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然而, 被淩音料定了會死的男人,却幷沒有死, 非但沒有死, 他還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衝著淩音笑。
那個笑容該怎麽說呢, 透著一股子傻氣, 與男人冷峻倨傲的五官完全不搭調。
男人對此仿佛毫無自覺, 笑得那叫一個爽朗。
一邊傻笑的同時, 男人再次向淩音伸出手, 遞上了那個淩音以爲的『毒氣瓶』。
從昏睡中醒來, 淩音的全副注意力幾乎都被男人所占據。
直到此時她才勻出空來, 將自己匪夷所思的目光從男人傻笑的臉上移開,轉而投向自己先前昏睡的地方。
只見那裡一大片本該豐茂的雜草,全部焦黃枯萎,其上散落著幾個破碎的『毒氣瓶』。
那幾個『毒氣瓶』的瓶身上都有豁口,就好像使用它們的人, 急於讓瓶中的氣體完全泄露出來,嫌弃噴頭的低效,所以採取了暴力破瓶的手段。
看到這裡,再看男人執意遞出的動作,淩音若是還沒有領悟出點什麽,就太過愚蠢了, 不是嗎?
一直以來她所認定的, 所謂的效果略差的防身工具, 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毒氣瓶』。
至於這瓶子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麽, 淩音暫不知曉。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瓶中氣體對治療她突然爆發的莫名病症有著奇效。
收起折叠短刀,淩音從男人的手中接過瓶子。男人因爲她的這一動作,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一口白牙晃眼得很。
淩音狀似隨意地掂了掂瓶子,落在瓶身上的目光依舊不乏謹慎。
在淩音的印象中,大部分植被的抗藥性都要比動物以及人類來得强。也正因爲如此,看到那朵吸收了噴瓶中的噴霧後迅速枯萎雕謝的藤花,淩音才會下意識的將噴瓶定性成『毒氣瓶』。
如今回過頭來細細思量,淩音才恍然發現,她以爲自己思慮周全,仿佛面面俱到,却其實從出發點來看,她看待身邊事物的眼光,她遇事時的思維模式,根本就還停留在上個世界。
而事實上,她現在所身處的這個世界是全新的,任何超乎她想像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顯然她必須儘快轉換觀念,盡可能的去瞭解這個新世界的新規則幷且適應它,否則……
想到不久之前病重得幾乎垂危的自己,淩音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執起噴瓶,調整噴口正對自己,淩音不無鄭重地按了下去。
然後,在噴出的白霧彌散開來前,她學著男人的樣子做了一個深呼吸。
一股沁凉的氣體竄入鼻腔,瞬時便壓下了鼻腔中的癢意,它又沿著呼吸道直入肺腑,胸口的陣陣悶痛也很快得以緩解。
淩音不禁微勾嘴角,露出一抹淡淡却舒心的笑意。
男人一錯不錯木木地盯著淩音臉上轉瞬即逝的笑意,只覺那笑意就像他之前游蕩途中偶見的一種不知名的小野花。那花很小却十分清麗,迎著風還能嗅到雅致的芬芳。
當然,男人實際上幷不清楚碳基植物的基本結構,自然也就無從知曉那給他留下印象的部位是碳基植物的花朵,他只是單純覺得美麗。
緊握著手裡的噴瓶,淩音衝對面的男人道了一聲,「謝謝。」
毫無疑問,男人救了她。
男人似乎楞了楞,倏而看著淩音笑得更燦爛了。
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讓淩音感到十分熟悉。
淩音异能中的動物好感度,既是對大部分動物有效,人這種高等動物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成年人的心思都十分複雜,動物好感度在他們身上的表現甚微。尤其是在末世中,極致惡劣的環境磨滅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淩音甚至還得有意識的收斂起自己的動物好感度。畢竟對於一個城府極深疑心病又極重的人,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個人,讓他打第一眼就心生好感,想來他非但不會因此而親近對方,反倒會更加戒備吧!
也就只有在面對那些心思單純的稚童的時候,淩音的動物好感度才會展現出無往而不利的一面。
而此時此刻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恰恰正和那些受她動物好感度影響的稚童看她時的目光一樣,赤誠而熱切。
想了想,把玩著手裡的噴瓶,淩音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男人毫不遲疑地答道:「氟氫瓶,即是壓縮的高濃度氟化氫氣體以及少量硫化元素,能够有效的改善和調解我們的呼吸系統問題。十多年前,氟氫瓶被無良商家炒作,曾一度風靡全星系。其後,星盟衛生部一再出面闢謠,才遏制住這股風潮。如今市面上流通的氟氫瓶均已升級,其中添加了更多有益於身體的微量元素。而這種舊版氟氫瓶,現多被用於勘探行業以及星系邊緣駐防部隊。」
男人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就好像是在照本宣科的機械複述一般。
話音落下,男人臉上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仿佛難以置信剛才的那一番長篇大論是出自於他之口。
男人微微蹙了蹙眉,他爲什麽會知道這些?他以前就知道嗎?可是他明明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啊?
