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Deer 43
「……」
這根本不需要多問。
陸星衍初中、高中乃至大學收過的情書無數, 當面向他表白的女生也有很多。
高中時藝術班有個女生對他一見鍾情, 此後半年展開了大膽熱烈的追求。陸星衍雖明確拒絕過她,但女生依然堅持寫情書, 買早餐,放學後特地和陸星衍坐同一輛公交車, 還在校園廣播中實名爲陸星衍點播了一首《非你不愛》, 最後害得陸星衍和她一起被叫到教導主任辦公室, 遭到了社會主義的毒打。
走廊上, 少年穿著藍白相間的夏季校服, 清瘦挺拔,已初具成年男人的輪廓。
這次之後,女生再也沒有糾纏過他。倒不是因爲愧疚, 而是,陸星衍微垂眼簾, 散漫踱步又一字一句地說:「我有喜歡的人。」
他稍微回頭看著女生,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却不是因爲她, 一定是因爲他想到了心中的「那個人」。
「除了她, 我不會喜歡上別人。」
……
現在,陸星衍的心上人就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問他有沒有談過戀愛。
陸星衍喉結動了動, 心裡有一絲情愫翻滾。他有沒有談過戀愛, 她怎麽看起來挺期待的?
陸星衍莫名不爽, 反將一軍, 「你呢?和周西鐸談過戀愛麽?」這個問題他在意很久了。
「……」
孟濡在人來人往的等候大廳,被陸星衍問得啞口無言。她牽住他的手往樓梯間走,「別問了,陪我去一樓拿藥。」
衆所周知,醫院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電梯間。
毫無秩序,孟濡就算是瘦成筷子也擠不進去。
她上次來就是走樓梯,這次也不例外地拉著陸星衍走進安全通道。
只不過安全通道光綫暗,樓梯也陡,孟濡爲了保護雙腿避免意外,一進樓梯間就鬆開陸星衍的手扶住扶手。
陸星衍沉默了下,繼而不動聲色重新牽住孟濡的手,走到她下面一級臺階上,「牽著我,就算你摔倒我會在前面接住你的。」
「……」
孟濡想了想,沒有拒絕。
精神心理科在十二樓,下到一樓需要點時間。
樓梯間人不多,偶爾能看到幾名步履匆忙來看病的人。
走到一半,陸星衍清澈的嗓音忽然響起,「我沒有。」
孟濡:「?」
什麽?
少年轉過樓梯拐角,頭頂的聲控燈亮起,照得他鴉黑髮色變成柔軟的褐黃色。「我喜歡的人一直熱衷和我玩姐弟y。」
孟濡:「???」
孟濡想扔下他自己走了。
陸星衍掀了掀唇角,有些自嘲的意味。「我一直在爲你守身如玉啊。」
孟濡:「……」
孟濡沒法兒接,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兩級臺階。
忽然,陸星衍停步,回身恰好與孟濡的雙眸平視,「我都回答了,你呢?」
孟濡沒說話。
少年神情有一絲顯而易見的緊張,「你和周西鐸……有嗎?」
孟濡不明白,「你爲什麽這麽在意這件事?」
「這取决於我以後見到他是跟他打招呼還是跟他打一架。」陸星衍隨口說,他心裡清楚,就算孟濡跟周西鐸談過戀愛,他也不能把周西鐸怎麽樣,他只是嫉妒罷了。
孟濡想到不久前自己爲了拒絕陸星衍,沒有否認她喜歡周西鐸。
這小孩的心結估計就在這裡。但她如果說她一直把周西鐸當成好朋友,那她騙他的事不就不攻自破?
