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姜昕聲音低低的，“我不用你送……”

　　程羿東突然抬頭看住她，看得她直接噤了聲，自己卻用平淡閒適的語氣繼續說：“我答應孟旭要照顧好你，得送。”

　　他是為了孟旭做的這些？

　　剛才那麼詭異地給她擦手，也是因為孟旭？

　　姜昕默默把手放到被子下，順便把被子往上拉一拉，側起身子不再說話。她也不是完全沒話可說了，只是發現，好像不管說什麼，都會被程羿東給擋回來。

　　程羿東看著她悶不吭聲把手藏到被子下，目光定了定。他也沒再多說什麼，簡單吐出最後一句：“睡吧。”

　　姜昕確實又虛又累，閉上眼睛沒多片刻就又睡著了。

　　到點後被程羿東叫醒，迷糊著腦子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跟他下樓出醫院。因為虛，她走路很慢，腳步也是肉眼可見的重。

　　跟著程羿東往電梯走的時候，姜昕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前世的畫面。只是前世，她是一動不能動地坐在輪椅上，被程羿東推著出醫院。而這一世，她四肢健全地跟著他。

　　姜昕之前排斥見到程羿東，就是不想因為看到他，被提醒著不斷想起前世坐在輪椅上的點點滴滴。現在事實也證明，他確實會讓她想起那時候的每一件小事。

　　但經過這幾次見面後，她現在也發現，越想躲掉的人和事就越往自己面前撲。因此她也清醒地意識到了，她想把所有不堪的往事徹底塵封當沒發生過，想把自己這一世的人生和前世完全割裂開，這不現實，因為那些永遠都是她經歷中割除不掉的一部分。

　　電梯裡人不多，姜昕站在程羿東旁邊，輕輕吸了一口很長的氣。

　　目光垂落在鞋尖上，她埋著頭在心裡默默地想，既然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那就逼自己勇敢一點，努力面對、接受和克服這個心理陰影吧。

　　程羿東不知道她悶悶的不說話在想什麼，在電梯下行到樓層一的時候，他看著電梯門打開，突然問姜昕：“明明是食物中毒昏倒，醒來的時候，為什麼會去摸腿？”

　　姜昕的思緒還在神遊，沒太聽清他說什麼，收收注意力看向他：“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程羿東邁開長腿出電梯，姜昕慢一步跟上。

　　他把問題重複一遍，腳步放得很慢，帶著她去開車。

　　姜昕撒謊胡編，“沒有摸腿啊，就是突然驚醒，本能反應地彈坐起來了。”

　　程羿東看她一眼，“是這樣？”

　　姜昕點頭，聲音虛，“嗯。”

　　程羿東不計較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他也就是隨口那麼一問。

　　他總是能發現她各種細微的表情和細小動作，甚至能生髮出奇怪與不奇怪的感覺，像一個經驗豐富敏感細心的老偵探。

　　程羿東開車送姜昕去學校，車子從醫院開出去停到學校南大門外，也不過就花了十幾分鐘。

　　他手搭方向盤，從車內後視鏡裡看著姜昕行動緩慢地下車，對她說：“好好考試，撐不住的話不要硬撐，有需要讓孟旭給我打電話。”

　　姜昕下車的動作停頓一下，看向後視鏡，在鏡子裡碰到程羿東的眼睛。

　　只是一瞬，沒多出一秒的停頓，她連忙收回目光繼續下車，很呆地應他一聲，“哦。”

　　下車雙腳落了地才又想起來，回頭跟程羿東再說一句：“真的很麻煩，謝謝你哦。”

　　她沒帶上程叔叔那個稱呼，對他的態度也平和了很多，程羿東笑一下，“不客氣。”

　　等車門關上，他沒有立即就走，而是轉頭往車外看去，看著姜昕步伐緩慢地進學校大門，才收回目光踩上油門開車走人。

　　姜昕從車上下來後就發現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她，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是程羿東的車引起了這些人的注意，她便把頭往下埋了埋。

　　進學校後她沒有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考場。

　　爬著樓梯好不容易走到考場門前的時候，看到孟旭正站在她的考場外看試卷。

　　看到她來了，孟旭把手裡的試卷卷起來，小跑兩步到她面前，問她：“怎麼樣？好點了嗎？醫生說你能來考試了嗎？我小舅舅呢？”

　　姜昕站住歇口氣，“你的問題有點多呀。”

　　說完了沒回答孟旭的話，反倒問他：“怎麼是你小舅舅留在那裡照顧我啊？我跟他都不熟，怪不好意思的。”

　　孟旭吱唔解釋，“他讓我回來抓緊時間多複習複習，再休息一下，說怕我下午精神狀態不好影響考試。我沒說過他，就只好回來了。”

　　姜昕也是這一世和程羿東接觸幾次才發現，他原來這麼霸道，而且是那種奇怪的平淡式的霸道。

　　於是她又有點恍惚，不知道前世的他和這一世的他，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距離考試開始的時間不剩多少，姜昕看到孟旭胳膊上掛著自己的書包，沒再站著跟他多說，伸手接下來道：“進考場吧，考完試再說，加油啊。”

　　孟旭點頭：“你也要加油。”

　　下午要考兩門，兩門之間的休息時間是半小時。

　　從一點半開始考第一門，考完第二門科目結束，是傍晚五點半。

　　姜昕打算好了，考完試後她借孟旭的手機給姜媽媽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食物中毒已經沒大礙了這件事，再自己去醫院輸液。

