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厲鬼的新娘(九)
隨著銀幣墜落到地上,程知初的異樣也引起了白惜行的關注。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身體,白惜行微微蹙眉,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他之所以將這些事說給程知初聽,就是因為他知道程知初有著不一般的力量,可能會知道有關穆先生的事,又或者能給他提供一些幫助。
更重要的是,程知初在這幾年裏還得知了他堂兄的名字,而他可以確定,在堂兄失蹤之前,這兩人幾乎從未有過任何接觸,程知初還失去了以前的記憶,是不該知道他堂兄的。
白惜行的目光沉了沉。
也正因如此,他判斷程知初是在這幾年中通過別的管道知道了堂兄,可他之前就曾派人監視並保護程知初,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接觸過堂兄的徵兆,顯得有些怪異。
他並沒有懷疑程知初,但事情的確奇怪,現在看來,程知初有可能是和這個組織的人接觸過,以某種方式得知了白易的存在。
但他們兩人在之前的綜藝節目中見面時,程知初似乎並不知道堂兄失蹤了,所以要麼就是程知初只是聽說過白易,要麼就是他們見面時白易的狀態很正常,然而後者的概率簡直微乎其微。
諸多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白惜行的表情依舊不動聲色,開口詢問程知初:“程學弟,怎麼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
程知初渾身發抖,面無血色,他的胸口氣得又悶又疼,裏面湧動著強烈的悲憤和痛苦,轉瞬間就已經紅了眼眶,淚水從他的眼中滾落出來。
六年前的白易很可能已經死了……就因為那所謂的“好運”……
可如果他真的擁有好運,又怎麼會遇到穆先生這種人,甚至被殘忍地砍下頭顱?
為什麼偏偏會是白易遇到這樣的事情……
他的心臟疼痛至極,腦海中浮現出白易溫柔的目光和微笑,無聲的落淚逐漸變為輕微的抽泣,到後來甚至近乎於嚎啕大哭,哭得喘不上氣來,拼命地用小臂抹去自己的淚水,擦得眼睛都紅腫了。
白惜行目露驚異之色,不知道程知初想到了什麼,才會哭得這麼慘。
無論哭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白惜行都見不得別人哭,頓時有點慌了,手足無措地從茶几上拿了紙巾,想要遞給程知初,卻直接被新郎從手中抽走了紙巾。
“……”
白惜行握了握空蕩蕩的手心,看向無頭男人的目光透出一絲迷茫。不知為何,這種作風竟然給了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別哭。”
新郎拍著程知初的後背,輕輕擦拭著他臉上的淚痕。
程知初眼睛通紅,沒一會眼瞼就輕微發腫了,淚水刺激得有點發疼。
儘管他以往覺得作為一個男人,哭得慘兮兮的會非常丟人,可現在他才明白,如果真的傷心至極,又怎麼會去在意別人的看法。
他抽噎著被新郎擦幹眼淚,看著脖頸斷掉的切口,大概有了猜測,新郎應該也和白易一樣,是被穆先生砍下了頭顱,為的就是盜取他們的好運。
如果要找到頭顱,就要找到穆先生的居所,將頭取出來。除了新郎之外,他一定還要找到白易的頭,將白易的身體拼接起來。
「穆先生住在哪里?」
程知初將銀幣從地上撿起來,吸著鼻子,在心中問道。
「就算我告訴你,你也無法進入他的住所,如果他發現你盜取他收集的頭顱,破壞他的運氣,他一定會殺了你。」
「除非你成為我的主人,解放我的力量。」
銀幣聲音幽幽,如若歎息。
「當時我為了離開穆先生,只能選擇封印我絕大部分的力量,否則他不會放我走。」
「只有我解放了力量,才能幫助你,而且也只有我可以幫你。」
程知初聽後心中一緊,他一直覺得銀幣有所圖謀,在不斷引誘著他,所以不管它表現得如何委屈,也始終沒有使用過它,然而到了現在,他好像卻別無選擇了。
正在此時,倒在地上的李老忽然猛吸一口氣,從昏迷中緩緩醒了過來。
他一眼瞥見無頭的新郎,眼睛瞪大,大張著嘴,頓時又嚇得魂飛魄散,就要再次昏迷過去,但這次白惜行卻先搶先一步,將他的領子拎了起來,陰寒問道:“穆先生到底是誰,該怎麼聯繫他,他現在人又在哪里?”
