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交代
上一回姬雲羲和宋玄跟著官兵離開的四方城,走得是陸路,這回卻是走水路,畢竟姬雲羲是悄悄跑出來的,住不得官驛,水路較陸路便要穩妥快捷許多了。
離開四方城那日,宋玄在渡口等了許久,還是不見想容的身影。
他向來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頭一次等某人為他送行,卻是出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姬雲羲也不攔著他,只在渡口陪他等著,見等得時間久了,還給他遞上一杯涼茶:「別急,該來的總會來的。」
一雙明眸里沒有絲毫的笑意,卻做出一副真心誠意的表情來,讓祝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宋玄拿過來喝了一口,低低嘆了一聲:「我怕是惹她生氣了,別哭了才好。」
他曾經也以為想容這樣鐵骨錚錚一條好漢,是不會哭的,直到某一回她吃醉了酒,抱著宋玄哭得鼻涕眼淚橫飛,也不說是為了什麼,卻一個勁念叨著「殿下」。
他就知道,這姑娘是也會掉眼淚珠兒的。
過了一會兒,那船家來催了幾次宋玄不得不上了船,忽見遠處跑過來了一個矮個頭的小姑娘,穿著桃粉色的衣裳,跑得氣喘吁吁,宋玄一看,就知道是花下樓的小丫頭。
「宋先生,宋先生!」小丫頭喊著。
宋玄跳下船來,小丫頭奶聲奶氣地說:「我替我們家想容老闆傳話來了。」
宋玄蹲下身來跟她說話:「什麼?」
「我們老闆說了,你就是個烏龜王八蛋,讓你滾遠點,別再回來了。」小丫頭說。「再回來,一定揍得你滿面桃花開。」
那小丫頭學得惟妙惟肖,甚至能從其中看到想容凶神惡煞的表情,讓宋玄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他從袖籠里摸出兩塊糖來,塞到小丫頭的手心,笑眯眯地說:「煩請姑娘給老闆帶個話,就說讓她準備好棍子和酒,宋玄早晚都會回來的。」
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宋玄,又看了看手心的糖,猶猶豫豫地答應了。
宋玄目送著那小丫頭離開,才回到船廂裡頭去,便見姬雲羲正盯著杯中茶葉:「哥哥再不回來,我這茶就要添成醋了。」
宋玄微微一怔,下意識忽略了他口氣的曖昧:「想容是我多年的朋友了,當年有人托我照顧她,這才結了緣,你別多想。」
「我沒有多想。」姬雲羲說,左右他暗地裡已經有了動作,那想容今日瞧不見宋玄,來日宋玄到了盛京,就更別想摸到宋玄的邊角了。
他卻又忍不住輕哼一聲:「誰托你照顧個姑娘?怎麼連避嫌二字都不會寫?」
這倒不是什麼事說不得的事情,宋玄便解釋:「是四方城隱居已久的一個大人物,賭術出神入化,江湖人封賭王,只是極少能見得到。」
「我也只與他有過數面之緣,都是帶著面具,從不肯露臉。」宋玄若有所思。「我曾賭輸於他,欠了他幾分人情。他要我還人情,這才有了想容這一出——」
忽得,他停了下來。
他想起了,之前究竟為什麼覺得姬雲旗的聲音熟悉了。
那是賭王的聲音。
他想起來了,賭王來尋他幫忙的那年,恰恰是與圖國戰事結束之後、花無窮失蹤,大皇子姬雲旗閉門謝客的那一年。
竟是躲來了四方城。
想來所謂的賭王隱居,也大概是因為姬雲旗雜務繁多,壓根就不可能長時間出現在四方城。
至於想容,宋玄早就曉得,定然是後頭有人在撐腰的。
畢竟青樓是做逢迎生意的,花下樓這麼些年被想容帶的,姑娘們牌兒捏得比客人都大,接客與否全隨心情,你若是有意相逼,想容頭一個拎著棍子下來揍你,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花下樓這麼些年仍屹立不倒,還愈發興隆,別說一個宋玄,就是十個宋玄也是罩不住的,只能是那位在後頭頂著。
這麼一說,宋玄竟也覺得這位用心良苦了。
那邊姬雲羲見他停下不講了,便問:「怎麼了?」
宋玄笑著說:「大概是有些感傷罷,年紀大了,便總有些怕回憶舊事。」
姬雲羲瞪他一眼:「又胡亂蒙我。」
說著便隨手推他一把。
忽得船身搖晃了一下,大抵是船家已經出發了。
姬雲羲便就著那搖晃,竟將宋玄推倒了,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只是神色卻不見絲毫的意外和慌張。
反倒是宋玄來的慌一些。
他壓根就沒忘了那天不像是親吻的親吻,只不過是想當作無事發生過,把這事丟到腦後罷了。
畢竟他這次應了姬雲羲的邀,日後難免朝夕相見,將此事忽略了,才是最好最方便的選擇。
卻不想姬雲羲似乎並沒有忽略的打算。
他將手肘撐在宋玄地耳側,支著下巴,語氣帶著淡淡的笑意:「哥哥總這麼蒙我,怕是要被我教訓的。」
明明一個字都沒有露骨,宋玄卻偏偏聽得面紅耳赤,只能假作沒聽見,要起身來。
卻被姬雲羲輕輕按著肩膀:「宋玄,親也親了,你總該給我個交代吧?」
宋玄哪想到他會挑明瞭來說,神色愈發的窘迫:「怎麼交代?」
他剛一說完,就知道自己這話問的不對了。
果然,姬雲羲低下頭來,作勢要吻下來。
宋玄卻是反應飛快,拿手捂住了姬雲羲的嘴:「這不行——」
他腦子早就轉不快了,本能卻還在:「阿羲,這不行 ……」
姬雲羲卻並不在意,低低地笑了一聲,舌尖在宋玄的掌心舔了一舔,沿著掌心的紋路描繪起來。
那觸電似的酥麻便沿著掌心傳遞過來,宋玄連忙收了手,姬雲羲便瞅准了空檔,準確地吻在了宋玄的唇上。
宋玄還能聽見他低聲喃喃:「怎麼不行……」
怎麼不行?
宋玄有些來不及思考了,只知道那人舌尖靈活地鑽進他的牙關,一下一下舔舐著他敏感的舌,將他的神智攪進了一團混沌之中,將他與周遭的世界剝離開來。
他隱約有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自己是上了一條賊船,通往的不是皇宮,而是賊的老巢,進去了就出不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