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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瞎》第36章
第36章

  「姑娘。」半夏拿著幾封從門房那拿來的信, 跑進林歇的屋裡。

  林歇身著寬鬆舒適的便服,坐在榻上靠在窗邊,面前是擺放了茶水點心的矮幾, 腿上還放著幾封昨日送來,已經拆過的信件。

  林歇如今已無大礙, 只是陳晋要求她再休養幾日,她便沒有急著去書院。

  書院那邊也由長公主府向書院說明了情况, 替林歇告了假,畢竟在外人看來, 林歇是那日爲找景央郡主淋了雨才會生病無法出門, 所以一切看起來都還算合情合理。

  只是細細琢磨就會發現,北寧侯府對林歇這位大姑娘實在是過於冷淡了,竟然連自家姑娘身子不適向書院告假這樣的事, 都是旁人來做的。

  君葳姐弟兩個也是這才想起林歇在侯府的境遇。

  林歇是未央, 那當年之事想也知道必是有內情的,他們因此著急侯府對林歇的誤解, 又怕自己表現得太過急切會暴露林歇的身份, 一時間竟是什麽都做不了。

  與林歇一樣生病的夏夙雖然也請了一些時日的假,但她比林歇好得快, 沒幾天就又回書院讀書去了。

  只是沒了林歇,夏夙難免有些無聊,便會沒事給林歇寫寫信什麽的,還時常會與夏媛媛討論在信上和林歇說些什麽。

  有次君葳故意接近夏夙,想從這個與林歇關係不錯的同窗好友口中知道些林歇的事情, 意外聽到了夏夙給林歇寫信的事情,便一臉古怪道:「林歇看不見,如何讀你的信?」

  夏夙因爲林安寧的事,對君葳沒甚好感,直接懟了句:「傻嗎?她看不見,可以叫她身邊的丫鬟讀給她聽啊。」

  君葳語塞,氣衝衝地走了,轉頭就學著夏夙給林歇寫信。

  偏君葳還記著自己曾經唆使他人欺負林歇,以及給林安寧出主意捉弄林歇的事,一封信來來回回寫了十來遍都寫不好,最後只能去找了自己近來越發忙碌的弟弟,請他代筆。

  君蕤那張日益冷淡的小臉上頓時就充斥了滿滿的無奈,姐姐下不去筆,他難道就下得去?

  那日在酒樓情况緊急沒有多想,如今回望,他也曾對林歇說過不好的話,又是說討厭林歇將她一個人丟在林子裡,又是提起林修戳林歇的心窩子,雖道過歉,那也是在夏衍的脅迫下道的歉。

  林歇或許不在意,可他却忘不了。

  如今給林歇寫信,怎麽開頭都不對,偏信上還什麽都不敢多提,最後便只問了林歇身體可還安好。

  就這麽的,窩在榕栖閣的林歇收到了不少的信——

  有夏夙寫來告訴她書院和機關社近來發生了哪些趣事的信;也有同爲梅班的金姑娘寫來告訴她近幾日先生們都教了什麽的信;還有夏媛媛與她談天說隨口各種閒聊的信,以及君葳每日都托人送來的,但明顯是君蕤所寫的問安的信。

  半夏不識字,這些信當然都是三葉念給林歇聽的。

  三葉連日給林歇念信念下來,不免有些感慨:若林歇不曾成爲未央,她的生活就該是這樣,或者比現在這樣更好。

  她不僅會有書院的同窗好友,還會有家中愛護她的叔嬸兄長。

  她的身體不會破敗成如今這副模樣,她會看見這個世間的萬物,還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道路,嫁人生子或步入仕途,以她的武學天賦,這世間怕是無人能與她爭鋒。

  三葉念完今日的信,又一次陷入思緒。

  林歇伸手摸到三葉的臉,在三葉迷茫回神之際,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三葉閉了閉眼:「幹嘛呢?」

  林歇眼盲心不盲,開口便問:「可是在後悔?」

  三葉透過窗戶,看了看送完信就去了屋外的半夏。

  如今正是殘夏的時節,屋內悶熱,屋外却是凉風習習,因而半夏都是拿著針綫布料到外頭做活,反而方便了她與林歇說話。

  三葉收回視綫,拖長了語調開玩笑似的回答林歇:「是啊,後悔不曾下手狠些,將你從長夜軍趕出去。」

  林歇回憶曾經的那些遭遇,抽了抽嘴角:「你覺得你們那些做法還不算狠?」

  三葉笑著:「看在你是孩子的份上,已經算是收斂了,畢竟那會兒就是想讓你知難而退,哪來回哪去的,誰知你竟都熬了下來,還把曾經我們施加在你身上的,統統還給了我們。」

  三葉略有些出神道:「若是我們再狠些,或者你那時沒能熬過來,被長公主接了回去,如今的一切都會大不一樣吧?」

  林歇很不客氣地戳破了三葉美好的妄想:「是啊,大不一樣,無人會去救我叔叔,他死了,之後的先帝遺詔也未必能找出來,陛下能否逃出京城起兵奪位都是兩說,我的兄長和妹妹還會在我大伯家中備受磋磨,我也不知會被送去何方——長公主那時對我是愛才之心,靖國公却是在我身上看到了無限機遇,他不會把我就這麽送回去的,就算不能待在長夜軍,他也會將我送去別的地方,將我打磨成一把能爲他所用的利刃。