新郎的身體也轉向了李老,彷彿是在看著他:“說,否則就殺了你。”
“你別過來……別過來!!”
“我知道的都能告訴你們,求你們別殺我……我所瞭解得十分有限,可我知道的一定都會告訴你們,你們別讓鬼吃了我!”
李老嚇得渾身抖得如若篩糠一般,面無人色,連說話聲都嚇得走音了。他的表情很痛苦,而且很恐懼,連連搖著頭,哆嗦著說道。
“……沒有人知道穆先生的真名,甚至連他是否姓穆都是個疑問。”
“他很神秘,六年前我只見過他一面,當時他好像還沒現在這麼厲害,似乎剛起步不久,也沒什麼手段,只是戴了帽子和墨鏡做遮掩。”
“他穿著一身黑,能看得出是個年輕人,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紀,長得不錯,身材高瘦,說話聽不出什麼口音,判斷不出是哪里的人。”
“當時我正在市內拜訪老友,為借錢的事情奔走,可能借的人都借了,卻還是遠遠填不上口子,正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心煩意料,穆先生卻突然把我拉住了。”
“他說他能看出我最近運氣很不好,和金錢有關,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再不挽回,不久之後就會家破人亡,還說可以幫我轉運。”
“我看他年紀輕輕,還打扮得遮遮掩掩的,還以為他是個騙子,正要很不耐煩地要趕他走,卻忽然鬼使神差地轉變了念頭,和他說了幾句話。”
“現在想想,或許是他用了什麼手段,不然我不可能會回應他。”
“穆先生帶著我來到彩票店,指導我買了幾張彩票,說這些彩票的金額加起來大約值一萬塊錢,是他給我的保證金,說明他不是個騙子。”
“要是我信了他,就在開獎後的轉天,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去找他,他會在那裏等著我。”
“開獎當天,我將信將疑地查閱了開獎結果,結果這幾張彩票都多多少少地中了些獎,加起來正好一萬。”
“這下我才明白,我是遇到了一個高人,我們家這回終於有救了,於是轉天我帶著我的兩個兒子和很多禮品,提前許久就在那裏等著,想要懇求穆先生救救我們。”
“穆先生那天果然來了,他看到我們,說他可以幫我們轉運,但除了酬金之外,還必須要答應他一個不會很過分的條件。”
說到這裏,李老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回想起當年的事,眼裏依舊流露出了駭然之色。
“當時我們一家走投無路,把穆先生當成了我們最後的救命稻草,就算是他要我們殺人放火,我們也只能點頭答應,而他提了一個很奇怪的要求,他要我想辦法把白易帶到那個地方的附近。”
“我們不知道他和白易這孩子是什麼關係,也不知道他找白易幹什麼,為什麼不自己去聯絡白易,但我們不敢問,只能按照他所說的要求辦。”
“我們家跟白易不熟,也是想了很多辦法才把白易騙過去。我們本來只是以為穆先生有話要跟白易說,可誰想到他竟然一見面就拿出來一根鐵棍,直接把白易打暈了。”
“然後?”白惜行的臉色難看至極,寒聲問道。
李老說得口幹,給自己重新倒了杯水,緩了口氣,不敢耽擱,繼續講著:“他下手很重,彷彿要置白易於死地,白易倒下之後,流了滿地的血,不省人事了。”
“我們都嚇壞了,問穆先生要幹什麼,可他卻沒有任何慌張之色,似乎已經習慣於做這種事,甚至還滿不在乎地笑了。”
“他警告我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讓我們不用擔心,剩下的事他會處理。雖然隔著墨鏡,可我們還是能感覺他看著我們的眼神很可怕,如果我們違抗了他的意思,他可能也不介意同樣這麼對待我們。”
“再之後,我們離開了那裏,也不知道他把白易怎麼樣了,但白易這麼多年都沒回來,很有可能是被穆先——”
“閉嘴。”白惜行臉色鐵青地打斷了他,“我對你的看法毫無興趣,繼續講你知道的事。”
“白易不見後,我們一家曾經都非常不安,因為我們做得並不隱蔽,有很多證據都可以證明是我們帶走了白易。”
“可穆先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之後竟然沒有人查到我們頭上,我們家的情況一天天地好了起來,一直好到現在。”