完全沒有想到男人會給出如此詳盡的答案,淩音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應聲,「……哦。」莫名的有些語塞。
老實說,淩音這會兒是有些意動的。
但轉念一想到男人那强悍的實力,她又心存忌憚。
不過自來就沒有平白無故的好處。好處和風險一直都是孿生兄弟,相伴相生。
男人的强悍實力於淩音固然是威脅,但同時也是絕對的保障。
更何况男人明顯受到她動物好感度的影響。
思緒到這裡,淩音把玩噴瓶的手一頓,做下决定。
「要結盟嗎?」深茶色的眼中倒映出男人頎長的身影。
兀自凝眉深思的男人,像是沒有聽清,目露茫然地看向淩音。
就在淩音耐著性子準備再問一遍的時候,男人用力點了點頭,幷且肯定道:「好!」
淩音眸中閃過一抹狐疑之色,她有些不確定這個看起來氣勢十足却實則傻乎乎的男人是否真的明白她所說的結盟的含義。
男人却只是咧著嘴衝淩音笑得開懷。
看著男人臉上極不協調,與他給淩音的第一印象截然相反的純良笑容,淩音終是泄了氣。
成吧,男人就一直保持這樣的話其實也還不錯。
反正在淩音看來這樣的男人與某隻暫時還飛不起來的大鳥,在某種意義上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而519死囚直播間裡,當直播畫面進行到519號拿著噴瓶向518號發問時,觀衆們都齊齊的默了。
「我就說嘛,我沒注意也就算了,519號每天開開關關紐扣箱那麽多次,絕對沒可能看不到那些氟氫瓶的……原來她竟然不認識……」
「就算是舊版瓶,瓶子上不是有簡易標識,怎麽還會不認得呢?」
「我訂的其他幾個直播間,那些人就算不清楚自己的症狀是過氧中毒,感覺到呼吸不暢也會用氟氫瓶噴一噴。畢竟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虛假宣傳,氟氫瓶最大的作用就是調節呼吸系統,我以爲這一點應該是衆所周知的。」
「歡,你們是不是都忘記了519號她來自諾瀾星啊?傳說中星系最貧窮的幾顆星之一,聽說那邊的教育程度很低的,能把字都認清楚就已經很不錯了,氟氫瓶上的簡易標識是化學符號,我估計她應該沒接觸過化學相關的知識。」
「諾瀾星這麽貧窮的嗎?恕我孤陋寡聞,我還以爲全星系的教育程度都已經達到了中級……」
其後,觀衆們又目睹了519號和518號那一場堪稱草率的結盟。
「啊……這麽快就結盟了啊……」
「也太隨便了吧!」
「這個518號怎麽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很不一樣好嗎!」
「好像有點懂前面那幾個兄弟的暗號了。」
「懂 1」
「不按套路走啊,那麽酷炫的出場方式,結果現在我腦子裡就只剩下他一口大白牙的傻笑了……」
不論觀衆們的反應如何,淩音和男人的結盟都已經塵埃落定。
既然雙方成了盟友,今後將結伴同行,渾身僅有幾塊碎布蔽體的男人,於淩音而言就不免有些扎眼了。
這麽一直裸著也不是個事!
淩音左右看了看,發現被男人殺死的那一男一女的屍體就在不遠處。
淩音朝著屍體走去,她也沒招呼男人,倒是男人還挺自覺得,立刻就跟上了。
兩具屍體的旁邊都淩亂的散落著未收起的物資箱和物資,想來應該是男人的杰作。畢竟,兩個物資箱裡的氟氫瓶都沒了。
女屍被炎刃摜胸,胸口燒出好大一個洞。
淩音對著女屍身上焚毀近半的束縛衣不無惋惜的搖了搖頭,蹲下身,彈出折叠短刀,將所剩無幾完好的布料盡數割下,同時她也沒有忘記將女屍旁邊的物資箱收了。
男屍的死狀則和淩音一開始所想的一樣,脖頸處直接被燒焦燒穿了,值得慶幸的是,男屍身上的這件束縛衣倒還保持得大致完整。
「幫我一下。」淩音示意男人幫忙把男屍抬起來,她則在男屍被抬起來後解開了男屍身側的暗扣,然後把整件束縛衣從男屍的身上剝了下來。
剝下的束縛衣,淩音直接往男人懷裡一塞,然後背轉過身,道:「穿上。」
男人看看懷裡的衣服,倒也不嫌弃,直接就往自己的身上一套。
聽著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停了,淩音轉回來,看到一身黑衣不再赤/裸的男人,頓覺順眼多了。
「我是淩音,你叫什麽?」淩音操著一口不甚熟練的通用語問道。
是的,這個世界的語言和這個世界的文字一樣,都跟淩音過往所學相去甚遠。所幸無論是語言還是文字,都在原主的基本常識區間內。
「陸躍。」男人脫口而出,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淩音,嘴唇微動,似乎是在不斷重複著淩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