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榕樹下， 乍然一道震天呼嚎， 驚起飛鳥無數。

　　就連在遠處學飛的巨鳥小賢都因此而揮錯了翅膀， 被打亂了飛翔的節奏， 轟然砸向地面， 壓塌一片樹冠。

　　「呱嘎，呱嘎，呱嘎！」

　　甩甩紅冠上的斷枝殘葉，小賢撲扇了幾下翅膀， 忿忿怪叫。

　　若是讓淩音凝神聽見了，便會知道它這是在抱怨。

　　——吵死了，吵死了，新來的淩音的同類吵死了， 比偷吃食的陸壞東西還要討厭，要啄死他，啄死他！！

　　而此時， 淩音顯然無暇去聆聽巨鳥的心聲， 她抬眼看了看擋在她身前的陸躍，又垂眼看了看不遠處再一次仰躺在地的文翰， 然後略帶迷惑的眨了眨眼。

　　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剛剛， 淩音、陸躍帶著他們的新盟友文翰回到大榕樹。

　　簡單拾掇了一下打滿水的竹筒，聽了一耳朵文翰對駐地、對大榕樹綿綿不絕的贊美， 坐定後的淩音， 習慣性地橫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如同往常一般打開手環查看積分漲幅。

　　也就是在她按著藍色晶石開啓窗口桌面的檔口， 文翰陡然爆發一聲驚叫，朝她猛撲了過來。

　　淩音被文翰冷不丁的高叫聲嚇了一跳，還沒弄明白對方這又是怎麽了，眼看著對方朝自己撲過來，淩音起身就要往旁邊閃避。

　　眼前驀地一暗，甫站起身的淩音，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擋在自己的身前，隨後，耳畔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伴著文翰極富個性特徵的哎喲呼痛聲。

　　再然後，就是淩音現在所見的景象了。

　　地上，緩過了疼勁兒的文翰，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也或者蠱惑，坐起身後便一瞬不瞬用一種無比熱切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淩音。

　　他臉上的紅腫此時已經大致消褪，一張白胖渾圓的臉，配上周正不突兀的五官。

　　雖然仍是個小胖，却也是個相貌討喜的小胖。

　　淩音看他悲劇主角似的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盯著盯著那副討喜的五官竟然皺到了一起，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正要開口質問的淩音：……

　　虎視眈眈警戒的陸躍：……

　　「大/佬，求帶飛！！」悲劇主角文翰高喊一聲，末了，手脚幷用的朝淩音跟前撲。

　　當然，他想撲到淩音身上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陸躍還堅若磐石的杵著呢！

　　被橫眉冷對的陸躍阻著，只能委委屈屈的蜷在外沿仰望淩音的文翰，不無激動地高喊著：「大/佬，你怎麽不早說你的打賞器已經開了啊！」

　　却原來，文翰臉上哪是泫然欲泣，人家那分明就是喜極而泣！

　　打賞器開了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積分，意味著……

　　其實幷不清楚打賞器開啓後，用積分能兌換到什麽的文翰：……

　　嗨，總之肯定能兌換到吃用，對於一個貪吃的胖子來說，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希望了！

　　聽到文翰的喊話，淩音瞟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開啓後，藍色晶石便會有序閃爍的手環。

　　淩音之前就著文翰的手環做過對比，兩人的手環在平時看來幷無差別。

　　她倒也沒有想要瞞著文翰什麽，不過是沒有主動告知罷了，畢竟他們現在結盟了，以後常在一起行動，對方早晚總會發現的。

　　但是淩音沒有想到，對方在發現了之後的反應會那麽大！

　　淩音甚是無語的看向仍坐在地上作悲劇主角狀的文翰，無波無瀾道：「那你現在不也知道了。」

　　「是哦。」文翰撓了撓後腦勺，撑著自己隱隱作疼的腰爬起身。

　　剛才他第一次撲向淩音的時候，被竄上前的陸躍抬腿就是一脚，直接給踹飛了出去。

　　縮著脖子避開陸躍，文翰不滿地咕噥：「還盟友呢，下脚賊狠！」

　　陸躍聞聲凶狠地瞪了文翰一眼，却又有點害怕面對淩音，怕淩音會因爲他的莽撞而責怪他。

　　一時之間，對著淩音的脊背便僵住了。

　　淩音伸手把擋在自己跟前的陸躍撥到一邊，淡聲衝文翰道：「他已經對你脚下留情了，如果他用上全力，你以爲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好端端地站著？我們初結盟，你一個半陌生人什麽都不說就直接撲上來，就算陸躍不出脚我也會出脚。」

