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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馴服的鹿》第2章
第2章 Deer 02

  「……」

  孟濡怔楞兩秒,才反應過來阮菁說的是誰。

  她蹙了蹙眉。她明明跟阮菁說過,不要用「小狼狗」稱呼對方。

  他們之間不是那種關係,她一直把對方當做親人、弟弟或者小朋友,絕對不是調笑的曖昧對象。

  也許是孟濡的六個點發揮作用,阮菁換了一種稱呼,委婉說:「我看到你家小哥哥了,行了吧?」

  孟濡穿好鞋子,拿起包出門,懶得糾正阮菁的用詞。等電梯時順便回復了下:【他去那裡挺正常的。】

  阮菁口中的小狼狗,是今年剛上大一的陸星衍。

  他和孟濡說是親人又不是親人,說像姐弟也不像姐弟。

  孟濡定居國外之前那幾年,他和孟濡一直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相處幾年,孟濡多多少少對那小孩的脾性有所瞭解,驕傲古怪,野性難馴。

  陸星衍高中時就因爲常常曠課,打架吸烟,被請了好幾次家長。每次都是孟濡前往接受老師的批評。

  現在他大學,出現在酒吧,孟濡真是一點也不稀奇。

  阮菁却不瞭解陸星衍的性格,關心問:「我看他好像心情不好,坐那喝悶酒,你不過來勸慰一下你家小孩嗎?」

  孟濡踏進電梯,對著鏡子攏起壓進圍巾的頭髮,扎成馬尾。鏡子裡的女孩輕聲說:「他看到我才會心情不好。」

  阮菁不明所以,「什麽意思?你們吵架了?」

  孟濡搖了搖頭,接著又嘆一口氣。

  她才回國多久,怎麽有功夫跟一個小孩吵架?

  ……她都還沒見他呢。

  電梯停在負一層,譚曉曉的車就在地下停車場。

  孟濡坐進車厢,和她一同前往覃大。

  微信那端阮菁還在等回復,孟濡却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明。

  車子行駛到覃郡最高的一幢大厦下,孟濡拿出手機編輯了一句話:【我晚點會過去,幫我看著點他。】

  說完,鎖掉屏幕,視綫移向車窗外。

  覃郡這幾年變化很大,原本最高的曜安大厦已經被新樓取代。

  高樓一座座拔起,街道却仍舊乾淨,草木如新。

  孟濡托著腮,不知不覺就想到半年前和那個小孩的一通電話。

  當時陸星衍高考結束,成績考得三年來最好。班主任一面爲這個問題學生頭疼,一面又因爲他的成績喜上眉梢,特地給孟濡打來電話讓她慎重爲他選擇學校。

  按照陸星衍那年的成績,可以上北京很好的大學。孟濡每天抽出兩個小時,幫他研究北京的好學校和好專業。

  但陸星衍却執意留在覃郡。

  孟濡都不知道他堅持的理由是什麽,才說了一句「你不是想離開家嗎」,後面那句「北京會有更好的發展」沒來得及出口。少年像被點燃的火引,在電話裡隔著九千多公里的距離勃然憤怒又不留情面地說:「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以爲什麽事情都能爲我做决定。」

