好好的，爲什麽會突然异能暴動呢？

　　答案至少在陸躍清醒以前，無解！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個世界异能者獲得能量的方式不是淩音所知的任何一種，甚至這個世界的人就不是淩音所知的人……

　　而《清心訣》就算在淩音過去的那個世界，也不是對所有异能暴動者都有效果，仍有一部分特例在用了《清心訣》以後，反而將體內的异能流梳理得更加淩亂，最終加速了他的爆體而亡。

　　那個世界的《清心訣》會對這個世界异能暴動的陸躍起效果嗎？

　　淩音僅躑躅了一息。

　　她能選擇留下來想辦法救陸躍，而非離開，也沒有趁機殺死他，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不論《清心訣》最後會把陸躍變成什麽樣子，是好還是壞，她把人事都做盡了，只能聽天由命。

　　淩音抬起眼睫，複又看向烈火燒身的陸躍。

　　現在的問題是，她要怎麽把《清心訣》告訴陸躍，還得讓他按著《清心訣》所述自己內視梳理异能流……

　　淩音抿了抿唇，神情不佳。

　　這事，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