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小時後，抵達西山。

　　姜昕在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睛，車已經停穩了。她迷迷瞪瞪地轉頭看程羿東，剛睡醒說話有點鼻音，“到了嗎？”

　　“嗯。”程羿東解開安全帶，“他們都下車了。”

　　困頓的意識明晰起來，姜昕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往外面看，打開車門把遮陽帽往頭上一戴，便找著姜昩那邊去了。

　　姜昩和三個長輩在一起，有說有笑，氣氛很融洽。

　　等程羿東和姜昕下車和他們匯合，六個人一起往景區裡去。一路走過去，還是程羿東和姜昕被丟在後面，像兩個完全融不進集體的人。

　　來之前姜爸爸和姜媽媽就稍微做了點計畫，現在帶上了程媽媽和程羿東，計畫也沒變。按照原來想好的，上午涼爽的時候去爬爬山摘摘水果。

　　現在這時節，西山上能供遊客採摘的水果不如秋天多，也就聖女果火龍果水蜜桃這些。

　　等摘完了果子，中午在景區找個餐廳吃飯。

　　吃完飯休息一會，再去仙龍洞逛逛。

　　仙龍洞是西山一個有名的景點，傳說是以前龍住過的地方。洞內空間很大，怪石林立，鐘乳倒掛，看起來倒也很有意思。

　　而其實說白了，就是溶洞。

　　六人成行，按計劃先去爬爬山放鬆放鬆筋骨，然後去摘果子。

　　因為程媽媽年紀大，走一小程便要歇一會，摘果子的時候她也幾乎都是找地方坐著。累歸累，但也是真高興。難得這麼些年輕孩子陪著，心都跟著年輕了好幾歲。

　　果子摘完後，拎了幾塑膠袋放車上去。

　　為了這點果子，真是又花錢又花力氣，所以水蜜桃咬在嘴裡的時候，比超市里買的不知道甜多少倍。

　　姜昕洗了幾個小番茄捏在手裡吃，白白的手指間是鮮紅的番茄果，落在眼裡像美食雜誌裡的攝影圖。

　　因為她和程羿東全程被組織拋棄，沒人搭理他倆，兩人便自動抱團取暖，一趟果子摘下來似乎也就自然而然地熟起來了。

　　去餐廳吃飯的路上，姜昩和三個家長還是走在前，把姜昕和程羿東丟在後面。

　　沒人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總之看起來不是故意的。就是程媽媽愛跟姜昩說話，而姜爸爸姜媽媽尊重年齡大的程媽媽，所以就隨步跟著照顧。

　　程媽媽見了程羿東愛答不理，除了需要用他，其他時候就不讓他靠近。姜昩更是有了程媽媽可以聊天，完全不理自己的親妹妹。而姜昕如果跟著姜爸爸和姜媽媽，那就完全像個離不開爸爸媽媽的拖尾累贅。

　　這尷尬的處境，兩人齊齊被冷落。

　　好在姜昕和程羿東都習慣了各自的家庭氛圍，全都無所謂。

　　也因為這樣，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感頓時都消了不少。因為程羿東是程媽媽的兒子，而姜昕是姜爸爸姜媽媽的女兒，於是就成了——都是出來玩被父母扔在後面不管的倒楣孩子。

　　姜昕走在程羿東旁邊，捏一顆小番茄送進自己嘴裡。

　　咬下去，滿嘴都是酸酸甜甜的番茄汁肉。

　　吃了兩顆，她想起了程羿東。

　　轉頭看他一眼，把拿著小番茄的手送到他面前，鬆開手指，“吃嗎？”

　　程羿東不客氣，也不挑剔，直接從她手裡捏一顆。

　　姜昕收回手來，往自己嘴裡塞一個，沒有及時咬下去，嘴巴被撐得鼓起一個半球，她就這麼問程羿東：“好不好吃？”

