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海灘上，三人目送淩音的身影消失於汪洋的盡頭。

　　靜坐守候， 時間在等待中慢慢變得粘稠、難熬。

　　不知過去多久， 一聲長嘆在風與海浪聲中尤爲明顯。

　　文翰不無擔憂的念叨：「老大怎麽還回來， 該不會出什麽事吧？不是說大海裡有很可怕的怪物嗎……」說著說著， 語氣裡不免就摻雜上了幾分抱怨，「我就一個拖後腿的， 跟著去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但你們倆至少應該跟一個去啊！」

　　沒有人搭理文翰的馬後炮，陸躍和郎宙均是沉默以對。

　　郎宙睨了文翰一眼，轉而繼續閒散的跟小果蝠玩鬧。

　　陸躍不著痕迹的蹙了一下眉， 才剛開始隱秘的在膝頭上敲點的手指就此停滯。

　　他心裡很清楚淩音沒有讓他們跟著定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且如今淩音身上裝備齊全， 就算碰上什麽突發險情， 有彈出式救急救生艙庇護，性命終歸是無虞的。

　　然而，聽了文翰的話， 陸躍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擔憂。

　　喪失記憶後誘發出來的幼稚心性， 也或者更準確的應該說是，每個人的內心都與生俱來擁有的，但隨著時間、隨著正常逐漸被遺忘被壓抑的孩子氣的本性，幷沒有因爲陸躍記憶的一點點復蘇而重新隱於心底裡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說到底，真正的陸躍不也是從一個小小的稚嫩孩童成長起來的嗎？

　　只不過那份稚嫩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活的磨礪而褪去， 孩子心性的或敏感或懂事， 在成長中隨著環境的轉變演化成了細緻入微的觀察力和待人處事的責任感， 隻除了那份沉默如故沉默。

　　思緒到這裡，陸躍嘴角微勾，神情中透出無奈。

　　他也未曾料到，不過就是失個憶罷了，居然還能把自己潜藏的天性勾出來。

　　話說回來，他怎麽不記得自己幼時是這麽個性子的孩子？

　　懂事倒沒錯，但敏感、粘人、缺乏安全感這些好似……不存在吧！

　　嘴角劃出的弧度裡不禁裹上一抹自嘲。

　　大概他記憶中的那個自己，也幷非真正的本我。

　　在那樣小小的年紀就已經學會了該如何掩藏自己的真性情……這或許還得歸功於他的成長環境、他的家庭。

　　手指從膝頭徹底移開。

　　此時心緒紊亂的陸躍顯然無法繼續敲點下那些複雜的密碼節奏，向外傳遞信息。

　　他猝然起身，長久以來對於那個女人的依戀讓陸躍近乎本能的向前走了兩步，直到一脚踏入海水中，他才堪堪止步。

　　極目遠望，海風吹起他散碎的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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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合軍部第一軍團榮旋特戰組隊員宿舍內，此時爆發出一陣煩躁的大叫。

　　「什麽情况，隊長怎麽又不敲了？」性子急躁的明哥狠狠撓了把自己的寸頭，「老四，加上隊長剛發的那段，地點信息能凑齊了嗎？」

　　負責破譯密碼的老四，搖頭道：「隊長剛剛敲的那段密碼不完整，最後幾個結點基本可以確定是亂碼，我現在只能破譯到天宇星埃爾法區，要找隊長藏起來的滅世資料，這個範圍還是太大了。」

　　明哥不耐咂舌，看著直播畫面上的他們隊長，眼底多少帶了點匪夷所思。

　　「咱們隊長以前多乾脆精明的一個人，咋才出去一年就成這樣了呢？嘖嘖，這磨洋工，要放在以前……」

　　盯著光腦另一個虛擬平面上的複雜綫路圖不錯眼的老小，哼笑一聲道：「所以說，明哥你這麽大把年紀還是光棍一個不是沒有理由的。」

　　老小此話一出，看向明哥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明哥略略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佯裝陰狠道：「小崽子又皮癢了是吧，跟我耍嘴皮子。」

　　笑够的老二正色問：「老小，你那邊怎麽樣了？」

　　「文字信息傳遞基本沒問題，只要星耀別突然搞內部系統大清查。」老小道，「納米炸/彈有點複雜，還在奮戰中。」

　　老三倚著墻，雙手抱臂環胸，說：「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得把隊長的命保住，至於滅世……不是我唱衰，就算現在我們已經把資料拿到了手，下一步呢？這資料我們該交給誰？」