　　說著，淩音不忘抬手拍了拍陸躍的後背以示安撫。

　　可以明顯感覺到，掌下原本緊綳的肌肉，在她數下拍撫後慢慢鬆弛下來。

　　淩音不禁在心裡暗自搖頭：真是個孩子！

　　文翰自知理虧，皺了皺鼻子，沒了怨言。

　　他的情緒似乎總是起伏巨大，前一刻淩音還看他在那裡有些氣悶的樣子，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見文翰猛一轉身背對他們，面朝周遭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

　　扯著嗓門吆喝道：「各位正在519直播間觀看直播的觀衆朋友們，我叫文翰，以後就是淩音也就是519號死囚的隊友了，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頓了頓，他又道：「各位訂閱了331直播間的觀衆朋友們，感謝你們對我文翰的喜愛。我呢陪伴了大家應該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如果覺得我的直播質量還不錯，請給我一點鼓勵，用你們閒置的信用點訂閱519直播間。以後331和519還有那個陸躍不知道幾號的直播間就算是合幷了，望周知。哦，那個陸躍直播間的觀衆朋友們，請你們也務必訂閱519，呼朋喚友訂閱支持519直播間，我在這裡先謝謝大家了！」

　　站在文翰背後，聽了他一通明顯拉票的吆喝，淩音深茶色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疑惑。

　　正想開口說點什麽，結果文翰又開鑼了。

　　得，還沒說完呢！

　　果然不負其話嘮美名，還是個憋久了的話嘮！

　　「519的霸霸們，剛才小弟好歹也把自己藏了許久，人生中最大的秘密給公開了。霸霸們給點打賞唄！我們現在應該是在星耀的直播平臺上直播吧？霸霸們送點小星星啊，一顆不嫌少，一百顆不嫌多……」

　　總算等到文翰停了他啖吧啖吧的嘴，其間淩音甚至收到了好些隻鳥雀的投訴告狀。

　　太吵啦，這讓它們還怎麽平心靜氣的孵蛋呀！

　　送走了一批鳥雀的淩音，長籲一口氣，向文翰徵詢道：「你怎麽不給你自己的直播間拉票？」

　　她的手環已經開啓，所屬直播間的觀衆勢必不少，雖然這個認知讓淩音的心裡怪怪的，不過按照常理來說，文翰這個時候不該是趁機拉她直播間的觀衆去訂閱自己的直播間，以完成開啓他手環的訂閱量嗎？怎麽反倒還把他自己直播間的人往淩音直播間裡拉，甚至順帶還拉了一把陸躍直播間裡的觀衆？

　　文翰揚著眉，看著淩音學究似的嗨了一聲，「大/佬，你會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你對直播這檔子事不太瞭解啊！」

　　淩音虛心求教，「你說。」

　　文翰咂咂嘴，娓娓道來：「我們三個人現在結盟了，以後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會一起行動，也就是說，在直播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將會出現經常性的同屏。簡而言之，觀衆無論訂閱我們其中的哪一個，都能收看到三人份的直播。」

　　「觀衆霸霸們可都是很聰明的，能花一份信用點他們沒道理去花三份，完了三個直播間播的還都是一模一樣的畫面。我是想著，與其分散訂閱，還不如讓霸霸們都集中到一個直播間，省下訂閱的信用點來打賞，霸霸們有了面子，你有了積分也就等於我們有了積分，畢竟我們現在結盟了嘛！」

　　雖然文翰把這件事說得十分之理所當然，但是淩音却知道碰到同樣的事，能和文翰有同樣做法的人，幷不會太多甚至極少。

　　在末世中生活的那十數年，淩音見多了人性的陰暗面。須知人都是自私的，哪怕嘴上說著結盟，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心口一致？

