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閃閃發亮

　　就在初願話音剛落的下一秒。

　　餃子端上來了。

　　南方是沒有暖氣的， 所以即便坐在店裡， 周圍的空氣依然透著凜冽。

　　盛食物的碗很大， 往上冒著溫暖的熱氣，淺玫瑰紅色的酸湯中浮著一層翠綠色的葱花，還能隱隱看見被葱花蓋著的一顆顆白色水餃。

　　趁江行燁沉默不語時， 初願悄悄夾了一顆餃子。

　　少年嘆口氣， 往後一仰， 語氣淡淡的，「讓你說一句愛我就這麽難嗎？」

　　「……」

　　於是橫在半空的筷子忽然一鬆， 餃子以視死如歸的方式撲向下方的大碗。

　　唧一聲，湯汁四濺， 在小姑娘衣領和袖口留下濃墨重彩的幾筆。

　　她抬起頭， 楞楞地瞅著他， 和身後電視機放的因爲冰淇淋掉了而呆住的大耳朵圖圖， 一模一樣。

　　兩分鐘後，初願稍稍平復了心情， 把酸湯水餃推到一邊， 端端正正地坐好。

　　「初願，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

　　「我說了你會駡我嗎？」

　　「你先說說看。」

　　「我……」她頓了頓，試探性地， 「我希望你在十九歲零六個月之前， 可不可以先不要談戀愛？」

　　「爲什麽呢？」

　　「因爲我明年六月份就要高考啦。」

　　「高考了就怎麽樣了呢？」

　　「高考了就可以談戀愛啦。」

　　「這樣啊。」男生的眼眸裡浮現出幾分笑意，「可是我今年六月份就畢業了。這樣算來，我不就虧了一年嗎？」

　　「你可以先好好學習嘛。」

　　「我也可以一邊好好學習一邊好好談戀愛。」

　　「……」

　　初願覺得這可真的有點難辦。

　　她思考了一會兒， 忽然眼睛一亮，建議道：「要不然你先複讀一年怎麽樣？」

　　「……」

　　這回輪到江行燁哽了哽。

　　但很顯然，小姑娘是真的覺得這個計劃可行的。

　　「你也說啦，你成績還不够好，現在只剩下不到半年的複習時間了，而且這個年代大學生這麽多，你要是考不上好的大學，還不如再複讀一年呢對不對？」

　　「你這麽聰明，成績不好只是因爲之前耽誤太多學習時間了，我覺得只要你肯花時間去學習，就一定能够追趕上別人的。說不定還能跟我做校友呢！」

　　寂靜了幾秒。

　　「你覺得怎麽樣？」

　　少年點點頭：「我覺得可行度很高。」

　　「是是！」

　　「那麽你想考哪個學校呢？」

　　「我想考c大啊！不過如果你覺得c大有點難的話，也沒關係，同城市也有很多好的大學的，而且……」

　　「那可惜了，」他輕輕一勾唇，坐直身體，「我已經拿到c大的保送名額了。」

　　「你什麽？」

　　「雖然現在還沒正式通知，但基本已經確定下來了，除非你又忽然想考別的學校。」

　　「等一下。」初願已經懵了，「你們今年的提前招生這麽快就出結果了嗎？」

　　「不是提前招生。」

　　「那是什麽？」

　　「高水平運動員的特招，高考成績達到二本綫的百分之……反正差不多寫兩筆就行。」

　　初願整個思維完全混亂掉了：「你的意思是，你又要開始比賽了嗎？」

　　「嗯。」

　　「那你……」

　　「現在先不談這個。」江行燁把浮在湯麵上的葱花全部都舀調，語調慢悠悠的，「首先，你的種族大業要怎麽辦，你有個定論沒有？」

　　「我……」小姑娘偷偷瞄了他一眼，「我覺得我一個人，無法擔當起這麽艱難的事業，我心裡想，要是你可以幫我的話就太好了。」

　　「哦，那要怎麽幫你呢？」

　　「就是在你聰明可愛善良的未來女朋友高考之前，不要和別的壞女人談戀愛呀。」

　　她又補充了一句，「要是你願意幫這個忙的話，她甚至可以把我愛你翻譯成八種語言說給你聽哦。」

　　「是嗎，那讓她說。」

　　「愛你。麽麽噠。乖兒子。比心心。要借多少？都借給你。撒拉嘿呦。爸爸愛你！」

　　「……」

　　「那就說好了哦。」初願把一團什麽東西塞進他懷裡，因爲上半身不够長，只能勉强拍了拍他的腦袋，「你現在已經預訂給我當男朋友了，這是訂金。」

　　江行燁挑挑眉，撿起懷裡的東西。

　　就是小姑娘剛才在隔壁買的巧克力。

　　她還在認真地告誡：「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你要守身如玉，除了我之外，所有女孩子都是酸湯水餃，不可以劈腿脚踏兩條船，也不可以和王易川他們一樣認什麽幹妹妹。」

