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程羿東拿著手機又看了會，沒等到姜昕的回復，按掉鎖屏鍵，把手機丟在一邊，心情很好地開車走了。

　　路邊梧桐枝葉繁密，遮了半邊道，在擋風玻璃上落下細碎的光影。

　　光影移轉，路面以中為線陰陽交替。

　　單車的銀圈車輪碾出無數層轍印，像扯著時間線的紡車。光陰荏苒。

　　十月份，掃過梧桐葉間的風中夾雜濃郁的桂花香。

　　過了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姜昕的成績穩在班級前幾，是個考霧大很有希望的成績。只要一直這麼保持下去，問題基本不大。

　　而她能考這麼好，除了這一世的認真，和前一世多出來的那幾年的積累，也多得益於能有個安穩的學習環境。

　　自從那天送冰淇淋被程羿東撞到以後，厲沉就沒有再刻意在她面前出現過。

　　姜昕記的清楚，前世的時候，她的成績並沒有現在這麼好，一開始高一高二能考在班級第十左右，後來受到傳言的影響，成績稍稍下滑，只能算中上。

　　到高三，被厲沉糾纏，更是沒有明顯的起色。

　　而在這一世大半個月安穩的時間裡，姜昕和嚴冉接受了和孟旭一起吃午飯的邀請，因為每次孟旭外婆送過來的飯都是三份，不吃扔了等於浪費。

　　嚴冉和姜昕也跟孟旭說好了，每餐五塊錢。

　　程羿東包攬了送飯的差事，但他也不是每天都有空。抽不出時間的時候，就是程家的一個老司機送過來，拎著飯盒到學校，等他們吃完再拎著飯盒走人。

　　這樣伺候著，弄得孟旭像個小少爺。

　　程羿東每次來送飯，多半都是穿著年輕有活力的衣服，沒有在外面做生意時候的那種商務範，更沒有長輩范，大概是怕走在教學樓的樓道裡，與周圍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畢竟他喜歡上的人，還穿著校服。

　　而他每次一來，放下飯盒坐在教室後面玩手機等著，嚴冉都會收起平時的活潑本性，變得格外文靜。吃飯的動作也秀氣，仿佛一個大家閨秀。

　　今天仍然是這樣，嚴冉坐在姜昕旁邊，往嘴裡夾米飯，只是一小口。再夾菜送到嘴裡，還是一小口。喝湯不用碗，必須要用勺子舀到嘴邊喝。

　　她以前在食堂吃飯，可不這樣的。

　　姜昕默默觀察她，看她一眼，再偷偷看一眼坐在教室後面的程羿東，眼底和嘴角都掛著八卦的笑意，覺得嚴冉好玩。

　　這樣和程羿東眼神碰上兩次後，她默默收住目光不再往後看了。怪尷尬的。

　　低著頭默默把飯吃完，和孟旭一起把飯盒收好裝進袋子裡，孟旭把袋子送給程羿東，送他下樓。姜昕和嚴冉一起去洗手間，嚴冉忍不住問了件好奇了大半個月的事。

　　她抱著姜昕的胳膊，說話小聲，“孟旭的小舅舅為什麼不結婚啊？那麼有錢那麼帥，還那麼優秀，應該不是找不到老婆吧？”

　　姜昕眼底笑意很濃，盯著嚴冉看，“你不會是喜歡上孟旭的小舅舅了吧？”

　　嚴冉臉蛋一紅，在她腰裡掐了一把，“別放屁！你怎麼也不正經了？”

　　姜昕正經起來了，跟她說：“他是不婚族啊。”

　　嚴冉到廁所裡蹲著，摸出身上的手機開始認真地上網搜“不婚族”。

　　姜昕從洗手間的隔間裡出來，站在外面等嚴冉，掏身上單詞本的時候一併掏出手機。看到螢幕上有條微信資訊，便解鎖進去看了眼。

　　信息是程羿東發來的，問她：【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

　　看看資訊發送的時間，大概是她在吃飯的時候偷看他第二次的時候。姜昕抬手摸一下有點燒的耳朵，抱著手機回：【沒有啊。】

　　資訊很快回過來：【真的？】

　　姜昕看一眼廁所隔間門，嚴冉還在裡面。她轉過身面對白牆，捏著手機往腳落裡轉：【我不是在偷看你，我是在看你頭上的掛鐘。】

　　每個班級教室後面都有個圓掛鐘。

　　程羿東坐在車裡忍不住笑：【真的？】

　　姜昕強行回：【是呢】

　　程羿東沒逗她：【好好學習】

　　姜昕鬆口氣：【恩恩】

　　回完最後一條資訊，姜昕把手機塞回口袋裡，收收心思，拿著單詞本翻開，站在牆角默默地背單詞。

　　程羿東坐在車裡，看著螢幕上的聊天記錄，心思翻湧，最後悶口氣把手機丟開，開車出學校找俞周去了。

　　下午他沒什麼事，不需要回公司。

　　他到了俞周的辦公室就抽煙。

　　躺在沙發椅上，在煙霧繚繞中幻想姜昕的臉。

　　他對俞周說：“我他媽快瘋了。”

