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整整四年不見，雖然彼此從氣質到穿著甚至到眼神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但依然能很輕鬆地認出，面前站著的就是當年的那一對少男和少女。

　　穿過同樣的校服，刷過一樣的題，坐過同桌，吃過一樣的飯，走過同一條放學回家的路。

　　回憶起來仍舊清晰，一幕幕像在眼前。

　　孟旭對這樣“偶然”的重逢不像姜昕那麼驚訝意外，仍舊笑著，和當年差不多和氣的樣子，“還能認出我，不錯啊。”

　　姜昕徹底反應過來了，眼底閃現驚喜，“真的是你啊，好意外啊，你怎麼在帝都？”

　　四年了，在霧城都沒見過，居然在這裡見到。

　　孟旭彎腰去幫她撿被撞落的幾本書，姜昕自己反應了一下，也彎腰一起去撿。孟旭撿起來兩本，擺正封面看了兩眼，送到她手裡，“在外面呆得太悶了，回來玩玩。”

　　姜昕按自己的想法問：“回國旅遊？”

　　孟旭想一下，“算是吧……”

　　說著轉一頭看看，“你們學校還挺漂亮的……”

　　姜昕把書擺齊重新抱好在懷裡，“看習慣都這樣了，你是一個人嗎？”

　　孟旭點一下頭，“對，一個人出來逛逛。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還是挺意外的。”

　　一個人就方便多了，四年沒聯繫沒見面，姜昕和他雖然沒有以前那樣的親密感，但也完全不生分，直接又說：“那你忙不忙啊？這麼巧遇到了，不忙的話，我請你吃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

　　孟旭看著姜昕眼底染著驚喜，那是看到他這個老同學老朋友最真實的喜悅，純粹到紮痛他的眼眸。心底漫酸，他自嘲地輕勾了一下嘴角。

　　臉上看起來是最普通的笑意，他對姜昕說：“好啊。”

　　姜昕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尋常，心裡滿滿都是見到老朋友的開心。當年他們感情很好，就算隔了四年，也不影響當時的情誼。

　　她高興地看著孟旭，“走吧，趙叔等在學校外面。”

　　程羿東並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帝都，所以還是安排了司機跟著她。雖然房子在學校附近，但也不是隔條街就到的那種附近。

　　有個車有個司機，做什麼都方便很多。

　　孟旭跟著姜昕出去，一路上和她說些無關痛癢的閒話，大多是老朋友見面的寒暄。而說著話的時候他在心裡想，姜昕這是知道他當年的事，還是不知道？

　　程羿東那老狐狸，難道一直都沒告訴她？

　　出學校後坐上趙叔的車，趙叔是程家的老司機，當然認識孟旭，當年高三還給他們送過午飯來著，於是笑著和孟旭打了招呼，驚訝道：“小旭怎麼在這裡？”

　　孟旭回答他，“無聊，來玩。”

　　司機話說得不多，剩下都是孟旭和姜昕在說話。

　　姜昕對孟旭說：“當時你沒能上霧大，我和嚴冉還替你難過了好一會，沒想到你就出國了，還是你厲害。”

　　孟旭笑一下，“不是我厲害，是別人厲害。”

　　姜昕心想，別人就是他家裡人嘛，於是繼續說：“一樣的啊，反正如果換成我，那不是去下面的志願學校，就是複讀，肯定出不了國。”

　　孟旭心想，他當時根本沒想出國，他是被逼出去的。他還是想知道，姜昕到底知不知道當年的事，這樣想著清一下嗓子，用平和的語氣問她：“那天晚上你去了嗎？”

　　這話題跳得太突然，姜昕沒聽懂，“什麼？”

　　孟旭解釋，“碎光公園，高三暑假的那天晚上，你說陪我出來散散心。”

　　姜昕想起來了，“去了，等你到天黑你沒來，你那天怎麼了？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孟旭苦笑一下，“對，因為填報志願的事，被家裡人訓了。”

　　姜昕還有點好奇，“你志願怎麼了？你當時分數不低啊，可以上個不錯的一本大學。”

　　孟旭看著她，在她眼睛裡看到最真實的好奇情緒。

　　他瞭解她，她不會說謊也不會做戲。

　　他知道了，關於他的事，程羿東一點都沒有讓她知道。

　　那一晚他在碎光公園佈置了表白現場，他父母卻突然知道了他其他志願空白，打算上離霧大近的二本院校的事，把他關在家裡痛駡了一頓。

　　沒收了手機，讓他好好想清楚。

　　他父母當時並不知道他的打算，他一直是偷偷瞞著的。可就那麼巧在他打算好了表白那天，他們知道了一切，阻止了他接下來的所有計劃。

　　他一開始也沒多想，以為就是不小心被他父母發現了。

　　家裡商量下來不讓他複讀，直接讓他出國，當時他媽媽暫時辭掉工作，到國外陪了他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怕他一個人不適應。