　　男生勾了勾唇：「一年太長了，這個訂金會不會有點少？」

　　初願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少。」

　　「不過你放心，等預訂時間到了，我賠一個聰明漂亮性感體貼的絕世尤物給你。」

　　……

　　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是絕世尤物，江行燁的感覺有些奇妙。

　　然而對面小姑娘還維持著嚴肅的表情瞅他，眼睛裡裝滿了「你不答應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的凶神惡煞。

　　他勾勾唇：「好，那就說好了。」

　　「初願，在高考之前，你給我好好待著，除了我之外，所有男孩子都是酸湯水餃，記住了嗎？」

　　「你放心，只有你是水餃，其他人都是酸湯！」

　　......

　　吃完酸湯水餃，外面的天色已經變得很暗了。

　　夜晚不知不覺就來臨了。

　　門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正如江行燁所料，不出十分鐘，天空中的烏雲直接蓋下來一場傾盆大雨。

　　而且下個沒完。

　　初願站在屋檐下，等待雨勢變小。

　　她看著前方細細密密的雨綫，忽然嘆氣道：「江行燁，如果你不是江行燁就好啦。」

　　「嗯？」

　　「難得我給自己找了個男朋友呢。如果你是那種稍微平凡一點，跟我同一個學校，但是不要同一個班的人設就最好啦。」

　　「怎麽說？」

　　「我也想體驗一下那種實驗報告都讓男朋友寫，考試之前喊男朋友過來幫忙搬書箱，和男朋友約在天臺吃飯團，晚上和男朋友在教室裡一起寫作業，周末換下校服搭男朋友單車去上補課班或者一起壓馬路的感覺。」

　　少年挑了挑眉。

　　「如果你學習不好，是那種四處打架惹事的校霸，我就可以感化你，讓你改邪歸正，最後你懸崖勒馬，認真學習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

　　「……」

　　「或者你也很適合那種冰山高冷江直樹的人設啊，智商高情商低，腦子裡只有學業，但遇見我之後，被我所影響，漸漸明白了愛情是什麽，然後天天給我輔導作業，讓我考上了和你一樣的重點大學。」

