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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瞎》第106章
番外四

  作者有話要說:  雙腿殘疾的戶部尚書=晋成書

  從小翻墻讓鄰居小哥(兼未來丈夫)給自己做功課的尚書夫人金氏=金茹

  看評論發現好多人不記得他們了(望天)

  ————

  謝謝紫月小天使的地雷!(麽啊=3=)

  六月,接連的暴雨衝散連日來幾乎將人烤化的炎熱。

  雨停後, 天空格外湛藍, 晶瑩的水滴從屋檐上墜落, 晋成書看著窗外, 不由得陷入了回憶之中。

  人盡皆知,他與他的妻子金茹,於年幼便相識。

  那會兒,她是金家唯一的小女兒, 被父兄千嬌百寵。而他,不過是個被父母捨弃的廢人, 困居於一處破敗的院落,身邊除了一個照顧他的嬤嬤,再沒有別的人。

  可就因晋府與金府一墻之隔, 這位金家的小千金天天都翻墻來找他,讓他替她做功課, 還同他說起每日在書院裡的見聞與習得的學識,這才讓他得以窺探外面的世界,以至於未來他能够以殘缺之身下場科考,開啓自己的仕途之路。

  隨著他平步青雲, 偶爾也會有人說金府這位不學無術的姑娘命好, 不過是幼時找個玩伴,居然就給自己找來了一個官居二品的夫君。

  可他却覺得,命好的是自己才對。

  那年晋成書八歲,也是在這麽一個暴雨後的清朗天裡, 獨自一人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仰著頭,看著頭頂這片不過方寸的天空。

  漆黑的眼眸中沒有獨屬這個年歲的孩童該有的天真純稚,只有如同一灘死水般的靜謐,白淨消瘦的小臉上也不見絲毫的表情,空洞的如同一具廉價的玩偶。

  這是一個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的午後,院裡唯一一個伺候他的趙嬤嬤爲了能給他多弄些吃的,跑去給厨房裡的人幫忙,以求能獲得更多的食物。

  嬤嬤怕他一個人在屋裡憋悶,走之前把他抱到了這裡,吹吹風,透透氣。

  突然,零碎的輕響伴隨著一聲帶著奶氣的呼呵,打破了院落裡的寂靜。

  晋成書微微側頭,漆黑的眼朝著院墻上看去,就看到了踩著梯子從墻頭那冒出來的金家小姑娘金茹。

  晋成書至今還記得,他的小茹兒那時穿了一身青竹色的半壁襦裙,頭上梳著簡單又好看的單螺髻……可就是這麽一個打扮文靜淑雅的姑娘,站在別人家的墻頭上,雙手插著腰,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閱覽山河的豪邁氣。

  八歲的晋成書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爲什麽會從隔壁翻墻過來,更不想開口去問,便慢吞吞收回視綫,假裝自己就是椅子上的一團空氣,繼續看著天空發呆。

  他那時若是知道,在未來,這位小姑娘會成爲自己心尖上的肉,他一定會好好看著她,看著她初見自己時候的模樣,將其一點點銘記在自己心裡,可惜他不知道。

  沒多久,金茹小姑娘的奶嬤嬤連同丫鬟們便都追了過來。

  看到金茹爬到了墻上,一衆奴僕差點沒給集體嚇跪,她們慌作一團,又是大聲喊著讓金茹別動,又是叫人上梯子把金茹抱下來。

  誰知小金茹揮揮自己的小肉手,霸氣道:「不用你們。」

  說完就在一衆驚呼聲中,跳下了墻。

  雖說是安全落地了,可金茹的奶嬤嬤還是連忙把金茹抱起來,一邊念著我的小祖宗呦,一邊步履匆匆地帶著她回了院子,好回去掀開衣服看看她有沒有哪裡磕著碰著了。

  喧鬧遠去,晋成書微微緊綳的背脊慢慢放鬆,除了剛剛那一段插曲,這一天對他這個廢人而言,和平時也沒什麽兩樣。

  不,還是有不一樣的,比如今天,是他的生辰。

  那爬墻的小姑娘走了之後沒多久,天空又飄來了烏雲,下起了瓢潑大雨。

  狂風夾雜雨水,呼嘯著打在他的臉上,沒多久他渾身上下就都濕透了,寒意浸染皮膚,讓他臉色變得慘白,身體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他是個沒辦法起身的殘廢,但這不代表他不能動。