　　「隊長讓我們謹慎行事，日常按部就班，不要露出破綻，」老四分析道，「很明顯聯合軍部內有滅世的眼綫。」

　　明哥摸著自己的絡腮鬍，沉吟道：「不止是區區眼綫這麽簡單吧，能把隊長坑成這樣還能明哲保身的，至少也得是區域軍團長級別的人物了……」

　　話到這裡，一衆人看著直播畫面上遠在荒星的隊長，都紛紛面露憂色。

　　他們曾自詡天不怕地不怕，聲稱他們是紅河星系第一特戰組，然而一旦對上滅世這樣的龐然大物，心裡終究還是沒底啊！

　　——————

　　視野中，海天相接處驀地出現一個突兀的白點。

　　陸躍神情一振。

　　郎宙揉了一下在他懷裡睡眯眼的小果蝠的腦袋，在一旁文翰略帶詫异的目光中站起身。

　　直到海平面上的白點在陽光下變得异常醒目，視力一般的文翰這才後知後覺，他家老大終於回來了。

　　文翰一下就蹦了起來，幾步竄到陸躍和郎宙前面，衝著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白點猛揮手，「老大！老大！！」

　　喊了沒兩聲，文翰又話癆病發作，犯起了嘀咕，「老大這麽長時間都去幹嘛了？好像沒見她帶了什麽回來啊？還是說她在這段時間，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就已經把新項目介紹給觀衆了？」

　　看到海岸上翹首等待自己的三人，淩音空出一隻手也衝他們揮了兩下。

　　然後，在距離海岸大概還有十來米的地方，淩音出其不意的懸停了飛行器。

　　文翰見勢納悶道：「老大怎麽停下了？飛行器故障？」

　　陸躍趟水往前走了一段，看架勢是想徒步去迎接淩音，但是在看到淩音身後，海水中若隱若現的陰影時，他立刻按捺住了脚步。

　　郎宙眯了眯一雙狐眼，戲謔道：「那是什麽？看來淩音又給我們帶回了驚喜。」

　　站在飛行器上的淩音，面朝海岸上的三個同伴。

　　她臉上帶笑，神采飛揚。

　　在三個同伴疑惑的目光中，淩音帶著些許玩鬧意味的，微微屈膝，一手橫擺，一手斜搭上胸口，就這樣對著她的三個同伴，也對著直播間裡億萬萬觀衆們，行了一個毫無標準可言的躬身禮。

　　行完禮，淩音起身，抬頭，揚聲宣布道：「接下來我將向大家展示第二個項目——大海的靈動，這會是一場十分精彩的表演，大家仔細看，千萬別錯眼。」

　　這麽說著，淩音展開雙臂，向上一抬。

　　同一時間，淩音的身後，一群身姿優美的生靈，齊齊破水而出。

　　它們似魚非魚，燦爛的陽光下，人們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光滑的體表，藍灰的色澤，以及無一處不圓滑、流暢的體態。