孟濡彎眸笑了笑,委婉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陸星衍:「……」
一樓,取藥處。
孟濡站在隊尾排隊,人很多,她大概排了十分鐘才拿到藥。
期間少年就一直站在她身旁,從下樓開始握著她的手遲遲沒鬆開,另一隻手玩著手機,姿態無比愜意。
孟濡試圖掙扎了下,却被少年更緊地握住。
拿完藥,孟濡準備離去,忽然身後一道遲疑的男聲叫住她:「姐!?」
孟濡回頭,姜冶站在幾步之外的隊伍最後,手裡拿著張藥單,視綫停落在孟濡和陸星衍身上,「你們怎麽也在這兒?」
孟濡幾乎是下意識,立刻甩開陸星衍握著她的手。
他們剛才牽手時正好側對著姜冶,孟濡的身體擋住姜冶的視綫,姜冶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那一幕。
姜冶離開隊伍上前,關心孟濡:「你也生病了?」
孟濡沒有看陸星衍現在是什麽表情,微微一笑,對姜冶解釋:「最近舞團忙,我身體太累,來醫院檢查一下,順便開點藥。你呢?」
姜冶不疑有他,「我陪我媽來的,她在樓上還沒下來。她最近頭疼得厲害,我陪她看看怎麽回事。」
說話間,姜冶才將視綫挪到陸星衍身上,語氣裡有些疑惑和意外,「怎麽是你陪我姐來醫院?」
陸星衍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不然?」
姜冶也說不出爲什麽不能是陸星衍陪孟濡來醫院。
只是剛才他遠遠地從背後看,兩個人走得很近,陸星衍微側著頭和孟濡說話,他險些以爲這兩人是一對情侶。
姜冶撇撇嘴,沒事找茬兒:「你現在還和我姐一塊兒住麽?你怎麽沒有好好照顧她,還是你給她添麻煩,她才累病了?」
陸星衍眼瞼下垂看著姜冶,他比姜冶略高些,「你怎麽知道我沒照顧好她?」
姜冶臉上寫著「這不是明擺著麽」,「你除了給我姐添麻煩還會幹什麽?」
「……」
陸星衍懶得反駁。
姜冶以爲他默認,「我姐照顧你這麽多年,你就不能知恩圖報,讓她省心一點?」
陸星衍對姜冶的偏見不以爲然,或者說,他對所有人的偏見早已習以爲常。
「你說得對,我會慢慢……」少年拖長腔調,手掌從後輕輕攬住孟濡的肩膀,舔舔唇角,「報恩的。」
孟濡:「……」
姜冶:「?」
姜冶沒料到陸星衍今天這麽好說話,一瞬間想懟的話憋回肚子裡。
他視綫在陸星衍和孟濡身上看了一圈,總覺得陸星衍和孟濡今天的關係有些不尋常,但至於哪裡不尋常……他也說不上來。
正好,電梯口有人喊姜冶一聲。
從電梯內擠出一名體態偏胖的四十多歲女性,燙著小卷,正是姜冶的媽媽,孟濡的舅媽。
「你不排隊拿藥幹什麽呢……」孟濡舅媽頭也不抬地問姜冶。
等走近了,才看見姜冶身邊的陸星衍和孟濡,微感意外地一笑,「這不是濡濡和阿衍麽?怎麽也在醫院,你們倆誰病了?」
孟濡向她打招呼,把剛才向姜冶解釋的理由再說一遍。
孟濡舅媽了然地點點頭,走到藥房外的隊伍末端排隊,隔著長長的人堆與孟濡說話:「你最近在什麽舞團工作?是比一般人累一點,誰叫你賺的錢多呢,我和你舅舅加一起都賺不了你這麽多錢。」
孟濡微怔。
好幾排隊的人一起向孟濡看來。
姜冶也覺得有些不妥,叫了孟濡舅媽一聲,「媽,你先排隊吧。」
「怎麽了?」孟濡舅媽不覺得有任何問題,瞪他說,「我這不是正排著呢麽,我和你姐姐說話呢,你別插嘴。」
孟濡對這名舅媽沒什麽感情, 當初姨夫姨母去世時,賣掉房子的錢,她還想過分一部分。
後來是姥姥出面阻止訓了她一頓,她才打消這個念頭。孟濡只是笑了笑,「舅媽,我只是拿跟大家一樣的工資。」
「可不是麽,你們跳芭蕾舞的一場演出費就很高吧。」孟濡舅媽感慨,語氣難免有些酸,幸好當初我和你舅舅沒有收留阿衍,讓他跟著你,不然我們可不保證能把他撫養長大,還供他讀大學。」
她問孟濡,「你一個月給他多少生活費?現在的小孩物質追求高,可千萬不能由著他們。我們家阿冶懂事,我給他的生活費他從不亂花,阿衍看起來挺能花錢的吧?」
孟濡舅媽將陸星衍從上到下看一遍。
「阿衍都長這麽大了。」她似是才認真看陸星衍,「你們一起住四五年了吧?一眨眼弟弟弟妹都走了這麽久了,本來好好的兩個人,收養了他沒多久就出車禍去世了。那麽嚴重的車禍,我聽說現場只有他沒事呢,可真命大……」
話裡話外,都是暗示陸星衍克死了他的養父母。
一旁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將目光投向他們,看熱鬧似的。
孟濡多少生氣了,淺淺吸一口氣。
她沒有當著大庭廣衆的面歇斯底裡,只是輕輕扯住陸星衍的袖子,將少年拉近自己身邊。「舅媽可能不知道,阿衍很早以前就不問我拿生活費了,他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賺的。」
「而且,」孟濡唇綫抿直,如果舅媽不提,她其實也不太願意想起這件事。「姨夫姨母車禍那天,陸星衍也受了很重的傷。舅媽沒有印象,是因爲沒有人去看他,他在醫院躺了一周多才出院。」