  他側身讓自己從椅子上倒到了地上,然後用手支撑著,沒有回屋躲雨,而是一點點爬到了院裡那口井邊。

  雨水打進眼睛裡,弄得眼睛又酸又澀。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可因爲袖子上有泥,反而讓他的眼睛更加難受了,他索性閉上了眼睛,只是靠著觸摸,攀上了井沿。

  他準備去死。

  因爲這樣活著真的沒什麽意義,他的父母如此作踐他,想必也是希望他能就這麽悄無聲息死了。

  其實他原本還想好好在院子裡吹一下午的風再去死,沒成想居然下起了雨,他怕照顧自己的嬤嬤會因爲下雨趕回來看他,這樣他今天就死不了了。

  可他就是想在今天——自己過生辰這日去死,好讓這個院子外面的人知道,自己不是死於什麽意外。

  結果又發生了一件他沒想到的事情——他才趴到井沿上,就有人站到了他身邊。

  他驚了一跳,這才發現那個被嬤嬤丫鬟帶走的小姑娘居然又回來了,就在他費力爬到井邊的時候,小姑娘用梯子爬上墻頭,又把梯子從墻的另一邊弄過來,踩著梯子進到了他的院子裡。

  小姑娘手上還拿著一把傘,此刻站在他身邊,把傘挪到了他的頭上。

  可顯然那把油紙傘幷沒有起什麽作用,風太大,夾著雨水肆虐,別說晋成書,小姑娘自己一路打著傘過來也還不是被大雨給淋了個濕透。

  小姑娘也意識到這一點,她抿了抿唇,索性在井邊蹲下來,把臉凑到晋成書面前,把傘當成帽子扣到兩個人頭上,隔著傘杆問晋成書:「你在幹嘛?」

  晋成書冷得渾身都在發抖,臉色蒼白,唇色也有些發紫,可小姑娘就像是一團火球一般,只是稍微離得近了一些,他就感覺到了她身上的熱度。

  晋成書垂下眼眸,聲音發顫著說道:「和你沒關係。」

  小姑娘眼睛一亮:「你的聲音好好聽!」

  晋成書:「……」

  晋成書一臉狐疑,懷疑自己是太冷聽錯了什麽。

  結果對方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直接問他:「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小茹兒。」

  小茹兒,明顯是爹娘對自己兒女的昵稱,而非大名,但金茹那會兒年紀小,聽慣了爹娘哥哥這麽叫自己,就真的以爲自己的名字是叫小茹兒,和別人介紹自己也是這麽說的。

  晋成書冷得腦子發木,居然被帶著,把小茹兒三個字念了一遍。

  金茹聽了越加興奮:「你的聲音真的好好聽啊!」

  晋成書無言以對,且不知爲何,本來無波無瀾的心底居然泛起了絲絲漣漪,微波一下下撞擊心頭,帶著淡淡的無奈與嘆息:「……你快走吧。」

  他的態度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不再像之前那麽冷硬。

  誰知金茹搖了搖頭:「不行,我走了你就要一個人在這裡淋雨了。」

  晋成書嘗試去理解對方的腦回路,以達到勸解的目的:「淋雨不需要人陪。」

  金茹:「沒人陪很無聊的。」

  晋成書:「不會。」

  金茹:「會的。」

  晋成書只想讓金茹快些離開,便想了想,說道:「我不會,我習慣一個人,你留下來反而會讓我……」難受——這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孤獨寒冷的時候,有人陪伴怎麽會難受呢。

