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昕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引不起厲沉的注意，就像班級裡的男生都喜歡她，但這種喜歡和男女生之間那種曖昧的喜歡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又胖又軟，性格平淡溫婉沒特點，男生一般不會對她這樣的女生產生心跳反應。

　　這個年齡段的少年，多半都只會對臉蛋小巧精緻、身材纖細嬌小的女生吹口哨。那種想讓人染指的精緻感和漂亮，姜昕是沒有的。

　　這個時期能在她身上用起來好的形容詞只有一個——可愛。

　　就算無意碰上了厲沉，姜昕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同尋常，儘量不引起他任何注意。如果討厭和躲避表現得太刻意，大概會適得其反。畢竟，她現在和厲沉之間算是一點交集都沒有。

　　只要沒有葉蔓，她覺得自己和厲沉之間，目前應該不會產生交集。

　　姜昕坐的桌子離厲沉坐的桌子很遠，走回自己的桌子邊，她壓下心裡的噁心厭惡感，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坐下來安心地把餘下的小半張試卷做完。

　　她想，她剛才走路那麼輕，厲沉應該沒看到她。

　　安心地做完試卷，她把答案對一下，再把錯題思考記憶一遍，按上手機電源鍵，看著手機上的時間跳到五點半，才收拾起書本文具盒水杯，背上書包走人。

　　她的粉白色單車停在圖書館大樓旁邊的車棚下，鎖著微微上鏽的彈簧鎖。

　　背著書包去到自己的單車邊，姜昕摸出書包側邊口袋裡的車鑰匙，彎腰開鎖。車鎖“嘎嘣”一聲彈開，她把鎖扔進車籃裡，推上車子轉身。

　　走了沒幾步，腳還沒踩上踏板上車，突然聽到一聲：“小胖子。”

　　姜昕不知道是不是在叫她，但這三個字的特徵和她相符。她步子稍滯，轉頭一看，便看到厲沉正在不遠的地方往她面前走過來。

　　少年身形高大，手插褲兜，走路的樣子很痞，讓姜昕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握著手把的手也不自覺緊了緊。她穿了件很薄的藍色小外套，外套口袋裡裝著辣椒水。

　　但她並不想和厲沉有任何交集與互動，假裝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連忙推著車子要走。結果腳剛抬起搭上踏板，車頭就被已經走過來的厲沉給按住了。

　　他看著她，“走什麼？叫你呢。”

　　姜昕微低著頭，握著手把的手心裡起了一層薄汗，呼吸很輕，自己卻把每一聲都聽得很清楚，覺得重到了心裡，甚至有點呼吸困難。

　　厲沉見慣了普通學生見到他時候被嚇得很慫的樣子，姜昕現在也就是那樣，不敢出聲不敢說話，怕被欺負怕挨打。見怪不怪，厲沉繼續問她：“剛才看到了吧？”

　　姜昕搖頭，不說話。

　　厲沉嗤笑一下，“看到就看到了，大方承認，裝什麼呀？”

　　他之前不知道這個小胖子是誰，也完全沒注意過。但自從那天在紫藤長廊見到她和孟旭在一起後，他就讓魏左打聽了一下。現在他知道她叫姜昕，是那個和葉蔓絕交了的小胖子。

　　和葉蔓絕交後，這個小胖子就成了孟旭的同桌。

　　姜昕害怕被欺負，被叫了“小胖子”也不說什麼。她不想再經歷前世經歷過的任何一件事，於是微微抬起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一直在圖書館做題，沒關注過別的。”

　　厲沉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他覺得她剛才就是看到了。不過想想她已經和葉蔓絕交了，應該不會大嘴巴說到葉蔓那裡，給他找麻煩。

　　料她現在被堵了，也不敢去說。

　　他按著姜昕的單車車頭不鬆手，語氣不冷，帶著點慵懶閒散，“沒看到最好，既然有緣，做個朋友吧，你手機號多少？”

　　姜昕後背滲出冷汗，快速地掃他一眼，眼底滿是驚愕。

　　厲沉看她滿臉驚措，沒那麼有耐心，“小胖子，手機號報給我，懂？你這什麼表情？我他媽有那麼可怕嘛？能吃了你？”

　　姜昕垂下目光，強迫自己鎮定，“我不用手機。”

　　厲沉冷笑一聲，“再不報我可自己動手翻了，翻出來的話，我可就沒現在這麼好說話了。”

　　姜昕左手鬆開車把，伸進外套的口袋裡，摸到香水瓶。摸著香水瓶猶豫了片刻，她低著頭把手機號報給他，聲音很涼很無力。

　　她不能殺了他，就算拿辣椒水噴了他又怎麼樣呢？如果真惹毛了他，接下來她的生活會比前世更慘吧，畢竟她前世都沒有正面惹過他，就遭到了那樣的欺侮報復。

　　手機號給他，回去後把卡扔了就是了。

　　厲沉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把姜昕報出來的手機號輸進去，又問：“名字。”

　　姜昕低著頭，和被人圍在牆角欺淩的小雞仔沒什麼區別，“姜昕。”

　　厲沉繼續問：“怎麼寫？”

　　姜昕聲音悶悶的，“美女姜，昕是日字旁，給個斤，一斤兩斤的斤。”

　　厲沉一邊打字一邊嗤笑，“美女……日……斤……”

　　姜昕不喜歡這些帶著顏色的話，就像她不喜歡不熟的人叫她“小胖子”一樣，總覺得那是帶著外貌歧視色彩的嘲諷。就像皮膚黑的人不愛被人調侃地說是小黑子，瘸的人不愛被人調侃說是小瘸子一樣。