　　「……」

　　她擰著眉毛，頗有點惆悵：「我仔細想了想，發現你居然沒有什麽可以讓我感化的點。據說，談戀愛這件事，如果太順利沒有經歷過波折的話，最後結局一定會很悲傷。」

　　「據誰說的？」

　　「全世界寫戀愛情節的編劇們說的。」她補充了一句，「還有我的談過很多戀愛的朋友們。」

　　江行燁懶洋洋地倚著墻：「那比方說什麽波折呢？」

　　「比方說誤會啊。」

　　「誤會有啊，今天不是才誤會完麽。」

　　「决裂啊。」

　　「决裂也有啊，你剛才不是要跟我絕交嗎。」

　　「迫不得已的分別啊。」

　　「一年零六個月的分別還不够長嗎。」

　　「家族仇怨啊。」

　　「也有啊，我剛把我爸氣進醫院，就是因爲我說晚上不回家吃飯。」

　　「我說的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仇怨。」

　　「我說晚上不回家吃飯，是因爲要給你送蛋糕，這不算兩個家族之間的仇怨嗎？」

　　「……」

　　初願不明白，爲什麽明明是很正常的觀點討論，討論到後來居然差點把自己給氣死了。

　　不過好在，等他們終於就這個問題達成和解時，雨勢已經漸漸小了下來。

　　小姑娘從書包裡翻出一把折叠傘，遞給身旁的少年：「這個傘給你。」

　　江行燁沒接：「我不用傘，你自己拿著。」

　　「我家就在前面那條街，直接走過去就好啦。」

　　初願家離這塊兒不遠，周圍全是商業街，挨著店鋪走，腦袋上都有遮擋的屋檐，基本不會淋到雨。

　　男生抬眸望了幾眼，雙手依舊插著兜：「你先拿著，到家了再給我。」

　　「你要送我回家嗎？」

　　「怎麽了。」看見小姑娘驚訝的表情，他懶洋洋地揚起眉，「不是你說想一起壓馬路嗎？」

　　「可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而且……」

　　初願猶豫了一下，「而且，你爸爸在醫院，你不用去看看他嗎？」

　　「我又不是醫生，去看他幹嘛？」

　　「那我不要你送我回家了。」她把傘塞進他的手裡，「萬一有一天我們感情破裂了，你回憶往昔，想到當年沒去看生病的爸爸，居然是因爲和初願一起壓馬路，你肯定會報復我的。」

　　「......」

　　江行燁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行，送你回家之後，我去醫院。」

　　小姑娘這才放心地讓他跟著。

　　不過走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什麽，又問，「江行燁，你是真的要回去比賽了嗎？」

　　「嗯。」

　　「可是你爲什麽突然就要比賽了啊？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少年漫不經心地整理著手裡的傘葉：「很突然嗎？」

　　「......一個月前我跟你說這件事，你還駡了我一頓。」

　　「那就是被你感化了。」腦袋後方的聲音懶懶散散，仿佛只是在應付般地隨便找了個答案。

　　「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不要跟我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男生垂眸，繼續對付著手裡的傘，「如果非要說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就是元旦那段時間，我教練一直在K大交流，約了我很多次。」

　　「然後你就被他說服了？」

　　「不是，被你感化了。」

　　「......」

　　「我說真的。」

　　江行燁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聲音緩緩，「明天我就回省城複訓了，你最好別在晚上回學校跑步，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打電話找我哭。」

　　「哦......那你過年會回來嗎？」

　　「不知道了，看到時候安排。」

　　「那你就再也不回學校了嗎？高考怎麽辦呢？」

　　「體校也會上文化課，如果訓練日程緊，高考前閉關複習幾天就行了。」

　　「.......哦。」

　　氣氛忽然就寂靜下去，只剩周圍淅淅瀝瀝的雨聲。

　　少年勾勾唇，語氣裡帶出幾分笑意：「還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這一次，問什麽我都不誑你。」

　　初願沉默了一下。

　　「......你，你後來又加了陸珈恬微信嗎？」

　　「啊，加了。當時歸隊要交一份文件，文件存在我爸那兒，家裡又只有她在，所以讓她幫忙發過來了。」

　　江行燁掏出手機，「要删掉嗎？」

　　小姑娘用力點點頭：「删掉。」

　　「删掉了。」

　　「不過我就這樣强迫你讓你删掉，你會覺得很過分嗎？」

　　「我讓你把賣脆皮年糕的叔叔微信删掉，你會覺得很過分嗎？」

　　初願很想配合他說不會，但是誠實的品質讓她實在說不出口。

　　「......」

　　男生嘆了口氣，「那賣辣椒醬的呢？」

　　「不會！」

　　「所以嘍。」

　　小姑娘彎了彎眉：「江行燁，你真是一個好人。」

　　而好人江行燁在此刻眼終於把那淩亂的傘葉給整理好了，抬眸看了一眼前方。

　　不知不覺，他已經把初願送回了家。

　　「到了。」

　　小姑娘停下脚步，轉回身。

　　少年已經撑開了傘，往旁邊退了兩步，站在略高的臺階下，剛好和她平視。

　　沒有了屋檐的遮擋，頭頂上方的傘面不斷地綻開一朵朵雨花。

　　少年的面容在細雨和路燈的映襯下，顯得非常好看。

　　「進去。」他揚眉囑咐了一句，「別熬夜，要畫畫也等白天再畫。」

　　語調懶懶的，表情淡淡的。

　　和以往好像也沒有什麽不一樣。

　　初願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道：「你先別走，等我一下下哦。」

　　在江行燁驚訝的目光中，她急匆匆地跑進了網裡，然後沒過三分鐘，就看見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出來，把手裡的東西遞到他面前。

　　因爲跑得太急，還喘著氣：「這個給、給你，當作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男生垂眸，看見了一幅裝裱好的水彩畫。

　　背景是射擊比賽的賽場，江行燁很熟悉。

　　而畫面上的少年側身站立，單手插兜，右手高舉，扣著手裡手槍的扳機，雖然是靜止的畫面，但因爲畫的傳神，莫名透著一股利落和炫酷。

　　「江行燁。」

　　小姑娘眉眼彎彎地仰著頭，「既然你已經做好决定啦，那就加油訓練。」

　　「我奶你一口，不用多久，你就會重新變成那個赫赫有名甚至更有名的神槍手，披著國旗，拿著獎杯，在全世界觀衆面前唱國歌。」

　　「我會給你應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