  「倒不如說在長夜軍才是最好的,因爲你們都討厭聞風齋,也是因爲你們,我才會有了反抗靖國公的心思。」

  三葉聽得楞楞的,好半天才別開臉笑了:「我竟然也有被你開解的一天。」

  林歇靠到窗邊,語氣恍惚:「我也沒想到,自己能有勸慰你別多想的一天。」

  三葉見林歇一臉的難以置信,笑得越發開心,明明是一身規規矩矩的丫鬟打扮,却硬是給她笑出了一股子輕狂不羈來:「你不說我都忘了,能把靖國公扔來的暗綫養壞可是我最得意的壯舉,就是代價挺大的。」

  想起自己成爲統領後長夜軍上下的遭遇,林歇也笑出聲:「活該。」

  院裡的半夏似有所覺,抬頭便看到了林歇靠在窗邊的笑顔,一旁的三葉看起來也很開心。

  大概是信裡提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吧。

  半夏難免有些吃味,她低下頭去綉林歇的新裙子,想著遲點找三葉,讓她教自己識字好了,反正那些筆劃看著也不算很難。

  午後的微風拂過,院子裡檐鈴叮噹作響。

  半夏已然習慣了這樣的噪音,林歇則是喜歡聽,唯獨三葉,一下就聽出了不妥來。

  但也不見她有什麽反應,最多就是收斂了自身的氣質,低眉順眼地替林歇收拾那些拆開的信件,順帶輕聲告訴林歇:「他又來了。」

  他,玉明闕。

  林歇說過會去殺岑正明的獨女,靖國公那邊爲了幫她,自然是送來了有關那位岑晴曉大小姐的所有情報。

  她從小到大的所有經歷,她的家人朋友,她的習慣,以及,她喜歡的人。

  從幾日前,玉明闕突然出現在暗處,窺視林歇開始,林歇便謀劃好了要如何將那位岑大小姐引出來,她不知道玉明闕爲何會突然來看她,但這幷不妨礙她連續幾日坐在窗邊的榻上,方便玉明闕暗中窺探。

  果然,林歇坐到窗邊之後,玉明闕每日停留的時間便越來越長。

  岑晴曉喜歡玉明闕,喜歡到什麽地步呢?

  喜歡到幾乎每一個主動接近玉明闕的女孩,都不得善終的地步。

  也虧得玉明闕厭惡女人,主動離得女人遠遠的,不然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毀在這位岑大小姐手上。

  玉明闕接連幾日來林歇這裡,那位岑大小姐便是再怕再不敢下山,也該出現了。

  果然,走開去煮水的三葉回來,一邊往茶壺裡沏熱水,一邊道:「她來了。」

  林歇動作自然地摸出了袖中的玉笛,這是玉明闕給她的,想來岑晴曉也能認出來,只要認出來了,不怕她不來送死。

  林歇不知道這玉笛對玉明闕來說是何等重要,爲了殺岑晴曉特地瞭解過秀隱山上下的三葉却是知道的。

  三葉動作一頓:「你……」

  林歇:「怎麽?」

  三葉突然嚴肅道:「小未央你聽我一句勸,吃碗看鍋容易把自己噎死,你若是真的看上了那位少將軍也不是不可以,可若再來個玉……」

  瞬間聽懂的林歇隨手摸起一塊點心就砸了過去:「胡說什麽,這是我當初救了岑大小姐,玉明闕給我的報酬。」

  三葉接住迎面砸來的點心,聞言鬆了一口氣,很不著調地說了句:「那便好,還以爲你學壞了呢。」

  林歇沒好氣:「人呢?」

  三葉將點心放回盤裡:「還在,兄弟們已經暗中圍住了,只等你下令,便可動手。」

  林歇「嗯」了一聲,却沒再說話。

  三葉:「怎麽了?」

  林歇:「突然想起,陳大夫雖然脾氣不好,可却是菩薩心腸,岑大小姐雖然要殺他,可終究是沒有得手,我們若因此殺了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他可會怨恨我們?」

  三葉:「那便不殺?」

  林歇不願,岑晴曉能騙陳晋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絕不能留。可比起這樣霸道的保護,果然還是陳大夫的意願更加重要。

  林歇遲疑:「那怎麽辦?」

  三葉見林歇是真的有些無措了,便不再瞞她:「殺吧,我們早就找陳大夫商量過了,他也說了不會攔著我們。」

  林歇意外:「真的假的?」

  岑晴曉的所作所爲很大程度上和林歇曾經對林淵所做的一樣,便是林淵那般心狠手辣的人都不曾對林歇如何,陳晋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放弃岑晴曉的性命?

  三葉神色晦暗不明:「聽說是靖國公找過他。」

  林歇一愣。

  三葉:「你知道靖國公的能耐,最擅用言語蠱惑人心,誰知道他對陳大夫說了什麽,反正陳大夫就是同意了讓我們對岑大小姐動手,神色看起來幷不勉强,也不像是會後悔的樣子。若非如此,別說是你,我們也會猶豫是否真的要殺她。」

  所以,靖國公連這個都算計進去了。

  是啊,若是陳晋本人不願,長夜軍自然會優先考慮陳晋個人的想法,靖國公的計劃也會夭折。

  林歇扶額,說道:「動手。」

  三葉食指彎曲抵在下唇,吹出一聲尖銳的哨響。

  半夏聽到哨聲朝著三葉看去,忽然覺得除了學認字,或許她還能讓三葉也教教她吹口哨。

  半夏想著,幷不知道在這一聲口哨之後,有人死於屠刀之下,也有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妹慘死,却無能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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