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月光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照進來，鋪灑在還沒睡著的兩人身上。程都霖翻過身，支著手撐住臉，忍不住打量起正抿著嘴翻書的蕭逸。昏黃的暖燈自頭頂打下，蕭逸碎發的影子投在紙面上，光影勾勒得原本不說話看起來嚴峻的五官溫柔了許多，修長的手指間隔好久才翻動一次，綿長的呼吸聲讓程都霖不由自主安靜下來，看迷了眼，半天沒捨得移開。

　　他心下一癢，伸出手想要去觸碰蕭逸眼底的泛著的點點星芒，還沒碰到就被發現，尷尬地收回手。把被子拉高擋住半張紅潤的臉，刻意地躲避蕭逸轉過來的視線。

　　「我臉上有灰？」蕭逸看著程都霖無處安放的眼神，輕笑一聲，替他把被子往下扯了點，回過頭繼續看書，「鼻子上有藥，蹭被子上了。」

　　程都霖摸了一把不再發燙的耳朵，努了努嘴，疑惑地問：「蕭逸，你大半夜看啥子書？」

　　蕭逸笑著把封面展示給伸頭過來的程都霖：「要看？」

　　程都霖臉一紅，一腳揣在蕭逸小腿上，指著他的手止不住地發抖：「蕭逸你個臭流氓，大晚上看18禁！」

　　蕭逸眉梢輕輕挑了挑，把書收起來放在一旁，按住程都霖的手：「我可是問過你看不看的。」

　　「哼。」程都霖偏下頭不再說話。

　　‘啪’的一聲，潔白牆壁上映照出來的影子消失了，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著床墊小幅度擺動一下，臥室重回寧靜。

　　蕭逸側躺在床上，看著月光下程都霖蜷曲的身子，替他攏了攏被子，見他不再有動靜，以為就這樣睡了。正想要閉眼就聽到前面傳來他清冽的聲音：「蕭逸，你睡了嗎？」

　　「嗯，睡了。」

　　前面的小腦袋動了動但還是沒有轉過來：「我睡不著，陪我扯會兒龍門陣嘛。」

　　「我睡著了。」蕭逸見他有轉身的動作連忙閉上眼睛。

　　程都霖故意捲走蕭逸身上的被子，裹成一團，像個大型的紫菜包飯，睫毛撲扇，在床上扭來扭去：「聊會兒嘛，聊個五塊錢的。」

　　蕭逸還是不睜眼，故意轉了個身，以免嘴角不自覺的笑意被看了去。

　　程都霖就像想買玩具沒得到父母同意的混球小孩，見蕭逸不搭理自己，胡攪蠻纏手腳並用賴在蕭逸身上：「來嘛來嘛。」

　　蕭逸暗中使勁，任程都霖怎麼搬都搬不動。程都霖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看著巋然不動的背影，氣憤地哼了一聲，扭過頭不說話了。等到蕭逸聞聲轉過來，他立馬轉過頭飛撲過來，得意地說：「抓住你了吧。」

　　蕭逸抱著‘有便宜佔，不佔白不佔’的心態，把程都霖緊緊環住，嘴上放軟：「先給我五塊錢，不然免談。」，真不知道是誰抓住了誰。

　　「等著啊。」程都霖推開蕭逸橫攔在胸口的手臂，翻身站起跳到衣櫃前，神秘兮兮地蹲下去，還往後瞄了兩眼蕭逸，確定對方沒有偷看他，放心地伸出手在一摞衣服底下摸來摸去。摸到東西後藏在懷裡，借著月色笑眯眯地抽出一張，然後把剩下的又塞回老位置。