　　厲沉存下姜昕的手機號以後就沒再攔著她，鬆開她的單車龍頭，“走吧。”

　　姜昕一秒都不多留，推上單車急走兩步，便踩上踏板騎走了。上車後騎得也是飛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厲沉的視線裡。

　　厲沉看了看自己存下來的號碼，繼續自顧嗤笑，“美女……瘦下來可能和美女還搭點邊……”

　　說完在通話記錄裡找出魏左的號碼，給他打電話，“再約兩個，出來打遊戲。”

　　**

　　姜昕一路都把車子騎得飛快，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吹得碎發四起。

　　她不知道厲沉為什麼突然要她的手機號，也不想知道，回到家就躲進房間把手機卡取了出來，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趴在桌子上埋著頭，努力地緩心裡那口氣。

　　一直到姜媽媽來敲門喊她吃飯，她才徹底從剛才的情緒裡緩轉過來。應一聲起身出去吃飯，仍然是一副姜家乖巧二女兒的樣子。

　　坐在飯桌邊，姜昕一副很沒胃口的樣子，沒有平時吃飯那麼香。木木愣愣的，被姜媽媽敲了幾遍碗沿，每次都驚得一跳。

　　姜媽媽狐疑地看著她，“想什麼呢？”

　　“哦……”姜昕徹底回了神，端著碗坐直身子。她吃一口飯把碗放下，看看姜爸爸又看看姜媽媽，片刻道：“爸媽，我能跟你們商量件事嗎？”

　　姜媽媽“嗯”一聲，伸筷子夾菜，“你說。”

　　姜昕想一下又覺得不想說了，扒拉著碗裡的飯咬咬嘴唇。在姜媽媽又催了一句後，她才試探性地開口，“我想轉學，可以嗎？”

　　姜媽媽和姜爸爸一起愣一下，看向她：“怎麼了？”

　　原因解釋不清楚，姜昕模樣乖巧，“就是覺得換個新環境可能對學習更好。”

　　“胡說八道。”姜媽媽覺得這說法簡直扯淡，“換個新環境要適應好長時間，還怎麼好好學習？再說了，三中是我們市最好的高中，當年你也是拼了命考上的。沒幾個月就高三了，你在這個節骨眼上轉學？你倒是說說，你想轉到哪所高中？”

　　霧城的其他高中都不好，別說考上名校，就是本科達線率都很低。讓姜爸爸和姜媽媽給她轉到其他市的好高中，他們沒這能力，辦不了這事。

　　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轉到差的高中，高三幾輪複習抓不起來，可能就廢了。她上一本肯定是沒問題，但能不能和姜昩一樣上霧大，那就難說了。

　　霧大每年的錄取分數線很高，以姜昕目前的成績來說，不穩紮穩打很難考上，她沒有姜昩在學習上那麼有天賦。想上霧大，她得穩住接下來高三的一年。

　　姜昕努力吸氣，“我就是隨口一提。”

　　姜媽媽也就是當她胡說的，“別胡思亂想，吃完飯去看書。”

　　姜昕點點頭，“嗯。”

　　轉學的念頭在腦子裡冒一下後被按下去，姜昕沒再去想。

　　厲沉截住她要了手機號的事情她沒有跟任何人說，心裡一直擔心厲沉會再一次因為什麼奇怪的原因盯上她，但這樣的事情在接下來一周的時間內也沒發生，她又鬆了一口氣。

　　因為在市圖書館偶遇了厲沉，期中考試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姜昕沒再去圖那裡。悶在家裡複習了一天后覺得沒狀態，便在第二天去了學校，打算在教室學習。

　　週一就要考試，到了才發現，教室裡人很多，孟旭也在。

　　教室裡的同學都在學習，有人說話也是聲音低低的。

　　姜昕輕著腳步去到座位上，拿下書包放在課桌上。

　　孟旭轉頭跟她小聲說話：“你也來複習啊？”

　　姜昕點點頭，“還是教室氛圍好。”

　　孟旭看到她來挺開心的，看書都起勁。

　　在座位上又小聲背了一會書以後，孟旭要去超市買水，問姜昕：“你想喝什麼？我給你帶。”

　　姜昕轉頭看看他，心裡想到點事情，放下筆道：“我跟你一起去。”

　　這好啊，孟旭轉身往教室前門去，聲音很輕，“走。”

　　姜昕站起身跟上他，和他前後腳步輕輕出教室，在外面才鬆了一口氣，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你平時週末都會來學校嗎？”

　　他們班在一樓，不需要下樓梯。

　　下了幾級低矮寬長的臺階，孟旭轉頭跟姜昕說：“偶爾來，也會去市圖書館，感覺有人一起看書學習，更容易靜下心。”

　　姜昕點點頭，她也覺得是這樣。

　　兩個人去超市買了水，並沒有立即回教室，而是去操場上逛了一圈。主要是姜昕有話想問孟旭，覺得在教室裡說不合適。

　　她和孟旭逛一圈操場後，在足球場邊的看臺上坐下來，這才進入正題問他：“我能問你個事嗎？”

　　本來不想問的，但在被厲沉要了手機號以後，她就一直想問。

　　孟旭很直接，“你問吧。”

　　姜昕想了想，猶豫一會，握著礦泉水瓶的手下意識地轉著，“那個，你舅舅為什麼會收養厲沉啊？那天在紫藤長廊裡，他對厲沉好像有點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