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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瞎》第26章
第26章

  君葳睜大了眼睛, 滿心的不可思議。

  夏夙比君葳好些,她遇過比這更荒唐的事情,面對類似的事, 接受起來總比別人要快。

  管事在院門口與半夏說了什麽,半夏關上了院門, 應該是去回禀林歇了,管事就在門口等候。

  過了片刻, 半夏又打開門,對管事說了什麽, 管事這才連連點頭笑著離開。

  夏夙與君葳看著再度合上的院門, 難得默契地沉默了片刻。

  隨後夏夙抬脚,走向榕栖閣。

  君葳連忙跟上,用手去扯夏夙的手臂:「你幹嘛?林歇未必希望我們知道她在侯府是這般境遇, 你這麽過去, 就不怕林歇難堪?」

  夏夙回頭,斬釘截鐵:「她不會。」

  林歇若是在意這些, 只怕早早就在夏夙第一次遇到她時, 就因夏夙說的話給夏夙甩臉了。

  所以夏夙知道,林歇不是那種會因爲自身困境就自卑的人, 恰恰相反,她在這方面總是顯得比誰都從容,可爲了顧及侯府,她多半已經如了管事的意,謝絕見客。

  然而侯府的顔面, 與她夏夙何干。

  她要見林歇。

  榕栖閣內,半夏因爲拿了玉葫蘆而心虛,特地從屋裡出來,坐在樹下的石椅上做綉活,桌上還擺著好幾條緞帶與針綫盒。

  半夏本是想把玉葫蘆挂到被弄壞了的緞帶上,可那條緞帶是藍色的,與玉葫蘆顔色不搭,半夏就把另一條還沒綉完的綠色緞帶上的鈴鐺拆給了藍色緞帶,幷把玉葫蘆挂到了綠色的緞帶上。

  她在屋外忙活,屋裡林歇坐在床上,靠著床頭玩一個十二面的玲瓏球。三葉坐在床邊,看著下屬偷偷送來的公文。

  瞎子的日常總比旁人難打發些,什麽都看不見,因而讀不了話本,看不了風景,更練不了字畫不了畫。

  就這個玲瓏球,還是她趴床上裝睡被三葉識破,三葉叫給她送公文的下屬特地去買來的。

  玲瓏球上刻著數字和圖案,便是看不見,也能玩。

  林歇一邊隨手瞎轉,一邊與三葉閒聊:「頭一次有人給我探病,還是君葳,不見可惜了。」

  三葉看著公文沒抬頭:「想見就見嘛,這有什麽的?」

  林歇搖頭:「上回不顧侯府顔面只是爲了讓安寧難受,好叫她別再來爲難我,若平白無端地給侯府抹黑,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說完又問:「刺殺長公主的刺客,可有眉目了?」

  三葉依舊專注公文:「有些了。」畢竟是拿郡主世子做的誘餌,要是這都還查不出綫索來,他們長夜軍不如集體自殺了的好。

  林歇:「可是與我有關?」

  三葉合上公文:「當然與你無關。」

  林歇笑了:「你是不是又要出門去忙了?」

  三葉果然站起身:「不忙不行啊,我不在,他們行事也沒個章法,我去尋個藉口糊弄了半夏就走。」

  林歇聽著三葉出屋的動靜,放下了手中的玲瓏球,輕嘆一聲——

  三葉知不知道,每次她想要逃避什麽話題的時候,便會找藉口直接走開。

  若真與林歇無關,她又有什麽好逃避的呢?

