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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師,大騙子》第194章
第97章 拆穿

  宋玄結束任務的時候,帳子外已經降下了鵝毛大雪,將營地映的一片雪亮。

  他慣常是在子時以後回來的,烏黑的甲胄上也覆了一層薄雪,在冰冷的甲面上,染了原本看不出的紅。

  宋玄掀開自己的帳子,一手摘下面具,動作卻忽得停了下來:「誰!」

  帳子里還有第二個人。

  他略一抬手,袖箭便準確地射穿了他慣用的案幾,下頭的人低呼了一聲,滾了出來:「你爺爺的,幸虧我躲得快,你也不怕……」

  方秋棠的話停了下來。

  「你……」他定定地瞧著宋玄的一身烏甲,和他卸了一半來不及放下的面具,整個人都木在了原地。

  到底是沒瞞住。

  宋玄原本想著,方秋棠如今忙於天機營,還要給他這個國師造勢,應當不會發現他的異常才是。

  方秋棠仍站在那,不可置信地瞧著他:「烏甲軍……宋玄,是你……」

  宋玄輕嘆一聲,把手上的面具放下:「是我。」

  整個大營都曉得有一支神出鬼沒的烏甲軍,不過三百人之數,卻個個都是不顧生死、血債累累的亡命徒。

  從沒有人見過烏甲軍的頭領,只聽說有人瞧見過,他戴著黑色的面具。

  連方秋棠都沒有將宋玄跟這貨人聯繫在一起,他只是深夜來尋,發現宋玄不在帳里,想嚇他一回,哪曉得正正巧跟他撞上了。

  「這些日子也都是你……?」方秋棠聯想到那些血腥詭異的傳聞,嘴唇囁嚅。「我早該想到……我早該想到的。」

  那譎妄出奇的行事手段,的確是莫名的熟悉。

  他與宋玄合伙數年,怎麼會看不出呢?

  只是壓根沒有聯想到一起去罷了。

  宋玄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是他唯一的生死至交,卻也是他的半個學生,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宋玄的性情了。

  那樣一個溫善隨和的人,怎麼會跟一個劊子手畫上了等號呢?

  「姬雲旗!」方秋棠猛得反應過來。「他娘的,老子找他去,怎麼能讓你——」

  宋玄拉住方秋棠:「你回來,是我自己答應的。」

  「糊塗!」方秋棠終於被這一句戳爆了情緒。「宋玄,你是不是傻了?這種活是你能沾的嗎?你——」

  「我怎麼不能沾?」宋玄卸下一身的烏甲,將方秋棠按到桌邊坐下,自己去點了炭爐。「秋棠,這兒是戰場,哪有沒沾過人命的?人都沾得,我又有什麼特殊的?」

  方秋棠被他堵得眼睛發酸:「宋玄,你他娘的說這話違心不違心!你明知道我什麼意思,你們過手了什麼活,你自己心裡不清楚?有幾樣是能見得光的!」

  「別人做什麼,老子管不著。可你……可你……」

  當年四方城,曾除門中人出萬金,請宋先生與他們合伙,謀害一富商性命。

  宋玄卻看都沒看一眼,就將人給關到門外去了。

  可現在……

  方秋棠竟說不下去,氣得手都有些發抖:「宋玄,你還是個國師!烏甲軍這些事,一旦讓人抖落出來……」

  「不會的。」宋玄靜靜地說。「烏甲軍但凡有人洩密,姬雲旗一定會在這之前滅口。」

  他明面上,必須得是那個乾乾淨淨、如有神助的國師,這是大堯軍心穩定所系。

  暗地裡,他也必須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方秋棠霍地起身,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宋玄:「宋玄,你不能做下去了。」

  宋玄沒有生氣,他搖了搖頭:「秋棠,我沒有選擇。」

  「秦鳳屠丟了一隻胳膊,常雨現在還在傷兵營、生死不知。傅三前些日子混進南圖軍營下毒,死了,我親手將他埋了的。」

  「烏甲軍起始一千人,第一次去燒後營那日,就在追擊中死了一半,是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了的,後來一件任務比一件險,如今只剩下三百人。」

  「死去的,有一半是四方城的弟兄,我都是知道名字,認得臉的。」

  「可現在,也只有我記得他們了,大堯是天命所歸,烏甲軍就見不得光,沒人能記得他們。」

  「可就算這樣,烏甲軍損失的人,不過整個大營的九牛一毛罷了。秋棠,你是知道的,這兒一直在死人,一直。」

  宋玄的眼睛里帶著微弱的光,他仰著頭,嘴唇在輕輕顫抖。

  方秋棠難以形容這一幕。

  「秋棠,走到這一步,我沒有選擇。」宋玄說。「我退了,烏甲軍怎麼辦?這些任務誰來做?我要瞧著他們以命相搏,做個高高在上、乾乾淨淨的國師嗎?」

  「我做不到。」

  方秋棠沒有說話。

  他看到宋玄手臂上,依稀滲出了血來,洇濕了他深色的衣裳。

  「閉嘴吧,」方秋棠低聲說。「我給你上藥。」

  宋玄無聲地笑了笑,去櫃里取出傷藥,拋給了方秋棠,自己褪了上衣。

  借著炭火微弱的光,方秋棠能看見宋玄身上的傷痕。

  後背上的最是猙獰,幾乎貫穿了整個後背,可以想象那是多麼厚重的一把巨刃,幾乎想要把宋玄整個人劈成兩半。

  方秋棠想起秋末的時候,宋玄說是受了風寒,小半個月都沒有起床。

  他當時還真的信了。

  手臂上的傷是新鮮的,看起來並不像是刀刃,更像是一把倒鈎,深深扎進皮膚里,又整個抽了出來。

  方秋棠幾乎不敢想象,宋玄去做了什麼,會受這樣的傷。

  「我早晚要被你氣死,或者是嚇死。」方秋棠的聲音有些顫抖。

  宋玄低低地笑了一聲,隨即就因為傷藥的刺激,倒抽起了冷氣。

  「過兩天季硝是不是要來了?」他問。

  「嗯,天機營訓練的差不多了,這幾天雪大,我想去迎迎他,那個傻子別迷路了才好。」方秋棠似乎也想轉移宋玄的注意力。

  「也好,」宋玄低低的笑了起來。「你嘴巴嚴實些,別讓他知道了。」

  季硝知道,就相當於讓姬雲羲知道了。

  方秋棠抿了抿嘴唇:「就你心思多,我跟他有什麼話說。」

  宋玄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沒有話說?還顛顛地跑去迎人家。

  自打季硝被允許隨軍押送輜重,幾乎一個月就要過來一回,而每次到了那幾天,方秋棠就會明顯地活躍起來。

  大晚上跑到他這來,只怕也跟這事脫不得關係。

  「看什麼看。」方秋棠瞪他一眼,手上動作卻愈發輕了,嘴上嘀咕。「老子都跟他說了別來,兔崽子不聽,有什麼辦法。」

  宋玄輕聲問:「真的不高興?」

  「我……」方秋棠聲音愈發低了。「等這回他再來,我就跟他說實話罷。」

  「這崽子這樣天天這樣,也不是個事,我也該跟他商量商量。」

  宋玄眼裡傾瀉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了。

  方秋棠這樣彆扭的人,願意跟季硝說實話,就已經算是一個質的飛躍了。

  至少,總是兩情相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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