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養女白月光（三）

　如果沒有希望， 一直沉寂於絕望黑暗之中， 也便無所畏懼，

　這世上最可怕的， 莫過於給了人希望，讓人一直活在希望之中，最後又告訴那個人希望都是假的，都是誆騙他的， 再狠狠地將人打入絕望的深淵之中。

　霍子恒，曾經也滿懷希望過。

　但是他的腿就是這樣，不論請了多少世界級的名醫，就是沒有治好， 他一次次在希望和絕望之間徘徊， 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那麼， 這個自動湊在自己眼前，裹著蜜糖、散發著芬芳、卻不知道內裡到底是什麼東西的玩意，真的可以去試試嗎？

　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動，

　霍子恒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到底， 還是要試一試的。

　霍子恒打開了郵箱，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剛剛那些紛雜煩亂的情緒都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再看著電腦螢幕的時候，已經是一片沉靜，

　與以往並沒有半分區別。

　郵箱裡靜靜地躺著幾封郵件， 來自於不同的寄件者，但是時間卻格外接近，霍子恒知道這些都是那個人發來的，那個人既然可以動他的電腦動這般的手腳，自然不可能給他留下寄件者這麼明顯的把柄，

　霍子恒打開了最上面那封郵件，郵件裡只靜靜地躺著一個是視頻和一句話，

　非常簡單乾脆的一句話，

　“打開你就知道了。”

　霍子恒沒有半分猶豫，俐落地打開了那個視頻。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就是一隻兩條後腿都已經鮮血淋漓，看起來極為可怕的黑色貓咪，它的後腿似乎被車碾壓過一般，上面還有一些白色的蛆蟲，看起來極為可怖。

　那些醫生先是為它將這些蛆蟲都一一挑走，然後給它打了麻醉，開始為它做手術，將壞死的後腿徹底從它的身體內清除，

　霍子恒隱隱有什麼預感，他心臟“砰砰砰”地跳動，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麼劇烈而迅速的心跳聲了，這讓他有一種“活著”的感覺。

　他直接跳過了這一段，然後看到醫生正在為那只可憐的小貓安著什麼東西，他的心臟“砰砰砰”劇烈地跳動，仿佛擂鼓一般，跳動的讓他的手指都有幾分抖，

　然後，他跳到了最後那裡，

　那只可憐的小貓看不出半分異樣，竟在手術臺上艱難地用四肢行走，它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適應，但是那雙金黃.色的眼睛裡滿是異樣的神采，

　——“砰、砰、砰。”

　他的心臟，仿佛要從他的口腔中跳出來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第二封郵件，然後打開視頻，這一次是一隻後腿受傷的兔子，他強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一口氣看到底，

　然後，他又打開第三封郵件，裡面還是熟悉的視頻以及一句話，他迫不及待地打開視頻，這一次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隻雙.腿受傷的小老鼠……

　“咚——咚——咚——！”

　心臟那般劇烈地跳動著，讓霍子恒不由自主地摁住自己的胸膛，或許這一次，他是真的看見了希望。

　這幾個視頻都不短，霍子恒看完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十二點多。

　而這個時候，他的電腦又一次出現了那種灰白的印記，霍子恒微微楞了一下，昨晚的一切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讓他不由自主地有了些期待。

　依然是那灰暗的背景、熟悉的馬賽克、和那泛著微甜的軟糯聲音，

　“親愛的霍先生，你可是讓我好等，”小姑娘嬌嬌軟軟的聲音中泛著幾分撒嬌般的抱怨，“我等的可難受呢。”

　霍子恒感覺自己的唇角微微有些幹，不由輕輕舔了一下，

　“想必霍先生，是看完那些視頻了吧？這是華國目前的研究進度，他們還停留在動物進度上，如果要換成人，至少還要等一年，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洛三千輕輕地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幾分自信和驕傲，“但是我卻不一樣。”

