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媽。」許庭深拉著邱示君的手走進了客廳。邱示君緊了緊許庭深的手才抬起下顎看向沙發上的人。
「阿姨。」許媽誒了聲,然後招了招手讓他們坐。許庭深扶著邱示君的手臂,讓他小心地入座。許媽盯著許庭深的動作目不轉睛,她手裡的衣服瞬時一皺。
「…飯吃了嗎?家裡有菜。」
「我們吃過了,媽。」t
「……哦,那吃點甜品,阿姨燉了椰汁西米露。君君,來一碗吧?」邱示君受寵若驚,忙不迭地說不用了。許媽置若罔聞,叫來阿姨端來一碗,順便再讓她出門買菜。
一碗甜品捧在手裡,暖著邱示君的掌心。他垂眸,眼皮顫動,好半晌沒動彈。
屋子里沒人說話,氣氛顯得冷清。許媽嘆了口氣,她自管自地將衣服攤平了,捋直了衣角,再仔仔細細地一點點疊好。
「你爸這人容易情緒過激,所以我把他趕走了。媽媽今天叫你們來,也是想認真地聽你們說一說。我確實很震驚,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我不瞭解,但是我想好好瞭解。你們慢慢說,我都會耐心地聽。」
許庭深的溫柔多半是遺傳了許媽,她也是知識分子家庭出生,是在同年齡段裡少有的名牌大學生。
許庭深鼻腔泛酸,他眨了眨眼,喉嚨彷彿梗住了。他剛要開口,邱示君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來說吧。」許庭深詫異地看向邱示君,邱示君把手中的碗放下,他摸了摸手腕內側的疤,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阿姨,我們家破產那會兒,我同時確診得了雙相情感障礙,說穿了就是躁郁症。程度挺嚴重的。」許媽的眼神落到邱示君的手腕上,她一眼發現了好幾條曲折猙獰的傷疤,叫她心尖一凜。
「庭深無條件地來幫我。我沒有管過公司,什麼都不懂。他就一點點教我,幫我捋思路,替我出謀劃策。既出力又出錢;我發病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經常朝他發脾氣,動不動就吼他,就是個精神病的樣子。」
許庭深從未聽過邱示君和他說這些。他驚詫,伸手握住他的手不自覺地說:「君君.....」許媽擰著眉,心口像被堵著似地,一陣陣地抽疼。她是看著邱示君長大的,打小就招她疼,許媽的難受來源於長輩的心疼以及自責。
小時候被她疼愛的孩子遭受了人生的重創和折磨。她卻一無所知。許媽覺得,無論從從何說起,這都萬萬不該。
邱示君安撫性地握了握許庭深的手指,繼而松了些力道。他的眼神很平靜,眼睛一眨一闔間,情緒控制都做到了極致。
「阿姨,庭深太好了,好到以至於......我覺得我配不上他。」邱示君吸了口氣,眼角逼出一些水汽,他脖子上的動脈突兀地抽跳了一下。
「君君!沒有!完全沒有....」許庭深聽了如墜冰窟,渾身都被凍僵了。
邱示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所有的自卑在此時此刻被攤在陽光下一覽無遺。他面對的是許庭深的母親,是他愛人的媽媽。他必須交疏吐誠,甚至是脫/光自己,露出肺腑,就算是不堪入目,就算是痛苦至極,他也要剖開。
這就是現在的他,用一副殘破的身體支撐著一顆心。這顆心皆可付給許庭深。他要告訴許媽媽。
「但是我愛他。」
「我願意用生命來愛他。」
「阿姨.......對不起。我這輩子都沒辦法放手。」邱示君望向許媽,他說話的音量不大,可震懾力一分不減。
許庭深半晌一句話都憋不出來,他整個人像一座雕像石化在沙發上,連眼睛都忘了眨。邱示君撐著沙發站了起來,他走到許媽的面前,撐了撐膝蓋緩慢地跪下了。
「孩子快起來!」許媽驚慌失措,趕緊伸出手去扶他,邱示君搖了搖頭,他朝許媽笑了笑,臉頰上的酒窩陷了下去。
「阿姨,謝謝您和叔叔在我爸爸出事的時候,給了我幫助.......至於我和庭深,我懇求您,成全我們。」
邱示君在隱忍,他的額頭有冒汗的跡象,牙齒在口腔里打顫,咬著舌頭。許庭深轉頭去看邱示君,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許庭深!許庭深!」邱示君抬手推著許庭深的肩,許庭深卻遲遲不肯抬頭,他緊緊地抱著邱示君,同他心臟相貼。
許庭深一刻都不捨得鬆手,他把臉埋在邱示君的肩頸,熱氣似有若無地灑在上頭。
「不打算鬆手了?準備做樹袋熊了?」邱示君又好氣又好笑,他摸著許庭深的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你不可以這麼說自己。」許庭深終於肯抬頭了,他捧著邱示君的臉,滿臉心疼。