  所以,竟真是自己害了長公主。

  林歇低頭輕咳了一陣,等咳嗽平息,就發起了待來。

  夏夙和君葳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林歇穿著雪白的裡衣,青絲披肩,面無血色。她眼眸低垂像是在思量什麽,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個木質的玲瓏球,忽而勾起唇角輕笑一下,竟讓人感到了一絲說不盡的蒼凉與無可奈何。

  君葳年紀小,容易被情緒感染,頓時就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難受。

  夏夙比林歇好點,但也不舒服,聯想管事剛剛來找了林歇,她便誤會林歇是因爲不能見她們才這樣,就開口喚了聲:「林歇。」

  林歇被嚇到了。

  幷又一次在心裡感嘆:沒內力真的很沒有安全感。

  林歇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夏夙?你怎麽來了?」

  夏夙與君葳翻過窗戶輕輕落地,小聲道:「想來就來了,你放心,我們是翻墻進來的,沒人看到。」

  原來夏夙終究還是顧忌了侯府,倒不是怕林淵落個苛待兄長遺孤的名聲,而是擔心林淵事後會因此爲難林歇。

  夏夙說完,就推了推君葳,讓她出聲。

  君葳無法,只能乾巴巴開口說了句:「還有我。」

  林歇聽出了脚步聲是兩個人的,却沒想到還有君葳。

  頓時有些意外,說不出話來。

  林歇不說話,君葳也尷尬,這個時候君葳才開始慶幸夏夙也來了。

  只見夏夙直接坐到了林歇床邊,抬手撫上林歇的額頭,探了探:「嗯,果然是退燒了,還以爲你是爲了不讓我擔心瞎說的呢。」

  林歇讓人給夏夙傳話,說自己生病出不了門,但爲了不讓夏夙擔心,她也說明了自己的身體沒有大礙,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虛。

  林歇笑著搖了搖頭,問她:「你們偷偷過來,沒關係嗎?」

  夏夙:「沒關係,夏衍和世子知道我與郡主去了花園,花園這麽大,一時間找不到也是有的。」

  林歇意外:「他們也來了?」

  君葳在一旁看著林歇,見她果然是一臉自然不見絲毫窘迫,心裡越發不自在起來。

  這種感覺來得奇怪,君葳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因爲林歇與林安寧長得一模一樣的緣故。

  安寧雖然不是她的未央姐姐,可畢竟在一塊處了兩年,感情深厚。

  看著和林安寧長得一模一樣的林歇過得這般不好,她不自在也是理所當然的。

  林歇與夏夙說著話,君葳在一旁找了張椅子坐著。

  就在這時,半夏突然闖入。

  三葉有事離開了,走前讓半夏好好照顧林歇,可半夏還沒把緞帶綉好,就有些猶豫要不要進來,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才覺得自己怕不是個傻子,林歇又看不見,她就是當著林歇的面綉,林歇也不會發現緞帶上挂著玉葫蘆。

  想通了這點,半夏這才拿著針綫盒與緞帶姗姗來遲。

  誰知道一進來就看到了這麽多人。

  半夏整個傻住。

  夏夙看看半夏又看看林歇,沒有出聲,君葳也是尷尬,根本不想開口說話。

  只有林歇一臉淡定,開口問了句:「半夏嗎?」

  半夏呆呆地應了:「姑娘。」

  林歇讓半夏去備茶。

  半夏這才傻乎乎地去了,離開前還把針綫盒與緞帶放到了桌上。

  針綫盒輕叩桌面,君葳循著聲音朝那看了一眼,然後就定住了視綫。

  「早知道會被你家丫鬟看見,我就不翻墻了,直接走院門多好,我的衣袖都被樹枝給勾破了……」

  耳邊是夏夙埋怨的聲音,君葳懶得聽,幷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條即將綉好,末端挂著玉葫蘆的緞帶。

  玉葫蘆質地不錯,樣式也可愛,但這般的玉挂件,在京城隨便一家高檔些的首飾鋪都能看見。

  君葳和君蕤幼時的零花不如現在,攢了幾個月也就只能買這麽一對玉葫蘆,爲了讓玉葫蘆顯得獨一無二更加特別一些,那時還小的他們在僕從的幫助下趴在櫃檯上,一臉嚴肅地吩咐店家在玉葫蘆小小的葉片上,刻了極小的字。