  然後……他們就半年都沒有聯繫。

  就連這次回國孟濡也沒有說。

  誰知道小朋友是不是還在生氣。

  孟濡摸了摸臉頰,濃長的睫毛輕斂,不無惆悵地想——

  男孩子的心事真是好難猜啊。

  覃郡大學在北大學城。

  開車需要二十分鐘。

  孟濡和譚曉曉到時,校園裡停了很多車。路燈暗昧,映照著樹下三三兩兩結伴的學生。

  大家都是來看覃郡劇院芭蕾舞團表演的,連隔壁僅有一條街之隔的南大也來了不少人凑熱鬧。

  譚曉曉將車停在一座圓形拱頂的藝術館前,替孟濡拉開車門說:「這裡是舞團平時訓練的地方,一樓是表演大廳。團長就在一樓等著您,孟老師,我帶您過去。」

  孟濡點了點頭。

  大廳已經坐了不少人,譚曉曉領著孟濡從側門進去時,入目盡是烏泱泱的頭頂。

  觀衆席分爲兩層,舞團團長就坐在池座第一排的中間座椅。她看到孟濡過來,熱情地起身迎接。

  團長是名四十上下的女性,容貌和睦,氣韵俱佳。

  她應該等了孟濡很久,握手時手心微凉。她笑著說:「孟老師,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孟濡在她身邊坐下,說實話,這兩天聽到這個稱呼的次數有點多。她有些不好意思,「您就別叫我老師了,您是覃大舞蹈學院的院長,又是我的前輩,您再叫我『老師』,我才是真的不敢來了。」

  團長笑了笑,對這名女孩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團長依言叫她的名字,兩人又聊了一會兒。

  不多時,演出開始。

  這場舞劇的名字叫《仲夏夜之夢》,改編自莎士比亞的經典喜劇。

  輕靈的音樂聲中,演員一個個入場。台下觀衆瞬間變得闃靜,專心地盯著舞臺。

  孟濡也在往臺上看,却更多地關注演員的肢體、技巧和情感表達。

  一個小時後,一場歡快夢幻的舞劇落下帷幕,孟濡跟著身後的人鼓掌。

  耳邊「bravo」的喝彩聲不絕,但其實就孟濡而言,這場舞劇仍有許多不足。

  她在腦海中記下日後排練的重點,又和團長確定了一下每周訓練的時間,道別後,跟隨著人群離開了場館。

  臨走前團長遞給她一本學生資料,對她說:「這是舞團成員的履歷,方便你瞭解團裡的學生。咱們現在就可以選擇明年參加舞劇的人員了,你回去後看一下。」

  孟濡將資料放進包包裡。其實看過剛才的演出和飛機上的視頻後,她心裡已經有點數了,只是仍不能對應每個人的名字,所以還挺需要這本資料的。

  不過她也沒時間多看……

  孟濡站在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

  ——她當然沒忘記阮菁還給她準備了接風宴。

  車子在夜幕裡穿梭,最後停在阮菁說的位置。

  這裡是覃郡的商業街,即便夜晚也依舊亮如白晝,行人絡繹。dirty pub就在孟濡面前的這棟大樓最高層,但她找了十幾分鐘才找到酒吧入口。

  電梯裡只有一個按鈕,從一樓升至頂樓。

  門打開,外面果然站著一個笑容明朗、眉眼清俊的小哥哥。

  大概阮菁提前知會過,孟濡說明了來意,小哥哥就領著她往卡座的區域走。

  越過舞池,最深處的沙發上坐了五六個人,看樣貌都是孟濡以前在舞蹈學校的熟人。

  阮菁站在單人沙發上,手裡搖著骰盅,氣氛和背景密集的鼓點聲一樣火熱。不等孟濡開口,阮菁已經扭頭看見了她,扔下骰子興高采烈地撲上來喊:「濡濡——!」

  聲音響亮。

  孟濡懷疑阮菁這些年不跳舞蹈,改練美聲了。不然底氣怎麽這麽足?

  她推開阮菁的腦袋,捂著被撞疼的腦門問:「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阮菁沒說話,那邊穿著西裝的男人替她答:「一瓶伏特加,你再不來她就要去門口跳《失戀陣綫聯盟》歡迎你了。」

  阮菁指著男人,「周西鐸,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攔著我們切濡濡的蛋糕,我會無聊到只能喝酒嗎?」

  男人聳了聳肩。

  孟濡不免好笑,這兩人從八歲剛認識起就鬥嘴,沒想到鬥了十幾年還沒完。她拉著孟濡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和周圍人打了一圈招呼。

  大家都學過幾年舞蹈,也知道她這次回國來是爲什麽。念著她今天剛下飛機,大家只要求罰她喝三杯紅酒。

  孟濡其實酒量一般,不過爲了不掃大家的興,還是乖乖一杯一杯地喝了。

  衆人熱鬧地起哄,開始切蛋糕。孟濡將阮菁拉到一旁,趁著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問道:「你不是說看到陸星衍了嗎,人呢?」