“在那之後,我們一家沒有再見過穆先生,他發展得很快,不久後就成立了一個組織,這個組織沒有名字,只以你手中的那枚圖示作為象徵,而且以極快的速度發展壯大起來。”
“我的二兒子也加入了這個組織,但他只是很週邊的成員,後來再也沒有見過穆先生,他徹底隱匿了起來。”
“關於這個組織,你還知道什麼情況?”白惜行問。
李老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歲,面容憔悴,神色恐懼。
“不知道了……我們一家只是恰巧在多年前遇見了穆先生,後來我兒子加入這個組織,他似乎被逼著發了什麼會應驗的毒誓,哪怕是我們也什麼都不能透露,否則他就會身死,我們一家也會遭遇厄運。”
聽著李老的敍述,程知初漸漸平復下了過於強烈的悲傷,只是眼眶依舊紅著。而李老說自己幾乎什麼也不知道,他非常失望,呢喃著:“那就更不知道穆先生的住所在什麼地方了……”
“當然不知道。”
李老瞥了一眼新郎無頭的屍體,露出悚然之色,嘴唇哆嗦著說道:“不過我還記得他當年約我們見面的地方,是在城北的新華大街……”
“還有一件事,穆先生似乎從兩年前開始就徹底聯絡不上了,他或許是失蹤,或許是躲藏了起來,甚至可能是死了,從那之後,組織就開始分裂了,我兒子最近也有想擺脫這個組織的意向……”
“所以求求你們,放過我們一家吧,我們當年實在沒有辦法,也是被逼無奈……我可以幫你們指證穆先生,只要你們不殺——”
“噗。”
一隻手臂穿過了李老的胸膛,濺出大片的鮮血。李老的臉上還殘存著驚恐的神色,胸前開出一個大洞,身體抽搐幾下,緩緩地倒在了地上,一下子沒了氣息。
新郎收回自己染滿鮮血的手臂,在他面前站立了幾秒,而後甩了甩手臂上的血珠。
“他不配活著。”
他說道。
程知初嚇了一跳,看著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人,張了張嘴,心尖有些顫動,但是想到白易已經死去,他閉上了眼,到底還是狠下了心,一句話都沒有說。
白惜行也同樣無動於衷,神色平靜得近乎冷酷,面對老人的屍體,他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蹙起眉頭,低聲道:“或許我該把他兒子也找來……”
不過很快他又抬起頭,帶著幾分期待,望向程知初:“程學弟,我知道你有些特殊的手段,也許你能幫我找到我堂兄的下落……或者說,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
程知初低下頭,雙手悄然攥緊起來。他不能告訴白惜行有關“無限逃生”的事,可是——
“我一定會把白易帶回來。”
他驀然抬起頭,雖然眼中還殘存著濕漉漉的水汽,可他流露出的目光卻有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之色。
“我向你保證,他一定會回來。”
“……”
白惜行怔了幾秒,冷峻的神色驀然柔和下來,唇角微翹,沖著他點頭說道。
“嗯,我相信你。”
那現在……
程知初沉吟著,思考自己下一步應該去什麼地方,就聽到銀幣幽幽的聲音在他的耳畔回蕩起來。
「在砍下頭顱,埋進居所之下後,穆先生就不可能搬家了。」
「而他砍掉的頭必須以很快的速度送到居所,避免運氣流失,所以他襲擊你朋友的地方不會離他的居所太遠。」
「到了這個範圍內,我就可以辨認出他居所的所在。」
「只是你考慮好了嗎?我可以帶你去他的居所,也可以幫你取出你朋友的頭顱,條件你很清楚,就是你成為我的主——」
「我答應你。」程知初毫不猶豫地回應道,「我該如何成為你的主人?」
「……」
聽到他竟然答應得如此乾脆,銀幣反倒安靜了幾秒,似乎是愣住了,再回答他時,聲音裏還殘存著幾分怔忪的意味,彷彿難以置信這一次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成功了。
「哦……很簡單,我將開放我自己,你只要將血滴到我的表面上,就可以成為我的主人。」
「那就來吧。」
程知初將銀幣攤在手心裏,另一隻手拿起地上的碎瓷片,輕輕割了一下,劃出一小道血口,一大滴血珠從傷口處冒了出來。
“媽媽,不要!”