　“只要給我順手的儀器和設備，我就能立刻為你做這個。”

　“我想，霍先生也不願意再等一年吧？甚至不止一年。”

　“畢竟時間一長，就有了變數，對不對？”

　霍子恒的眼眸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這個時候，他是不會露怯半分，只漫不經心道：“這位小姐，又如何知道我等不起？”

　“而這位小姐，又哪裡來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做得了這種手術？”

　“照你所說，全華國都不能做，你又怎麼能呢？”

　小姑娘軟軟嬌嬌地笑了起來，語氣莫名帶了幾分繾綣的味道，她的手指輕輕地觸摸到電腦螢幕，溫柔又含蓄地說道：“因為我是天才。”

　竟然有那麼幾分擲地有聲。

　霍子恒突然有了那麼幾分笑意。

　這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倒是有幾分意思。

　“親愛的霍先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小姑娘軟軟地說道，“為了表示誠意，我先亮明我自己的身份，我是洛三千，那個所謂的洛家長女，洛家那個所謂的大小姐。”

　馬賽克的光暈緩緩地消失，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中，小姑娘那蒼白又瘦弱的面孔格外吸人眼球，

　霍子恒當即冷下了眼睛。

　小姑娘笑著歪了歪頭，她看著霍子恒，目光坦坦蕩蕩，聲音平靜如水，“我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洛家唯恐讓我多浪費他們一點食物。”

　“他們明明是豪奢之家，卻對我那麼吝嗇殘忍，我怎麼能不恨呢？”

　“自我介紹一下，”洛三千站了起來，姿態十分優雅，她輕聲道，“我是洛三千，卻不是洛家的洛，而是一中那位故去的洛老師的洛。”

　“沒錯，我不是洛家的孩子，我只是一個被洛夫人偷樑換柱的替死鬼，為了保護她真正的女兒，洛璐安。”

　霍子恒微微一愣。

　“是不是感覺很奇怪？我的三位兄長包括所謂養女洛璐安都可以去那個著名的貴族學校讀書，然後積累自己的人脈，只有我這個洛家大小姐被鎖在洛家大門之內，沒有任何朋友、玩伴，沒有任何人脈、關係，因為他們覺得我不配。”

　“我不是洛家的人，他們又怎麼能看著我用洛家大小姐的身份去結交朋友，擁有人脈關係呢？”

　“我不過是一個替死鬼而已。”

　少女黑色的眼眸清亮又透徹，那一雙有些乾裂的唇輕輕張開，吐出一系列平靜而冷漠的字眼，“當年的事情霍先生應該也清楚，洛夫人因此早產，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她將我與她的女兒做了個替換，以此保護她女兒的生命安全。”

　“在這之後，她又覺得我們家配不上她的女兒，讓她的女兒受了委屈，於是想了個陰狠的主意，將我的親生父母撞死，老一輩受不了打擊而去，然後以可憐洛璐安的名義將洛璐安接了回來，充為養女，萬千寵愛於一身，這樣既讓她的女兒痛痛快快地活著，又有了我這麼一個替死鬼。”

　“霍先生不是不清楚我為什麼有這樣的自信嗎？如果你當了足足十七年的替死鬼，如果你在年幼之時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想必你比我更能抓住一切，然後學到一切，從未為自己的未來以及報復做好充分的準備。”

　年幼的小姑娘向他伸出了手，她輕輕地笑了起來，那個笑容看起來那麼微弱，卻有著少女的甜蜜與綿軟，“我就是拿落難被囚禁的小公主，而我千辛萬苦選出來的騎士大人，你願意來救我嗎？”

　“你願意，帶我走嗎？”

　少女的眼睛清澈透亮，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瞳孔中似乎都是他的倒影，仿佛她的眼裡，只能看到他這麼一個人一般，

　他的心，又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

　這一次的跳動來的又急又快，似乎比剛剛自己看到那些視頻的時候都要快，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平復自己的心情，他的唇角微動，但是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電腦螢幕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風平浪靜，