　　「海豚，大海的精靈，我們今天第二個項目的主角，我們可愛的表演家。」淩音一邊朗聲介紹，一邊手上打著各種手勢。

　　幾乎淩音打出的每一個手勢，這群海豚都能做出及時的響應。

　　騰躍出水面不過是它們最基礎的演繹，淩空側旋一周半，用魚尾作脚在水中一擺一擺的走路，躍出半身和淩音協作表演擊掌游戲，鱗次櫛比的排著隊作魚躍等等，數不勝數的表演。

　　但其中最精彩的，還要屬……

　　「老大！」

　　「淩音！」

　　站在海岸上的三人同時發出驚呼。

　　打著手勢引導海豚做表演的淩音，想來是太過專注於表演的緣故，却是沒注意脚下。

　　與她隔著十來米遙遙相望的三個同伴就這麽看著她一脚踩空，毫無徵兆的一頭栽進了海裡。

　　被精彩的海豚表演吸引，連彈幕都忘了發，全神貫注看直播的觀衆也齊齊被嚇了一跳。

　　驚怔中，急急鍵入的關切淩音情况的彈幕還沒來得及發出。

　　直播畫面中，他們關切的對象，已經用一種相當帥氣的姿態，完全出人意料的形勢，猶如凱旋的女英雄一般，踏著她的坐騎，從湛藍的海水中劈波斬浪而來。

　　此情此景，海岸上的三人直接就給看楞了神。

　　久久，文翰才脫口/爆出一句，「臥槽！」

　　觀看直播的觀衆也或者說虛空中的彈幕，則是在短暫的凝滯過後，瞬間呈爆發式沸騰。

　　「帥昏過去！」

　　「啊啊啊，好帥好帥好帥！」

　　「簡直了小姐姐，你告訴我還有什麽是你想不到的，徹底拜服。」

　　「又帥又美，舉雙手雙脚贊成小姐姐的野生動物觀光星設想，星耀還有執法部快開公投吧，我要投票嗷嗷嗷！」

　　「喜歡這個叫海豚的水生獸。」

　　「我也要騎海豚，小姐姐看見我看見我，這個騎海豚也屬一般人可以嘗試的體驗項目嗎？」

　　「小姐姐你騙人，你個大騙子，還說不能跟水生獸溝通，那這些海豚算什麽？」

　　一手扶著海豚背部的魚鰭，半弓著身，騎著海豚在方圓數米內完成數圈環場的淩音，籲著氣重新回到懸停的飛行器上。

　　摸了摸那只給她當坐騎，此時正揚起上半身凑在她的飛行器旁邊跟她討要獎賞的海豚的腦袋，淩音抬起被海水濡濕的眼睫，就著觀衆的彈幕提問，逐一回答道：「海豚的性子非常溫順親人，且十分聰明，如果馴養得當，剛剛那樣的表演，沒有返祖异能的普通人也能完成，至於騎海豚，這個需要你提前和你要騎的海豚培養足够的感情，不能對它有惡意或者將它單純視爲玩樂的工具。」

　　無奈一笑，淩音又道：「真的沒騙你們，對於大部分水生物，我的异能都是無效的，只能說海豚是個特例，它特別聰明，和一般的水生物不同。」沒有過於細緻的去闡述，海豚非魚類，它其實是哺乳動物，有著絕對區別於普通魚類的高絕智力。

　　畢竟，這些知識都不該訴諸於一個出身貧寒的外星女人之口，圖惹是非罷了。

　　「可是小姐姐好像一早就知道大海裡有海豚這種獸了，對大海的環境也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呢？」

　　「我也有同樣的疑惑，有種小姐姐開著天眼的錯覺。」

　　淩音神色不變，應對得相當自然，「鳥類是天然的信使。」不是正面回答的回答，似乎有些含糊其辭的意思，却又給了觀衆足够延展的想像空間。

　　就算是荒凉孤寂的沙漠都會時不時的有鳥類途經，更何况物産豐富的海邊，淩音四人昨天剛在海岸落脚，就在附近看到了不少栖息的海鳥。

　　而既然淩音他們看到了，直播間裡依靠四人的眼睛看直播的觀衆自然也看到了。

　　無疑爲自己對這顆星球的先知找藉口，淩音早已經是駕輕就熟。

　　和觀衆互動了一會兒，淩音和這群偶遇的海豚們又進行了簡單的交流，隨後她便朝海岸上的三個同伴招手。

　　會意後，三人立刻也踏上了飛行器，來到海面上，與淩音匯合。

　　文翰看看淩音又看看底下不時調皮冒頭朝他們噴水的海豚，激動的頰肉抖動，兩眼放光。

　　「老、老大，我想騎海豚！」文翰腆著臉舉手示意。

　　淩音點頭，「可以。」

　　叫三人過來，淩音本就是打算大家一起騎一次海豚，人多更有看頭。

　　於是，她衝陸躍和郎宙道：「大家一起吧，你們自己挑一頭海豚，和它們好好打打關係。」

　　四人正聚在一起說著話，冷不防的，一道水柱自頭頂澆下，將四人直接澆了個透心凉。

　　這麽大的水量，遠不是海豚們小打小鬧能達到的。

　　淩音抹了把臉上的水，四下環顧，終於在不遠處的海面上，看到一抹鮮明的白。

　　淩音一詫，心道：這小傢伙是什麽時候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