  阮菁來之前沒吃晚飯,又喝了一肚子酒,這時正跟其他人一起盯著蛋糕。聞言伸手指了個方向,說:「就在那裡。」

  孟濡隨之看去。

  那是斜對面的一組卡座,孟濡進來時沒有注意。那裡坐著三名女孩和兩個男生,男生統一穿著白襯衣黑色馬甲的酒吧制服,十九、二十歲的模樣,相貌帥氣,却都不是陸星衍。

  孟濡看了有兩分鐘,問阮菁:「哪裡?」

  阮菁:「就那……」

  阮菁跟著看去,却也楞住了。

  「咦?」

  她奇怪,「剛剛明明在那兒坐著的。」

  孟濡收回視綫,不得不懷疑地望著阮菁,「你該不會是看錯人了吧?」

  她知道陸星衍愛玩,但那小孩一向沒錢,怎麽會來這種燒錢的地方?

  阮菁矢口否認:「不可能!」她就差沒舉著手指對天發誓,「我見過他,四年前你幫他開家長會的時候,還是我開車送你們去學校的。你忘了麽?」

  孟濡:「……」

  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男孩子的變化大。孟濡三年不見陸星衍,都不能保證能立刻認出他。

  阮菁只見過他一面,怎麽能確定不認錯?

  阮菁似乎也認識到這個可能,尷尬地沉默幾秒。

  她說:「我真的看見他了……」

  孟濡:「那他人呢?」

  阮菁崩潰了,「我哪知道!」

  ……

  卡座背光處,孟濡和阮菁看不到的角落。

  沒錢小孩陸星衍正低著頭,漂亮的眼尾微垂,一遍一遍重洗手中的紙牌。

  他臉孔好看,眉烏目漆,膚色偏白,有些頽廢的少年氣,即便往那一坐一聲不吭也吸引人的注意力。旁邊女生觀察他很久了,此刻不著痕迹地挪到他身邊上,伸手拈住他手中的紙牌問:「阿衍,你在想什麽?這副紙牌你都已經洗了三遍了。」

  陸星衍不答,手却沒有徵兆地鬆開,紙牌撲簌簌掉了一地。

  女孩臉色一變。

  他背脊一鬆沉進沙發裡,面上陰晴不定,不知對著誰說了一句:「煩死了。」

  女孩:「?」

  女孩以爲他在駡自己,表情也有些不好。幸虧對面兩個男生及時出聲救場,氣氛才勉强緩和了些。

  但陸星衍依舊歪在沙發裡一動不動,表情就像死了一般。

  大夥兒都知道他素來脾氣怪,這會兒也沒有特別留意他,各玩各的。

  與他們這邊靜悄悄的空氣不同,對面卡座顯得格外鬧騰。

  那邊好像在迎接一個今天剛回國的女孩,他們剛才聽到了一些,女孩是跳芭蕾舞的。

  這次回國爲了擔任覃郡劇院的芭蕾老師。

  只是他們對芭蕾幷不瞭解,也不知道足尖鞋的緞帶究竟該繞幾個圈。只覺得那個芭蕾舞女孩特別有氣質,忍不住多瞟了幾眼。正好看到她的同伴開香檳,濺出的酒液落到她圍巾和衣擺上,她表情有點無奈,輕輕踢了下開香檳的那個男人小腿,解下圍巾朝洗手間的方向走。

  陸星衍這桌就在去洗手間的必經道路上。

  孟濡看了眼指示牌,往這邊來。

  原本她從他們面前經過,今天晚上就什麽事都沒有。

  但一直窩在沙發毫無動靜的陸星衍眼皮跳了跳,在孟濡走到他身側的時候,伸出長腿,毫無預兆地攔住她。

  孟濡也沒料到有人會絆自己,一時不察,傾身朝前面倒去。

  少年在她倒下的一瞬間攬住,帶到自己懷中。

  他埋首在她頸窩,呼出濃重酒氣。

  他冰凉的唇貼著她溫熱細嫩的皮膚,壓抑了一晚上的氣憤和無力突然都找到了宣泄口,有些控訴地說:

  「你還知道回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衍:煩死了,只有我不知道她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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