　　俞周坐在辦公桌後，說話淡淡的，“還有九個月，程總請淡定。”

　　程羿東起身，伸手到煙灰缸上彈煙灰，“給我開點藥吃。”

　　俞周掀起眼皮白他一眼，“你想吃什麼藥？”

　　程羿東彈完煙灰躺回沙發椅上，“絕情丹。”

　　俞周懶得理他，“滾。”

　　**

　　晚自習結束是九點，姜昕和孟旭一起去車棚騎車，披著夜色回家。

　　雖然厲沉被程羿東訓過之後就再也沒找過姜昕，但孟旭每晚還是先把姜昕送到她家社區，然後再往自己家回。他本來就不是為了厲沉才要送姜昕的，單純只是因為時間晚。

　　兩個人騎車快要到社區的時候，在一個轉彎路口碰到了葉蔓。

　　這不是姜昕在這大半個月裡第一次碰到她，已經碰到過兩三回了，每回都是同一個男生送她回來，不是厲沉，姜昕和孟旭都不認識。

　　這是第二次，姜昕和孟旭看到葉蔓和那個男生親吻告別。

　　和之前的幾次一樣，姜昕裝作沒看見，和孟旭並肩直接往前走。到了社區門口，她和孟旭說拜拜，問他明早想吃什麼早餐，然後進社區回家。

　　這樣到家，約莫九點半，洗漱一下再看半個小時的書，剛好睡覺。

　　而今天沒這麼程式化，因為姜昕開門到家的時候，看到葉蔓的媽媽趙阿姨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陪她一起坐著的，除了姜媽媽還有姜昩。

　　看到姜昕回來，趙阿姨直接站起身，客氣地跟她說話：“昕昕回來啦。”

　　姜昕換鞋的時候招呼她一聲，“趙阿姨。”

　　她剛招呼完，姜昩就沖她招手，“過來過來。”

　　姜昕換好鞋走過去，心裡隱約知道，趙阿姨如果沒事不會這麼晚來等她回家。來找她也不會是為了別的事，肯定是為了葉蔓。

　　她剛走到沙發邊，就被趙阿姨拉住手腕拽著坐到了沙發上。

　　趙阿姨開門見山道：“我跟你媽媽和昩昩說一陣了，阿姨今天來，還是要問問你，蔓蔓在學校到底每天都在做什麼？”

　　姜昕搖搖頭，“我跟她不是同班，開學到現在沒見過面，我不知道呢。”

　　趙阿姨歎口氣，旁邊拿一顆葡萄丟在嘴裡的姜昩出聲，“蔓蔓這次月考，考了班級倒數，她是不是在學校有什麼情況？”

　　姜昕還是搖頭，“不知道。”

　　姜媽媽道：“你幫她隱瞞，你就是害了她，你懂嗎？”

　　姜昕吸口氣，“我真的不知道呀，現在是高三，我每天學習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管這些啊，她跟我不在一棟教學樓，根本見不到。”

　　聽姜昕這麼說，趙阿姨表情黯然地低下頭。

　　姜媽媽也沒轍，只能伸手拍在她肩膀上安慰她。

　　姜昩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姜昕，但什麼話都沒再說。

　　把趙阿姨送走，姜昕回房間找衣服去洗漱。

　　洗完散著頭髮回到房間，看到姜昩坐在她的椅子上，正好對著門，目光盯著她。

　　姜昩盯著她坐在床上，然後問她：“你知道葉蔓怎麼回事吧？”

　　姜昕微微低著頭，“不知道。”

　　姜昩玩玩自己的手指，“開學一個月了，我也見過她幾回，明顯跟以前不一樣了，她是在學校交了什麼壞朋友吧？談戀愛影響學習了？”

　　姜昕也低著頭捏自己的手指，“我和她絕交後就沒再關心過她的事，你這麼關心幹什麼？”

　　姜昩“哼”一聲，“你還沒告訴我你們為什麼絕交呢。”

　　姜昕也“哼”一聲，說話輕輕的，“又不關你的事。”

　　姜昩看出來了，姜昕是一點都不想和人說葉蔓的事。她好像只想把葉蔓完全排除出自己的生活，其他的什麼都不管。

　　沒有舊情，也不念舊情。

　　姜昩坐著瞅她一會，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算了，我去跟媽說，以後別讓趙阿姨拿葉蔓的事來煩你。我也挺不喜歡她現在的樣子，一點學生樣都沒有。”