小熊彷彿感應到了程知初想要做什麼,連忙從背包裏爬了出來,嗚嗚叫著阻止程知初,黑溜溜的眼睛全是焦急之色。
“你不能答應它,它不懷好意!”
「這一次是他自願的,與你無關。」銀幣不滿地說道,「而且你憑什麼說我不懷好意?或許過去是,但是現在……」
“謝謝你關心我,鬆果。”程知初笑了笑,神色柔和地說,“但是為了白易……”
他將手指移到銀幣上方,正要把血液滴落下去,卻忽然被一隻蒼白冰冷的手扼住了手腕。
程知初驚訝地抬起頭,是新郎攥住了他的手。
無頭男人沉聲說道:“我來。”
他的手指自動出現一個破口,血液噴了上去,將銀幣銀白色的表面鋪滿了一層血色。
銀幣:「……」
刺耳的小丑尖笑聲在屋內響了起來,銀幣血光浮動,外表迅速發生改變,竟然變為了濃郁的血色,小丑和惡魔的圖案也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它並不屬於程知初,但他還是聽到了系統的介紹。
【物品性質發生改變,詛咒物出現,危險,請注意。】
【物品名稱:惡魔的靈幣。】
【原名為“小丑的銀幣”。】
【物品類型:詛咒物。】
【是否可帶出該副本:是。】
【說明:一枚古老的錢幣,裏面寄宿著一隻危險的惡魔,日夜引誘著你的心神。它能實現你所有的願望,也能毀滅你所擁有的一切。】
【危險等級:S】
【實用等級:S】
【效果:說出你的願望,並拋動這枚靈幣,如果是小丑的一面朝上,惡魔就會達成你願望的一部分,連續擲中兩次小丑面,就會實現更多,以此類推。】
【副作用:但如果擲中惡魔面,惡魔就會奪走你的某樣東西,連續擲中兩次惡魔面,將會加倍掠奪,直到你陷入絕望,一無所有,它將帶走你的靈魂和生命。】
【連續擲中十次惡魔面,會直接導致副本的崩塌。】
【請慎重使用。】
果然是詛咒物!程知初有些駭然。他就知道這玩意很邪門,怎麼可能會被歸入到武器裏,一定是裏面的惡魔欺瞞了系統,混入到了武器的行列中!
靈幣躺在他的手心裏,表面血色湧動,忽然輕輕顫動起來,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當”地一聲彈到了地面上。
“嘩——”
在程知初和白惜行詫異的注視下,銀幣周圍忽然彌漫開一陣淡淡的血霧,當中浮現出一團朦朧的人影,身材高大,幻化出了四肢和惡魔的黑色骨翼,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血霧中伸了出來。
但血霧中的惡魔還未走出來徹底露出真容,那身影卻忽然停住了,惡魔悶哼一聲,手又猛地縮了回去,身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成娃娃大小的一團,而後血霧中猛地沖出一道閃電般的影子,一下子撲到了程知初的身上。
“嗚……都怪你!你討厭,為什麼不當我的主人!”
一個大約小臂長的小小人影扇動著蝙蝠般的小翅膀,細嫩的聲音染上哭腔,用小小的拳頭捶著程知初的胸口,但完全沒什麼力道。
小孩子般的惡魔穿著一身黑色禮服,頭上長著小巧可愛的惡魔角,身後尾巴細長,抬起了巴掌大的精緻小臉,哭得滿臉是淚,黃澄澄的豎瞳竟顯得萬般可憐,委屈至極地盯著程知初,吸著鼻子說道。
“你真的很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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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的日記•第七十三部分
(接上一部分)
不過那個男人的結局也沒有比我好到哪里,他的身體四分五裂,成為了無數肉塊,再也找不回來,身體在副本中已經徹底死亡了。
而他的靈魂化作了巨大的怪物,將數個副本攪動到一起,使它們變得混亂無序,他佔據著這些混合在一起的扭曲世界,吸收它們的生靈力量,苟延殘喘著。
總有一天,我要回到那個地方,將他徹底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