　　輸完液狀態好的話，她就打車回家。

　　她一直就是個不太喜歡開口麻煩別人的人，前世沒成年那會，也是遇事就喜歡自己默默扛，主要是太過懂事，不想給家裡人帶去麻煩和負擔。

　　她不太會拒絕，也不太會撒嬌提要求爭寵愛。

　　這一世她的心理年齡不止十七歲，又有在輪椅上完全靠人照顧而活著的經歷，自然比前世更懂事，更不想麻煩家裡人。

　　姜爸爸和姜媽媽的工作壓力都很大，經常加班，她得體諒他們。

　　下午的兩個科目順利考完後，姜昕按照自己計畫好的，借孟旭的手機給姜媽媽打電話，對她說：“媽媽，我是姜昕。我好像因為昨晚吃串串吃壞肚子了，中午掛過水好多了，現在還要去再掛，所以我晚點回家。”

　　姜媽媽聽到這話自然關心，“吃壞肚子了？嚴不嚴重啊？”

　　姜昕捏著手機，聲音小小的，“不嚴重。對了，我姐姐呢？她有沒有吃壞肚子啊？”

　　姜媽媽還真不知道這個，“她沒跟我說啊。”

　　“哦……”姜昕說著話目光掃到旁邊，看到幾個同學圍上來和孟旭打招呼。掃一下收回目光，她把注意力更多放在和姜媽媽的對話上，“那你問問她啊，我這邊沒什麼大礙，再掛一次水養養，應該就差不多了。”

　　姜媽媽工作忙有點抽不開身，“昕昕你在哪裡掛水？要不我等會下班有時間的話，走那帶你。”

　　忙就算了啊，她也不是多嬌氣的小公主，姜昕對著電話說：“我自己可以的，媽媽你安心忙吧。如果有需要，我再打電話給你。”

　　電話掛掉後，姜昕想把手機還給孟旭，發現他已經被幾個男同學團團圍住了。仔細聽一下，他們都在八卦程羿東，一個高個子男生摟著孟旭的脖子說：“程羿東是你親舅舅，哥們你真能瞞得住啊！”

　　孟旭不好意思，“你們怎麼知道的？”

　　摟著他的男生收一下胳膊，“好多人中午都看到了，就在南大門外，人家都聽到你叫舅舅了。車是很低調，但車標也沒擋起來啊。我還跟你說，現在好多女生在YY你舅舅，說你舅舅帥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沒有天理。真是太世風日下了，我為祖國的未來擔憂。”

　　孟旭被摟得難受，動作溫和地扯開摟著他的男生的胳膊。他看姜昕已經打完電話了，沒再接這個話題，直接從幾個男生當中走出來，到姜昕面前，“好了嗎？我們出去吃點東西，然後去醫院吧。”

　　姜昕把手機還給他，“走吧。”

　　孟旭和身後幾個男生打聲招呼，留下他們原地，自己跟姜昕出學校。

　　那幾個男生還在八卦，“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算是知道低調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了。”

　　班裡那多人，估計沒一個人看出來孟旭是霧城首富程羿東的親外甥，他一點不像有錢人。又老實又本分，平時說話都是和聲細語的。

　　原來還真有脾氣這麼好的有錢人。

　　而八卦話題還在繼續：

　　“我有個這樣的舅舅我得上天。”

　　“你看厲沉，沾到點關係就那麼叼，還是孟旭實在。”

　　“別說厲沉了，小心隔牆有耳。”

　　“是啊，有人因為這種事被找過麻煩，別說了……”

　　“那不說了不說了，回家回家……”

　　**

　　姜昕沒有真想讓孟旭陪著自己去醫院，叫他走就是看出他不想和那幾個男生多聊程羿東。她和孟旭走到校外，定在路口折角上，對他說：“我吃點東西自己去就行了，現在感覺好多了，你別耽誤時間跟我去了，直接回家吧。”

　　孟旭張開嘴剛要說“不行”，結果一個字都還沒吐出來，突然聽到一句惡意滿滿的調侃：“喲……學校大門口約會呐這是？兩個好學生？”

　　孟旭和姜昕一起循著聲音看過去，便看到厲沉帶著幾個人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

　　厲沉嘴裡嚼著口香糖，一臉玩世不恭，不管他們什麼臉色，直接沖姜昕又說：“小胖子，給的號碼打不通啊，你是換號了，還是報的假號？”

　　姜昕不敢惹他，但因為有孟旭在，也不像之前那麼慌。她下意識地往孟旭身後躲一點，低眉開口道：“不是假號，家裡人說玩手機影響學習，手機被沒收了，不給用了。”

　　嘴裡的口香糖還在嚼，面前這個小胖子的慫樣有點讓人煩燥。厲沉暴躁地把口香糖吐掉，然後很痞地看向姜昕：“小胖子，你就這麼怕我？我他媽是打過你還是罵過你啊？見我跟見了鬼似的，信不信老子真發脾氣給你看啊？”

　　孟旭不怕厲沉，直接往姜昕面前一站，把她整個人擋在自己身後，很有勇氣地盯著厲沉，“姜昕是我好朋友，我不准你欺負她。”

　　厲沉看著孟旭嗤笑一聲，然後臉色瞬間一冷，微彎腰湊近孟旭。他眼神陰狠暴戾，聲音沉得像鐵石疊摞，“在這裡充什麼護花使者？要不是有程羿東，你他媽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