　　在那段時間裡，他媽媽看他看得特別緊，禁止他和他喜歡的女生有來往，他便也沒有和姜昕聯繫，主要也是不知道怎麼和她聯繫。

　　他本來想和她在一起的，結果卻離得那樣遠。

　　孟旭沒有告訴家裡自己喜歡的女孩是誰，到底在為誰那麼奮不顧身地空了其他志願。因為這件事已經讓他爸媽很不喜歡這個女孩子，一心只想他趕緊斷。

　　拿前程來換的感情，父母當然容不下。

　　孟旭在國外聽話了一段時間，想著等他適應好了，穩定下來，他媽媽回國去，他再和姜昕聯繫。但他沒有等到那時候，就先從他媽媽嘴裡聽說了，他小舅舅程羿東談了個小女朋友，是他之前的好朋友，姜昕。

　　之後的那一段時間，他構建了接近二十年的人生觀整個全部崩塌了。人是崩潰的，但也沒太表現。

　　也就那之後，他一下子全想通了，為什麼他父母會突然知道他志願空白想上二本的事，為什麼他可以輕鬆出國到國外讀書，為什麼程羿東那麼忙的人，在他高中的時候，時不時就在他和姜昕眼前晃。

　　那是他年少時期從頭到尾最信任的人啊，每天追著他叫小舅舅，和他說他的青春期煩惱，和他說他的表白計畫，和他說他年少時的不顧一切。

　　可他呢，利用他算計他，出賣他！

　　他一直以為程羿東很用心地勸說他，讓他理智，讓他多考慮未來，不要意氣用事，不要影響兩個人的高考以及未來的人生，是真的在為他考慮。

　　而其實，只是為了他自己的私心。

　　這些事，姜昕全部不知道。

　　孟旭在心裡冷笑自嘲，心想是啊，程羿東怎麼會說，說自己無恥地搶了自己外甥的初戀女孩當老婆？說自己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滿腹都是黑水？

　　說了也會讓姜昕陷入無法自處的尷尬境地裡，他不會這麼做的。

　　他在等他自己把所有的事忘乾淨，吞下所有的一切，接受現在的一切。

　　姜昕看他好長時間沒說話，眼底深得像潭墨，突然覺得他有點陌生，終究還是分開的四年各自有變化有成長吧。

　　她探究地看他，“孟旭？”

　　孟旭回了回神，笑一下，語氣仍舊輕鬆，像遇到了老同學，懷念往事，“當時就不懂嘛，隨便填了填，結果填得特別不靠譜，被我爸媽知道了，差點把他們氣死。”

　　一起經歷過高考的人在這方面都有話說，姜昕接話道：“我當時也不太懂，我報的專業，差點也把我爸媽氣死。不過報都報了，他們也沒辦法。”

　　孟旭還是笑，“那是你沒個有能力的小舅舅，要不然你也可以出國。”

　　姜昕沒在孟旭的話裡聽到什麼其他意思，但因為突然提到程羿東，她還是愣了一下。主要是，她現在和程羿東結婚了。

　　四年不見，再見面成了自己好朋友的小舅媽，挺尷尬的。

　　姜昕不知道孟旭知不知道她和程羿東結婚的事，因為他四年都沒有回來，過年沒回來，連她和程羿東擺訂婚宴，他都沒有出現。

　　之前的四年，孟旭一直像消失了一樣。

　　而沒等她說話，孟旭先把目光瞥到了她無名指上的鑽戒上，繼續笑著道：“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小舅媽了？”

　　看來他是知道的，姜昕被他突然這一問問得好尷尬，誰好意思被高中同學加好朋友叫小舅媽啊？正想著回答什麼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司機趙叔出聲說話，跟救場一樣，“到了，你們去玩吧，結束了發資訊給我。”

　　姜昕鬆了口氣，看向司機趙叔答應下來，和孟旭一起下車。

　　孟旭打開車門還沒抬腳，突然伸頭對趙叔說：“叔，車鑰匙給我吧，你先回去歇著，我和昕昕吃個飯玩一玩，待會自己回去，免得你乾等了。”

　　都是自家人，趙叔想著孟旭大概是想自己開車玩自在點，畢竟他就是來帝都玩的，就把鑰匙給他了，對他說：“那你自己小心點，開穩點。”

　　孟旭接下鑰匙，“你放心吧。”

　　下車後，姜昕就沒再和孟旭說小舅媽這件事，孟旭當然也沒有真叫她小舅媽。兩個人聊著去吃什麼，聊到找家餐廳坐下來，點菜吃飯。

　　坐下來一會後，姜昕又想說那個話題了，因為覺得遲早是要面對的，尷尬也沒辦法，於是便跟孟旭說：“你還是別叫我小舅媽吧，太怪了。”

　　孟旭應聲，“還是叫你昕昕吧。”

　　姜昕補充一句，“全名也行。”

　　孟旭是不想知道姜昕和程羿東，從確定關係到戀愛再到結婚，這中間的所有事的，所以在聊天中他一句都不問。他以前也有很想很想回來的時候，但知道有程羿東在，他回來也沒什麼意義，所以便一直忍著。

　　忍到最近，知道姜昕一個人來了帝都讀研，就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趟回來是要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喜不喜歡姜昕，只知道自己忍了四年，還是沒辦法咽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