……
簡單地跟舅媽道了別,孟濡和陸星衍走出醫院,停在醫院前的空地上。
姜冶從後面追上,看看孟濡又看看陸星衍,一咬牙說:「對不起,我媽最近心情不好。過幾天要回去看奶奶,她總覺得奶奶偏心姐你和陸星衍。你們別跟她一般見識,就當她是頭疼說胡話了……」
孟濡這才想起來下下周姥姥生日,按例他們幾家人都該回去給姥姥過生日。
孟濡偏頭看向今天格外安靜的少年,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姜冶跟你道歉呢,你沒什麽反應嗎?」
姜冶:「……」
陸星衍滿不在乎,抬手輕輕勾住孟濡的馬尾繞在指間,「你不生氣的話,我怎麽都無所謂啊。」
「……」
孟濡不期望從陸星衍嘴裡得到什麽響應,轉頭問姜冶:「你們什麽時候回去看姥姥?」
姜冶說了個日期。
孟濡又和他聊了幾句,才道別離去。
回到家裡,往常話就不多的少年今天格外沉默。
陸星衍換鞋進屋,將孟濡的藥放在客廳茶几上,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後擦著頭髮坐在客廳沙發上,拿起孟濡的藥看上面的說明。
孟濡從房間出來,準備吃藥,停在他面前問:「剛才舅媽說你,你爲什麽一句話也不回?」
她不記得他的脾氣這麽好。
少年擦頭髮的手一頓,肩膀微沉,挑唇:「她說得又沒錯。」
他本來就是被孟濡養著,克死了養父母的灾星而已。陸星衍額頭碎發半幹,「而且,你不是幫我說話了麽?」
孟濡詫异,「如果我不幫你說話呢?」
「你不會的。」陸星衍話語篤定。
孟濡對他的盲目信任不解,「爲什麽?」
陸星衍抬頭,兩隻手臂分別撑在岔開的腿上,漆目灼灼看孟濡,「你心疼我。」
「……」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位少年猜她心思猜得很准。
從舅媽出現,對陸星衍話裡話 外的嘲諷和蔑視,讓孟濡想到了陸星衍不算順利的童年遭遇。
再加上他一路都表現得很低落,讓孟濡更加無法忽略他的心情。
孟濡坐到茶几旁的地毯上,盤腿,「那你剛才一路不說話,也是爲了讓我心疼?」
少年將藥盒打開,掰出一次服用量的藥丸倒在手心,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可他垂眼看孟濡的烏濃瞳仁明顯是說,沒錯,是這樣。
——那你心疼麽?
——還不快哄他?
孟濡:「……」
孟濡認輸了。
她不就是看到姜冶的時候鬆開了他的手,至於這麽記仇嗎?到現在還在生氣?
但她不覺得自己當時做錯了,以他們現在的關係,被姜冶看到了,解釋都解釋不清。
孟濡明知道這是陸星衍的心機和手段,逼她就範,直視她對他的心。可偏偏,她還是入圈了。
她承認,她心疼。
她見不得他被人數落欺負,也見不得他頽喪難過。
孟濡咬一咬牙,抬起手放在陸星衍手心朝上的掌中,手指勾纏,紅白黃綠的藥丸滾落一地。
孟濡仰頭看著陸星衍的眼睛,水眸清明,「現在牽手嗎?直到你想鬆開爲止。」
陸星衍不動,眼底深處却暗流翻涌,手心的熱度傳遞給孟濡,「如果我一直不想鬆開呢?」
孟濡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認了,「那就讓你一直握著。」
讓。
你。
一。
直。
握。
著。
陸星衍神色一動,「被人看到也不會甩開我。」
「……」孟濡差點心一軟說出「好」字,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打住。她認真考慮,「在學校不行,家人面前也不行……我,還沒想好怎麽跟他們說。」
想到這個孟濡就頭疼。
跟姨夫姨母家收養的表弟在一起了,不僅姥姥,爸爸、舅舅舅媽所有家人知道都會大吃一驚吧?
她到底被這少年下了什麽蠱?
可陸星衍却不管那麽多,孟濡說的這些他都想過,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只要孟濡答應和他在一起,什麽都可以商量。
少年自從醫院出來後臉上的鬱躁消散,唇角不受控制緩慢地越來越揚,「那我以後可以直接叫你濡濡了?」
「……」
孟濡心想你以前也沒少這麽叫,但還是認真點頭,「嗯,可以。」
陸星衍黑漆漆的眸深邃,像一輪漩渦,藏匿著無數星芒。「男朋友能做的事,我都可以做。」
孟濡抿唇,「可以……」
話音剛落,肩膀微沉,孟濡就被沙發上的少年撲倒在柔軟的地毯。陸星衍一手護著她的頭,一手撑在她身側,修長健朗的身軀壓在她身上。
陸星衍呼吸灼燙,鼻子輕輕刮蹭了下孟濡的鼻尖,頭往下低。
孟濡微訝,「你幹什麽?」
陸星衍克制不住的,再也不想隱藏本性,心裡的愉悅與澎湃呼之欲出。他撑著地毯的手移到孟濡柔軟的腰上,眼睛看著孟濡,嗓音暗沉沉的。
「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