邱示君反握住許庭深貼在自己臉上的手,他拉開,在許庭深的掌心吻了吻。
「君君,你就是我最愛的人,你永遠都能夠站在頂端看我,你明白嗎?」許庭深摩挲著邱示君的臉,他渾身鈍痛,像**滿了刀片。
邱示君故意點了點許庭深的鼻尖說:「頂端?我在三樓,你在一樓啊?」
許庭深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然後勾過邱示君的下巴用力地吻住他。邱示君熱切地回應他,一顆心跟著奮不顧身地跳。
「我覺得阿姨會心軟的。」邱示君貼著許庭深的唇,許庭深又親了他一口,然後把邱示君按在懷裡。
「她會得。」
「至於我爸,來日方長。」許庭深和邱示君十指緊扣,邱示君在他胸口動了動輕聲地嗯了下。
「君君,明天我得去一趟公司,事情堆積得多了些。」許庭深晃了晃邱示君的手,又在他額頭上按下一吻。
「好。我早上給你做飯,你帶去吃。」
「太辛苦了,你多睡會。」
「你吃不吃?」
「....吃。」許庭深認栽了,他哪裡敢反駁一句。
第二天早上五點多邱示君就起來了。他的腿一天比一天好,疼痛在逐漸減少,許庭深請的按摩師很專業,每天都會過來幫他按摩。
邱示君趿著拖鞋走到廚房,昨晚上他已經把柔都醃制了,就剩下炒菜的功夫了。他點了煤氣,等鍋里的油熱了,他把牛排放了進去。
邱示君的廚藝非常好,許庭深非常愛吃他做的菜。但是他又不捨得邱示君忙碌,於是寧可饞著嘴也不主動提。邱示君某天拎著許庭深的衣領,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對他說:「許庭深,愛吃外面的地溝油是吧?回頭我給你在保溫壺里灌一壺,你給我拌飯吃了。」
許庭深委屈地嘟了嘟嘴說他好狠,邱示君哼了聲,轉頭抽了把刀在砧板上「哐哐哐」地切起了菜。那架勢更要殺人一樣。許庭深怕了,從此之後,每天堅持給邱示君報至少一個菜名,以求自保。
牛排已經煎到七分熟了,邱示君關了火,他把飯盒洗淨了,然後用筷子把牛排裝了進去。邱示君在這方面特講究,說蔬菜和葷菜不能放一塊,容易竄味。於是還給分了兩個玻璃碗。
「醒啦?」邱示君的腰被許庭深從後面摟住,他沒回頭。
「嗯,被香味勾醒了。」許庭深親了親邱示君的側臉,邱示君正在洗碗,他順勢朝許庭深彈了彈手指,小水花都濺在了許庭深的衣服上。
「你怎麼這麼皮啊?」許庭深低頭看了看剛換好的襯衣皺了皺眉。邱示君關了水籠頭吹了聲口哨。
「再換一身唄,懶得你。」邱示君轉頭撥開許庭深,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許庭深!你偷我的蛋!」許庭深伸手從盤子里順走了煎蛋,氣得邱示君抬手就打他。許庭深得逞地笑笑,他嚼了嚼,等把煎蛋咽下去了才說:「再做一個唄,懶得你。」
「.....」邱示君感覺眼角抽搐,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睛,然後冷冷地說:「你行。」
「君君我去上班了。」
「快滾。」
「我會早點回來的。」
「滾。」邱示君連眼皮都懶得掀,許庭深伸手掐了掐他的臉轉身走了。
邱示君用叉子戳了戳空盤子,心裡氣得激起三層浪。他隨意地往外一瞥,才發現許庭深竟然忘了帶飯。
「這個智障。」邱示君怒瞪著飯盒,頭髮都快燒起來了。
「許總,鑫投的客戶來了。」秘書敲了敲門,許庭深抬頭應了聲說好。
「許總。」
「您好.......」許庭深反射性地脫口而出,等他一抬頭髮現來人時,聲音一僵。
單淼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淼.....單淼,怎麼是你?」許庭深太震驚了,以至於都忘了請他坐下。單淼眨了眨眼睛,倒是自己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前兩天不和許總敲定了項目,說好今天簽合同的嗎?」單淼有些不一樣了。他說話的語氣比起從前來更有自信了,眼神很篤定,很有底氣。他穿得衣服也不像從前那樣花哨了,變得簡練乾淨了。最重要的是,他看許庭深的眼神,不再似從前那樣膠著熾熱。
「......對,對,簽合同。」許庭深垂眸,從文件夾里抽出擬完的合同,他調轉了個方嚮往前一推。
單淼伸手拿起來,他的眼神在紙上迅速掃過,末了,他擰開筆,在末端簽下了名字。
「許庭深,你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