  一個「葳」,一個「蕤」。

  因爲這樣,才算是真的把他們二人帶在了身邊。

  君葳記得很清楚。

  因爲要攢錢,她和弟弟在她院裡一根柱子下劃了許多劃痕,以此來記錄每個月攢下的錢,劃痕旁邊還刻了兩個葫蘆,是他們最後買到了玉葫蘆才刻上去的。

  每次看見劃痕,他們就會想起一遍,因此根本就忘不掉這件事。

  君葳以爲林歇只是凑巧也有這麽一對玉葫蘆而已,幷沒有多想什麽,只是因爲曾給未央姐姐送過同樣的禮物,她對玉葫蘆這樣的物件總是有些在意。

  君葳轉動圓嘟嘟胖滾滾的玉葫蘆,思緒散漫。

  直到視綫隨意地落到了玉葫蘆的葉片上,心臟才猛地一抽。

  不容認錯的小字映入眼簾,君葳的大腦瞬間空白,微微張開的雙唇輕輕顫抖著,眼泪奪眶而出。

  君葳呆愣許久,又伸手去拿另一個玉葫蘆,因爲手在抖,玉葫蘆好幾次都從指縫間滑走了,等好不容易拿起玉葫蘆,君葳擦了會讓視綫模糊的眼泪,定睛去看另一個玉葫蘆的葉片。

  擦乾的眼睛又一次溢滿了泪水,她慢慢地,慢慢地用雙手握住這對玉葫蘆,抵住額頭,肩膀輕輕地顫抖著,眼泪不停往下掉,一顆接著一顆,就像是斷了綫的珍珠。

  「郡主?」夏夙聽到了細小的抽泣聲,一臉狐疑地回頭看向站在桌前背對著她們的君葳。

  君葳像是被針刺了一般猛地驚醒,她放下手,沒有回頭。

  夏夙:「你在幹嘛呢?」

  君葳張著嘴大口呼吸,努力平復此刻的心情。

  她想要轉身,想要問林歇,想要確認林歇的身份,她不想再認錯人了。

  可是她不敢。

  想想自己和林安寧一塊說過多少林歇的壞話,又是怎麽替林安寧出謀劃策,還去母親房裡偷了吃下後就會生病的藥,還仗著自己是郡主,要挾機關社的某個學子聽她的命令,她簡直……

  君葳握著玉葫蘆的手猛地捶到了桌上,隨後五指因疼痛鬆開,玉葫蘆就這麽落回到桌上。

  夏夙覺著不對,起身朝君葳走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想讓她轉過身,幷問她怎麽了。

  君葳一把甩開夏夙的手,跑了出去。

  君葳跑進林子裡,又一口氣跑到了花園,衝出林子的那一刻,君葳在沒什麽人的花園裡放聲大哭。

  等有下人聽到哭聲,循著哭聲找到她,君葳又一次把人甩開,逃似地跑出了北寧侯府,幷鑽進了自家的馬車。

  「回府!」君葳大喊,竟是沒等弟弟,就要走了。

  不能問林歇,那她就去問母親!

