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真相
方秋棠死了。
那個掉進錢眼出不來,嘴硬心軟、再惜命不過的生意人,最終死於一場盛大的焰火。
軍營上下都意識到,方秋棠的死亡改變了什麼。
他帶走了南圖精神最後的支柱,大祭司,同時讓那一場雷火帶來的恐懼,深深刻在了南圖人的腦海裡、心臟里,至死方休。
「方先生的犧牲是值得的,」有士卒這樣說。「他是個英雄,老子佩服他。」
他的臉上是真心實意的欽佩,卻在下一刻迎來了惡狠狠的拳頭。
士卒慘叫一聲,滾在地上,起身要罵。
卻聽見了一個茫茫然的聲音:「他不是,他不是英雄。」
士卒一愣,抬起頭,瞧見一個色彩艷麗的身影,一雙空無一物的桃花眼。
拳頭一下一下地的落在他的身上,季硝的聲音卻空洞得毫無感情:「他沒有死。」
「他不是英雄,他沒有死,他沒有……他沒有。」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眼淚如雨點似的落了下來,讓他原本的臉也扭曲的難看,再沒有半點光鮮體面。
「季硝!」一隻手從後面將他提了起來,花無窮對他怒目而視。「住手!」
士卒原本沖天的怒火,也在這之中消弭了,他摸著落在自己臉上的淚水,呆呆地瞧著那個狼狽不堪的人,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季硝瞧見花無窮的一瞬間,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想容,他沒死,他沒死……他之前就是騙我的,這次也是一樣的。」
「他再惜命不過的人,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呢。」季硝急忙忙地抓住花無窮的手。「一定是他嫌我煩了,又跑沒影了,騙得這些人都信了……想容………他沒有死,他真的沒有死。」
花無窮蹲下身來,笨拙的用衣袖擦了擦他的臉。
「那你為什麼哭呢?」
季硝怔怔的,眼中最後一絲光彩也散了去,彷彿一隻了無生氣的木偶。只剩下眼淚,如斷了線的淚珠似的,大顆大顆地落下。
花無窮就在他的面前,一下一下地替他擦眼淚。
她也想相信,那個人是沒有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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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坐在案前,一動不動,靜默得彷彿是一尊雕塑,令人心驚。
姬雲旗走進來,瞧見他案上分毫未動的食水,忍不住皺起了眉,張嘴想要罵人,可猶豫了半晌,才道:「你多少吃點罷。」
「我不餓。」宋玄輕聲說。
他是真的不餓,他知道自己的胃是空的,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抽搐,聽到它的聲音,可卻感覺不到任何想要飲食的慾望。
他非常的清醒,甚至清醒到抽離出現有的悲傷,彷彿一個旁觀者,在靜靜地瞧著自己的痛苦,失去了任何情緒和慾望。
他靜靜地坐在這兒,也就只是坐著,沒有任何的餘地去思考其他什麼。
他不想去想之前方秋棠如何在這裡同他插科打諢,雄心萬丈地要將他捧上神壇,也不想去思考,現在發生了什麼。
他只知道,他再也看不到方秋棠了。
「宋玄,你清醒一點。」姬雲旗瞧著坐在桌前的宋玄,眉間幾乎要能夾死一隻蒼蠅了。「戰爭總有人在不斷死亡,這次只是恰好是他。」
「為什麼恰好是他呢?」宋玄反問。「為什麼不是我呢?」
他盯著眼前透明的空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姬雲旗,我才是那個滿身血債的人……為什麼是他呢?」
「這沒有任何意義,」姬雲旗說。「宋玄,你只記得一點,你不能讓方秋棠白死。」
宋玄沒有說話。
姬雲旗的話對他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彷彿一個無知無畏的獸,一路在黑暗中前行,似乎每向前一步,都有什麼東西,撕去他的鱗片,奪去他的翎羽,直到他一無所有,才能看到星點的光芒。
可那破碎一路的東西,卻再也拾不回來了。
宋玄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然是這樣的怕黑。
「你出去罷,」宋玄的聲音很溫和。「我累了。」
「宋玄!」姬雲旗終於惱了。「你不能為了一個方秋棠——」
「我十二歲認識的他。」宋玄輕聲說。「是他教我該怎麼活著。」
他十二歲孤身一人、流落江湖,難道真的不曾有過痛苦畏懼嗎?
只不過是那時一直有一個人,如親友一般對待他,一直牽著他的手向前罷了。
而現在,那個人走了。
姬雲旗一時語塞,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將軍,」門外響起輕輕的一聲。「可否讓貧僧跟國師說兩句?」
姬雲旗向門外一看,正是了了站在那。
他皺了皺眉:「大師要不還是……」
了了卻並沒有等他的回答,一步一步走到了宋玄的面前。
「貧僧不是來勸說國師的。」
宋玄垂眸,彷彿眼前並沒有了了的存在一般。
了了示意姬雲旗出去。
姬雲旗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出了氈帳。
帳中便只剩下了這兩人。
「國師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嗎?」
了了的雙眼漆黑,讓人聯想到一眼望不見頭的長廊,帶著無盡的清冷和未知。
「方秋棠……姬雲羲……淨空……南榮君……」了了輕聲念了幾個名字。「國師沒興趣嗎?」
宋玄抬起頭來,與了了四目相接:「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告訴你一切。」了了的聲音溫和,他輕輕按住宋玄的手,半晌,忽得笑了一下。「可惜,你不能直接讀取我的過去。」
宋玄愣住了。
「這種故事,說起來,真的是很長很長。」
了了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