　　程羿東看著她這樣，有點想笑。

　　他還記得她沒瘦那會，和他一起吃飯時候的樣子。吃什麼都很香，嘴裡塞的滿滿的。

　　他沒回答，直接沖姜昕伸出手。

　　姜昕很明白，像很大方懂事的小孩一樣，把手裡的小番茄又分了幾顆給他。分好了繼續並肩走，一高一矮，用相同的姿勢吃著小番茄邁著步子。

　　程媽媽抽空偷偷回頭去看，看兩人聊得很好，比昨天熱絡，嘴角閃過一絲暗喜的笑意，像只千年成精的老狐狸。偷看完就又轉回頭去，繼續和自己旁邊的三位聊天說話。

　　從專業聊到家常，從家常聊到家國政策。

　　西山靠湖，中午在餐廳吃飯，吃的都是湖鮮水產。

　　吃飽了，找地方休息睡個午覺，再一起去仙龍洞。

　　仙龍洞進洞便黑，沒有太亮的照明，到處紅綠藍不太亮的彩光燈。

　　空間昏暗，氣氛詭異。

　　洞裡除了奇形怪狀的石頭，還有水，水上建了四處平橋。橋身板木老舊，在燈光下愈顯出一種歷經歲月雕琢的滄桑感。

　　姜昕和程羿東一起，從石頭區走到平橋段。

　　暑假遊客不少，人頭人身在光影下晃動，有時候都看不清誰是誰。有人去爬石頭，爬到最高的石頭上站著往下看。

　　姜昕怕摔，只走走看看不亂爬。

　　走到平橋上的時候，不知道誰踩到了她的鞋跟。

　　昨天姜昩給她買的鞋子，不是很跟腳的那種。她正想彎腰把鞋跟拔起來，突然後面的人一擠，還沒來得及彎腰，便被推著往前猛衝了兩步，而那只鞋子再一次被踩，還直接被踩掉了。

　　姜昕抬起被踩掉鞋子的腳，身形不穩，一把抓住程羿東的胳膊。

　　有點不好意思又放開，跳著往旁邊避避，對他說：“我鞋子被人踩掉了。”

　　說完，她往後面的橋面上看過去，試圖在人群腳下找到自己的鞋子。

　　程羿東伸著胳膊讓她扶，看到姜昩幾個人緊跟在後正走到面前，便沖姜昩說：“姜昕鞋子被踩掉了一隻，幫忙找一下，你身後看有沒有。”

　　鞋子？姜昩回頭往平橋上看，“沒有啊。”

　　程媽媽和姜爸爸姜媽媽跟著一起找了會，都沒找到。然後程媽媽看一眼橋下清清水面，再看向姜昕：“不會被人踢下去了吧？”

　　這個還是很有可能的，姜昕懵一下，鬆開程羿東的胳膊來抓姜昩，“不會這麼倒楣吧？”

　　出來景區玩一趟，能把鞋子玩沒一隻，她也是賊牛了。

　　為了不讓她光腳走路，程媽媽幾個人又一起前後找了會，結果還是沒找到，於是只能對她說：“小丫頭，你這還真是點背。”

　　姜昕鬱悶了。

　　程媽媽卻不當大事，直接拍拍程羿東的胳膊，“下面也沒有多少了，程羿東，你來背小丫頭。”

　　程羿東看向程媽媽，瞬間明白了點什麼。

　　姜昕在那邊擺手說不用，“我自己慢慢走吧。”

　　程媽媽安排她跟安排小學生似的，“這得走到什麼時候？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也不會立即回去，還要去別的地方逛逛。你讓程羿東把你從這洞裡背出去，讓他先帶你去附近找個鞋店買雙鞋，很快就回來了，我們還能接著玩。”

　　這里程媽媽最大，又是搞教育的，說話總有種權威感。

　　但姜爸爸不好意思麻煩程羿東，過來開口說：“我背昕昕去買吧。”

　　姜媽媽也說：“讓她爸爸背吧。”

　　程媽媽抬手一把擋住姜爸爸，“昩昩爸爸，你多大歲數了？你能比得上程羿東身子結實力氣大？這點事累不到他，讓他背。他一天天練那些力氣沒地方使，就該這種事上用他。再說我們一起出來玩的，玩得這麼開心，講究什麼你啊我啊的。”

　　程羿東看著程媽媽的臉已經忍不住要笑了，他從來都不知道，他這訓起人來嚴厲得要死，道理一套一套的親媽，居然還會演戲。

　　這戲他無比樂意配合，很自覺地去姜昕面前曲腿蹲下來，“上來吧。”

　　姜昕還沒來得及有反應，程媽媽就過來拉著她的胳膊，讓她往程羿東身上趴。程羿東直接握住她的腿，很輕鬆地把她背起來。

　　站起來微回頭，“趴好了。”

　　太突然，姜昕臉蛋瞬間紅成了熟柿子，想回頭叫姜昩沒叫出來。

　　她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的話會很奇怪，於是默了聲。

　　畢竟在三個長輩眼裡，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她掉了鞋沒法走路，幾個人里程羿東最適合背他走，就讓他背好了。