  馬車領著府兵,一路回了長公主府。

  君葳擦掉眼泪,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有關林歇的事情。

  想想林歇的遭遇,想想林歇現在的境况,君葳的心就像是被針扎似的難受,眼泪越流越凶。

  待馬車停下,她顧不上往日的講究,直接用袖子動作粗魯地擦了臉,把本就哭紅的小臉擦得更加紅了。

  她跳下馬車就衝進了自己家,直奔主院。

  主院裡,君葳剛衝進長公主府的大門,就有下人將君葳哭著回來的事情告訴了屋外候著的嬤嬤,嬤嬤聽後進到屋裡,將此事告訴了坐在床邊的男人。

  男人身著銀灰色華服,面容俊美,氣質溫潤,怎麽看都不像是三葉口中會把自己孩子扔出去做誘餌的人。

  男人聽了嬤嬤的話,放下一直握在手裡的長公主的手,體貼而又溫柔地替還在昏睡中的長公主蓋好被子,這才起身出了屋,把跑來的君葳攔下。

  君葳見了男人就像是老鼠見了猫,先是被嚇得打了個哭嗝,然後才小聲道:「爹爹……」

  靖國公應了一聲,丟下一句:「過來。」便轉身去了書房。

  君葳猶豫地看了看主屋的門,最後還是跟著自己父親走了。

  北寧侯府的榕栖閣內,夏夙端著半夏奉上的茶,一臉的莫名其妙,完全不懂君葳是怎麽了。

  林歇也不懂,她看不到君葳哭得直顫抖的肩膀,只知道君葳突然跑走了。想想剛才她與夏夙聊得興起,不禁懷疑是因爲她們自顧自說自己的,讓君葳覺得自己被冷落,便發了脾氣。

  「算了我們不管她,跑了就跑了吧,跑了正好,杵在這裡我看著也礙眼。」夏夙放下茶盞倚著床柱,毫不掩飾自己對君葳的嫌弃。

  半夏端上茶後就坐到一旁的小墩子上綉緞帶去了,淺綠色的緞帶上綉了墨綠色的葫蘆藤,與末端挂著的玉葫蘆交相呼應。

  待綉好,她便把緞帶拿去給林歇試著戴戴,看有沒有那裡不合適的。

  夏夙搶過半夏手裡的緞帶,說道:「我來,你再去給我倒杯茶去,渴死了。」

  半夏應聲而去。

  夏夙走到床頭給林歇系緞帶。

  聽到半夏離開的聲音,林歇這才問了一句:「昨日那件事,你在將軍府可有聽到什麽風聲?」

  三葉不願把事情告訴她,她也就只好自己打聽了。

  夏夙將緞帶沒有綉花的那一面壓在林歇眼睛上:「具體的不曾聽說,倒是那個被夏衍折了手脚的……」

  說到這裡,夏夙想起昨天進林子找林歇看到的一幕,差點又要吐了,幷在心裡直駡夏衍有病,把人綁了不就好了,非得把人弄成那樣,幸好林歇看不見,不然也要被嚇到。

  她緩了緩才道,「那人是叫衛齊海對吧?聽說送去尋醫閣救了回來,沒因鮮血流盡而死,可在押送到大理寺的路上,被人殺了。」

  林歇用手調整了一下眼睛上緞帶的位置:「被人殺了?」

  夏夙替林歇把緞帶系好,說道:「嗯,押送的官兵也都被殺了,巡城營的人與夏衍素有來往,這才得了這個消息。」

  夏夙轉過來看了看林歇戴新緞帶的模樣,見林歇若有所思,便問:「怎麽了?」

  林歇:「你說殺了衛齊海的凶手,會不會就是刺殺長公主的人?」

  夏夙想了想:「嗯……有可能,先前不是說了嗎,衛齊海會去殺世子,是受人挑唆,衛齊海說不定見著了那人的模樣,這才會被殺。可惜啊,什麽都沒問出來呢就死了,綫索也斷了。」

  林歇接了一句:「未必。」

  衛齊海既然是被送去了尋醫閣,那他可能早在尋醫閣就已經被長夜軍的人審問過了。

  夏夙聽林歇這麽說,好奇地追問了一句:「怎麽說?」

  林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便隨口尋了個理由,說道:「那刺客既然能找上江湖人士,想必他自己也與江湖有點瓜葛,又是能闖入長公主府的高手,其武功招式不可能沒有半點名聲,若真是他殺了衛齊海,只需讓一個見多識廣的高手去看看衛齊海與被殺官兵的傷口,多少能看出些端倪來。」

  「你是說真的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林歇與夏夙都嚇了一跳。

  夏夙起身跑到外間,就見靖國公世子君蕤不知何時出現,且就在門口站著。

  夏夙猛地嘆了一口氣——所以說林歇這院子真的很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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