　　姜昕連忙點頭，“好。”

　　把姜昩送出房門，姜昕坐到椅子上鬆口氣。

　　葉蔓的事她完全不好奇，也不想管，從書包裡掏出書翻開，心裡想著，被耽誤了十幾分鐘，今天只能少複習十幾分鐘了。

　　姜昕按點睡覺按點起床，按點騎車上學。

　　秋季清晨的空氣很涼，騎車的時候必須要套一件外套。姜昕直接穿秋季校服，把拉鍊拉到最頂端，包住一點下巴。

　　騎車到第一個拐彎口，轉好向剛加上一點速，車子突然被人從後面猛地撞了一下。

　　姜昕被嚇得猛捏住刹車，回頭去看，便看到葉蔓雙腿落地支著自行車在她後面。

　　看葉蔓嚼口香糖微微流氣的樣子，姜昕不自覺蹙了一下眉。

　　葉蔓態度挑釁，問她：“昨晚你看到了吧？”

　　姜昕完全不想理她，經過這麼長時間，現在的葉蔓早就不是以前的葉蔓了，她完全變了。

　　無視她的問話，姜昕抬腳踩上單車踏板，穩住車頭騎起來。

　　葉蔓果斷上車加速，不管死活地用車頭往姜昕前面一攔。姜昕沒刹住車子，車軲轆猛地撞在葉蔓的車圈上，“轟”的一聲。

　　姜昕不走了，皺眉看著她：“你幹嘛？”

　　葉蔓繼續嚼口香糖，“怎麼不告訴我媽啊？我媽昨晚去你家找你了吧？是不是告訴你我月考考倒數了？對了，厲沉不是喜歡你嘛，怎麼都沒護送你上學啊？我以為他對你多情真意切跟對別人不一樣呢，原來也是兩三天的熱度啊，真沒勁。”

　　姜昕不想跟她廢話，下車推著車子要繞開她。

　　結果葉蔓也還賴上了，非要堵她車頭。姜昕的好脾氣有點保持不住，在葉蔓又擋上來的時候，她推著車子猛地撞上了她的車，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葉蔓沒想到她會發脾氣，一直都知道她沒脾氣好欺負。於是車子沒支穩，被她撞得連人帶車摔地上了。

　　猝不及防，尖叫聲劃開清晨的安靜。

　　車子重重地壓在了葉蔓身上。

　　把葉蔓撞倒後，姜昕沒有立即走。

　　她站在原地盯著葉蔓，眼睛猩紅，仿佛憋了一肚子的憤怒。

　　她忍不住了，字字帶怒地對葉蔓說：“葉蔓，我沒有對不起你過什麼吧？不和你做朋友是我的權利吧？你不想學習，無所謂上什麼大學，只想談戀愛，我為什麼還要和你做朋友？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不懂嗎？！”

　　說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眼框紅得可怕，眼裡全是眼淚。好像是情緒被引爆了，一口氣都不緩，繼續沖葉蔓咆哮，“十七年的感情，我為你做了多少事你為我做了多少事，你心裡清楚！你有什麼資格欺負我！！！”

　　葉蔓僵在原地，姜昕抬手抹了一下眼淚。

　　不再管葉蔓，她目光轉向前方，在不遠處又看到厲沉，不知道他怎麼又出現了。她情緒起伏得厲害，直接往前走，走過厲沉面前，突然又退幾步倒回來。

　　站到厲沉面前，她試圖控制一下情緒，但沒控制得怎麼好。

　　積攢在心裡的所有情緒在這一刻都繃不住了，甚至連理智都不再有。她紅著眼睛轉頭看向厲沉，第一次這麼勇敢地看著他，借著情緒對他說：“欺負弱小很好玩嗎？很有成就感嗎？學校裡沒有人真的惹過你吧？誰不是爸媽從小捧著長大的，憑什麼到學校念個書要被你欺負？！”

　　說著話便哽咽得厲害，姜昕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裡情緒滿溢，是沖天的委屈和憤恨。她直直盯著厲沉的眼睛，看到他眼底。

　　嘴唇顫抖得厲害，唇色慘白，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眶裡滾出來。

　　厲沉沒說話，突然從薄夾克的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送到姜昕面前。

　　姜昕被他的舉動打亂了一點注意力，移開目光。她沒有伸手去接他的紙巾，低頭忍忍情緒，吸一下鼻子，抬起胳膊直接用校服袖子使勁擦乾臉上的眼淚。

　　厲沉和葉蔓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似乎是被她嚇住了。

　　姜昕擦乾眼淚就踩上踏板騎上了車，踩著車子飛快地往前騎。騎不過幾米，眼角的淚水又開始瘋狂湧出來，被風吹著滑到耳垂邊，滑進脖子裡。

　　她拼命地忍，卻發現越忍越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