  於是他換了個說法:「你留下來,打破了我的習慣,我以後就不能好好的一個人待著了。」

  金茹年紀小,承諾也給得特別輕易:「那我就一直陪著你唄。」

  不經意的話語讓晋成書微微睜大眼睛,心底泛起難以言語的滋味。

  但他畢竟比金茹大幾歲,反應過來後,自然不會把她的話當真,而是說道:「你不可能一直陪著我。」

  金茹被寵慣了,說一不二,怎麽能接受別人反駁自己,立刻就道:「我可以!」

  說完還真就蹲著不走了。

  晋成書頭疼不已,也就在這個時候,照顧晋成書的趙嬤嬤回來了,她看倆小孩縮在井邊,嚇得立刻就走了過去。

  趙嬤嬤幹多了粗活,力氣也大,便一手一個,把他們抱回了屋裡。

  晋成書看計劃失敗,心裡嘆了一口氣——只能下次再來了。

  反正與他而言,最漫長又最無用的就是時間,只是沒能在今天死去,多少有些遺憾罷了。

  趙嬤嬤問清了金茹的來歷之後,就把金茹送回到了墻的另一邊,找金茹找翻天的金府這才平息了混亂。

  第二天下午,金茹又來了,說是來履行承諾的。

  但在把他的院子都看了個遍之後,她又走了。

  晋成書一臉平靜,心裡說沒有失落是假的,但是沒關係,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把心情調解回來。

  結果還沒等他調節好心情,金茹又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籃子,籃子裡有書本字帖,還有筆墨紙硯。

  晋成書看著金茹籃子裡的東西,眼底閃過微弱的光。

  金茹把籃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開始睜眼說瞎話:「我帶了好玩的東西來」

  說著就把字帖和筆墨拿了出來,又是倒水又是研墨,嘴裡還說道:「你試試,可好玩了。」

  晋成書看著面前的字帖,等反應過來,他已經寫了好幾大張。

  金茹就站在一旁,時不時提醒他幾句運筆的技巧。

  等他把字帖都寫完,金茹開心得臉上都要笑出花來,十分歡快道:「好玩吧,我下回還給你帶。」

  一邊說,她一邊把字帖上的字吹幹,收好,放回籃子裡。

  後來晋成書才知道,金茹把她爹布置給她的習字功課都拿來給自己寫完了,她當然高興。

  不過有些功課還是得她自己來,比如背書。

  金茹本來是想讓晋成書替自己抽背,結果她發現,晋成書看著年紀比她大,會的字居然比她少,就擼起袖子開始教晋成書認那些他不會的字。

  雖然因此沒把書背好,但好歹字帖寫完了,她還是很滿意的。

  而晋成書原本想死的念頭,也因對「下回」的期待,而有所動搖。

  他想,反正金茹年紀小,肯定過段時間就覺得膩了,不會再來了,他到時候再去死也不遲。

  結果當天晚上,金茹就因爲被自己親爹看出找了搶手,被罰抄書五十遍。

  金茹會就這樣屈服嗎?當然不,她拉上晋成書,不僅讓晋成書幫自己抄,還吃一塹長一智,讓晋成書學會了模仿她的字迹,讓晋成書成了她的長期代筆。

  最開始,金茹還只是帶字帖和書本過來,等到了去書院的年紀,金茹又給他帶回來了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功課。

  且爲了讓他能好好代筆,金茹還專本記了先生課上講的內容,好在下學後回來給他上課,讓他這個代筆不至於心有餘而力不足。

  晋成書自然也會不解:「你這不是都會嗎?爲什麽不自己做?」

  金茹理直氣壯:「就是會才不做啊,我都會了爲什麽還要做。」

  晋成書:「……」

  所以不怪別人都誤會金茹不學無術,實在是她太懶了。

  不是懶得學習,而是懶得展露自己的才能。

  晋成書也一直深信,只要金茹願意,她隨時都能去考科舉入仕途,與他同朝爲官。

  只可惜他的小茹兒始終覺得,卯時上朝這個規矩能要了她的命。

  而原本想著哪天就去結束自己性命的他,也因爲金茹的出現與行爲,不再有輕生的念頭。

  一個什麽都不懂,被困在囚牢裡苟且等死的殘廢確實是可以很輕易就放弃自己的性命,但是用學識與才能爲自己的生命增添重量,知道除了認命還能反抗的人不會——哪怕他依舊是個殘廢。

  所以說命好的不是金茹,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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