　　文翰幷不知道他的做法和話語帶給淩音內心的震動，他一雙消了腫後現出溜圓輪廓的黑眼睛，巴巴地盯著淩音的手環，催促著，「大/佬，看看積分有漲嗎？」

　　淩音依言低垂眼睫去看積分，嘴上却道：「別叫我大/佬！」

　　文翰應了一聲，「哦，那老大，積分漲沒漲啊？」

　　淩音：……

　　519死囚直播間的觀衆們，原本對文翰這個惹禍上身還差點牽連到他們的小姐姐和黑白獸的小胖子，是沒有半點好感的。

　　哪怕文翰自曝了他的秘密，哪怕他罕見的身負著兩個异能，都未能讓觀衆們對他有所改觀。

　　畢竟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胖子，一個一張嘴就能吵得人腦仁疼的小胖子……觀衆們對於他要和淩音、陸躍結盟這件事，都是拒接的。

　　但是就在剛剛，就在文翰說完了他那一番長篇大論後，直播間劃過的一大片彈幕，均是對他贊譽有加。

　　「喲，這小胖子沒想到還挺聰明。」

　　「感覺雖說是犯過不可挽回的錯誤，但是爲人品性似乎還是不錯的。」

　　「好了，我批准這個小胖子加盟我519陣營了。」

　　「對，准了！」

　　「看在你還算上道的份兒上」——送出5顆小星星「看在你還算上道的份兒上 1」——送出2顆小星星「看在你有雙份异能的份兒上」——送出10顆小星星……

　　「我的關注點可能比較偏，弱弱的問有沒有訂閱518的大哥大姐，想求教518真的搶過小胖子？當時的情况如何？」

　　「前面等等我，這個問題也是我早就想問的，518沒點頭，很糾結到底是他忘記了，還是小胖子認錯了人？」

　　「搶了。」

　　「打了小胖子一拳頭，搶了一根營養劑一個氟氫瓶，就是這麽個情况。」

　　「我來跟大家講個笑話：第一個開啓打賞器的沒有打賞器！」

　　「哈哈哈，前面你真是够了！」

　　「沒有打賞器，說的是518嗎，原來他是第一個開啓打賞器的嗎？」

　　「被公共彈幕區各種吹捧，除了518還能有誰，剛開播的時候訂閱量就够了。」

　　……

　　回到荒星。

　　淩音迎著文翰無比熱切的目光，徐徐啓唇道：「漲了。」

　　文翰立刻又問：「漲了多少，漲了多少？」

　　「五十多。」吐出這個數據的淩音，面上神色不變，心跳却隱隱有加速的徵兆。

　　這五十多的數據可說是淩音看著漲上來的，從文翰吆喝開始，那時漲得還不多，到他那番觀衆訂閱直播間習慣的論調結束，積分猛地向上一躥。

　　淩音之前一直以爲積分是由機械智能評定的，全然沒有想到竟會是這種直播打賞的形式。

　　顯然相對於機械智能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評分標準，人爲打賞的形勢於他們會更有利，也更具可操作性。

　　得到答案的文翰，其實對漲了五十多的積分到底是算多還是少幷沒有什麽概念，他也不敢太過靠近淩音，隻凑在旁邊，儘量伸長脖子探出腦袋，試探地詢問淩音，「老大，你看能不能跟我說說打賞器的情况啊？」

　　一下子得了五十多的積分，比她平常神農嘗百草得的還多，淩音正高興著，便衝文翰點了點頭。

　　黃昏將至，陸躍把乾燥的柴草擺弄成堆，然後抱著胳膊準備憋异能生火。

　　一雙深邃的眼睛却總是往旁邊飄去。

　　淩音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搭理過他了。

　　她和文翰從剛才起就一直在談打賞器和積分的事，而陸躍完全插不上話。

　　陸躍很鬱悶。

　　鬱悶的一點兒也憋不出火來。

　　在陸躍的脚邊，抱著竹枝啃了一陣子的熊猫崽子，衝著正和文翰說話的淩音哼哼唧唧了兩聲。

　　淩音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搭理過它了。

　　也許是難兄難弟更容易抱團，向來和陸躍相處得不甚和睦的熊猫崽子，十分難得的衝陸躍伸出了它兩隻短短肥肥的前掌。

　　要抱。

　　同樣陸躍也十分難得的將它抱了起來。

　　然後，一人一熊兩雙眼睛，就這麽定定地望著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