　　程羿東背著姜昕走剩下來的仙龍洞，洞裡彩光鋪石。

　　遊客沒有減少，而周圍所有的喧囂似乎都在這段時間裡歇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程羿東的背上貼著姜昕的心跳，直接傳遞到他的左心房。

　　他突然出聲，“姜昕。”

　　姜昕心臟突突地跳，卻假裝鎮定，“嗯？”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默一會，“快到洞口了。”

　　姜昕往前看一眼，“哦。”

　　**

　　從仙龍洞走到停車場，山間涼風把姜昕臉上的熱度吹散不少。但在車裡坐下來的時候，她的耳根還是紅的。為了避免尷尬，她把大帽子再戴起來，擋住耳朵。

　　程羿東開車帶她離開景區去找了家鞋店，進店後讓她在換鞋沙發墩上坐下來，讓她自己看一看。

　　姜昕坐著轉頭掃一圈，隨便挑了雙小白鞋，看中後就要起身單腿跳過去拿。

　　程羿東在她站起來的時候阻止了她，“哪雙？”

　　姜昕只好又坐下，指一指自己正前方牆面架子上的那雙小白鞋。

　　程羿東意會，拿了鞋過去給她試。

　　往她面前走的時候，他把鞋帶鬆開一些，然後到她面前直接曲腿單膝落地蹲下，把松好了鞋帶的鞋子送在她腳邊。

　　看他單膝下蹲給自己穿鞋，姜昕驚得連忙把光著的那只腳猛地往後一縮，藏在另一隻穿了鞋的腳後面。那只腳和她的臉一樣驚怯，露出一點白皙的腳背。

　　程羿東也有些怔愣，視線裡一隻欲藏欲露又白又嫩的腳，在躲避他。

　　他深深吸口氣，放下手裡的鞋子起身，“試試看。”

　　姜昕等他起了身，才把腳伸出來塞進鞋子裡。尺碼正合適，她也不再挑，直接把另一隻也穿上，“好了，就這雙吧。”

　　程羿東付了錢，帶著姜昕離開鞋店，外面的日頭已經偏西。

　　下午餘下一點時間，還是在閒逛中度過的。一般出遊到景區玩，也就是吃吃走走看看，難玩出什麼新花樣。不過就是親近親近大自然，開闊開闊心情。

　　回程，姜昕還是坐在程羿東的副駕上，程媽媽也還是沒坐程羿東的車。

　　快到城區的時候，程羿東對姜昕說：“把我手機號記一下吧，以後有事的話可以直接打我電話。”兩人抱團取暖一整天，也該在彼此的通訊錄裡留有備註了吧。

　　自從放暑假開始，姜昕換了新手機卡。

　　她從小包裡把手機摸出來，解開鎖屏，“你說。”

　　程羿東把號碼報給她，她直接撥了過去，手機鈴聲在車廂裡響起來，跳動起一連串音符。

　　把姜昕送到社區，程媽媽從人家的車上下來，這才上程羿東的車。

　　又是一副累得昏昏欲睡的樣子，這次卻什麼都沒有絮叨。

　　她從上車就開始眯著眼睡，一直睡到家。

　　程羿東回頭把她叫醒，她拎上包下車的時候問他：“不陪你爸爸吃個晚飯？”

　　程羿東車子不熄火，“晚上有事，下次的吧。”

　　他也不跟他父母一起住，都是抽空回來陪他們吃飯。

　　程媽媽太累了，也沒心情留他。

　　正要讓他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她拿起自己的包拉開拉鍊，從裡面掏出來一個半透明塑膠袋，拿著送到程羿東面前，“給你，拿回去做個紀念吧。”

　　不知道什麼東西，程羿東伸手接下來。

　　程媽媽拎著包下車走了。

　　他坐在車裡，打開塑膠袋一看，瞬間就懵住了。袋子裡裝著的，居然是姜昕左腳丟掉的那只鞋。

　　他當時就想到鞋子可能是程媽媽故意踩的，但他還以為程媽媽直接把姜昕的鞋踢平橋下的水裡了。誰能想到，她居然裝在包裡帶回來了！

　　他之前覺得自己變態得沒有緣由，現在看著手裡那只小小巧巧的鞋子，感覺終於找到一點原因了——怕不是遺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