　他定定地看著那個電腦螢幕，半晌，緩緩道：“好。”

　這個字在安靜的房間似乎那般響亮，他的眼睛，又一次地閉了起來，

　倒是個有趣的小東西，

　就是如你的願，又如何？

　誠如你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霍子恒扭頭聯繫了那個與洛家有宿怨的梅家，梅家內部關係非常複雜錯亂，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家族，黑白兩道都多有涉及，現在這位剛剛坐上梅家家主位置的梅之落曾經有一個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同父異母妹妹，這在梅家實在算不得什麼，梅家小輩無數，但是全是私生子，上一任梅家家主壓根就沒有成婚，小輩也完全是放養式的，隨意自相殘殺，死了就死了，他梅家不少孩子。

　梅之落年少時高燒到三十九度八，結果卻被一群兄弟給推下了湖，那時候正是大冬天，是他這個妹妹將他救了上來，然後為他尋醫尋藥，大冬日給那位家庭醫生磕頭磕到鮮血直流，最後還是一個助手看不下去，可憐他們，才去給梅之落醫治了一番，也虧梅之落命大，活了下來，從此記著這位妹妹的恩德，將這位妹妹護在心頭，在吃人的梅家殺出一條血路。

　本來一切都在好轉，但是偏偏，這位妹妹被洛夫人娘家侄子給禍害了，這姑娘想不開，直接自殺，洛夫人出手護著這位侄子，這可是她哥哥唯一的血脈，梅之落怎麼可能不把這一切都扣在洛夫人的身上？

　梅之落是一個多麼瘋狂的人物？

　他是一個在羽翼未豐之際，就敢直接報復洛夫人、差點讓洛夫人直接流產的人，那瘋狂的勁頭讓洛夫人至今心有餘悸，才會用這麼多辦法保護洛璐安，

　不過也是這麼一副瘋狂的勁頭，才讓他爹看上了他，認為梅之落有他這個做父親的風範，開始栽培梅之落，後來梅家家主意外身亡，梅家內亂，洛夫人這才動了心思將洛璐安接了回來。

　而現在，梅家內亂結束，梅之落上位，洛夫人頗有幾分心驚膽戰，關上門對外的時候對洛璐安這個“養女”十分一般，對“親女”讚不絕口、寵愛異常，整個上層社會都知道洛夫人寵愛“親女”洛三千沒邊了，根本不知道真相，

　而每每這麼做了之後，洛夫人就更覺得對不起洛璐安，洛璐安更覺得委屈，洛家大少二少也覺得對不起洛璐安，就更加苛待洛三千，

　洛三千上輩子簡直倒了八輩子的血黴，這一年才跟洛璐安同年同月同日生。

　之後的幾天，洛三千在洛家的日子依然非常不好過，餓肚子是家常便飯，隔三差五就會洛夫人在飯桌上趕出去，大半夜的洛三千就需要自己下樓去廚房拿一點殘羹冷炙，要不然還真等不到洛先生和洛夫人裝模作樣和梅之落以及霍子恒討價還價，

　這一天，洛家還在吃早飯，洛夫人的心情極好，破天荒地給洛三千倒了一杯牛奶，洛三千一看這動作，就知道事情成了，

　霍子恒那裡終於來接她了，

　洛三千也是心情大好。

　而這個時候，一個男人走進了洛家，他的長相看起來十分斯文有禮，但是額角有一條不短的刀疤，破壞了他整個溫文的氣質，平添幾分兇悍，

　他走進來，自顧自地抽了一把椅子坐下，那姿態比主人還要主人，活生生就是一個大爺，完全不將洛家人放在眼裡，

　頃刻間，洛家餐廳的氣氛都凝固了。

　但是那個男人完全注意不到這一些，只漫不經心地環視眾人，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幾分兇狠的眸光，他冷冷道：“洛三千在哪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