　　重新爬上床，咧開嘴，笑得露出牙齒來，抓起蕭逸的手，神秘兮兮地把東西一塞：「趕緊的，拿錢聊天。」

　　蕭逸等程都霖躺穩後，把他給自己的那張皺巴巴的五塊錢捋平朝他晃了晃，好笑道：「哪兒來的？」

　　程都霖還有點不好意思，抿著嘴臉紅成了番茄：「這個你就莫管了，反正不是你的。」

　　蕭逸輕咳一聲，心下瞭然：「我媽給的‘媳婦兒錢’？」

　　一眼被拆穿，程都霖擱不下面子，胡亂擺手：「不是我主動要的！是你媽媽鼓搗給我的，我啥都不曉得啊！我也是她走之後才從衣服口袋裡面看到的！我真的不曉得哈！」

　　「我又沒說什麼，她給你就收下，別亂用就行。」蕭逸淺淺地笑了，看來程都霖確實很招他媽媽喜歡，就連頭次見面的紅包都給準備上了，「還剩多少？」

　　程都霖「嘿嘿」兩聲，轉移話題：「錢都給你了，快陪我扯龍門陣。」

　　「現在不是在聊嗎？」蕭逸把程都霖大幅度動作牽扯起來的衣服拉下去蓋住光滑的肚皮。見他半天沒有想出來要說什麼，隨便拋出一句話：「你出來這麼久，你爸媽怎麼還沒聯繫你？」

　　原本還興奮的程都霖頓時想被人按了轉換開關一下，臉上一下子就掛上了失落的表情，睫毛微顫，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他們才不會想我。我媽就想把我拉回去聯姻，都21世紀了，她都還那副老樣子。」

　　蕭逸之前一直以為程都霖住在自己家裡就是圖個新鮮，沒想到他家裡人居然不知情，甚至可能是不同意的，遲疑道：「你媽不是知道你性取向的事情嗎？」

　　程都霖懊惱地錘了錘床，吶吶道：「我媽就是曉得，她覺得同性戀是病，她要給我治治，非要我去騙婚，就差帶我去楊教授那裡了。我老漢兒也是，嘴裡說著幫我幫我，我媽稍微狠了一眼，他就縮了，連忙倒戈跟著我媽一起要來個夫妻混合雙打。卡也凍了，買的房子也被保鏢守著，還吩咐我那些朋友不許收留我，我一出現就把我逮回去。我啷個這麼慘哦！」

　　他長嘆一口氣，嘴巴翹得老高，揮舞著雙手彷彿是要當面和他父母battle一頓。突然又笑了，轉過臉，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嘴角不斷上揚：「要不然你‘綁架’我吧！把我爸媽狠狠嚇一頓。」

　　蕭逸看著他臉上變態的笑容，擰了一把他的肉嘟嘟的蘋果肌，無奈道：「我可不想你爸媽把我家移平。」

　　程都霖頓時洩氣：「我覺得我再在你家賴上十天半個月他們也不會改變主意。」

　　他聳拉著的腦袋，看起來委屈極了，落在蕭逸眼中卻覺得可愛的要命，尤其是他腳丫子有意無意在自己小腿上剮蹭，漸漸身體發熱起了反應。蕭逸乾脆坐起身，在程都霖嘟囔聲中走出臥室，接了杯水站在客廳對著窗外遠處喧鬧的熱景發呆。

　　程都霖一直住在他這裡，蕭逸還是挺開心的，畢竟喜歡的人就在身邊，近水樓台先得月，遲早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程都霖一直和家裡人耗著也不是個道理，他父母不一定不知道他的去處，既然能監視到他其他房產，自然也會注意到蕭逸現在租的這套。

　　短時間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蕭逸喝了口熱水，呼出一團氣，等著身體冷靜下來。

　　還沒到一分鐘，臥室里的人像個沒斷奶的嬰兒，哭哭啼啼要媽媽，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從虛掩的門縫裡面窺視久站不動的蕭逸，不耐煩地喊：「蕭逸，五塊錢還沒用完呢！」

　　蕭逸把杯中剩下的水喝光，看了眼鐘錶，凌晨三點過十分，吵嚷著要聊天的某人就快從房間里跳出來了，不由得感慨年輕真好。

　　程都霖就愛扯一些有的沒的，蕭逸大多時候根本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只好敷衍：「嗯，嗯，嗯...」，別無他詞。

　　只要有人聽就行，程都霖要求低，但只要一看到蕭逸閉眼，立馬放他肚皮上的手就開始擰肉。

　　眼皮開始打架的蕭逸只是悶哼一聲，根本逮不住程都霖那個小兔崽子，等他再次想要動手的時候，直接大手一撈壓在身下，低啞著嗓子：「再不睡，可就要讓你睡不著了啊。」

　　程都霖看著蕭逸眼中的火苗，以為是把對方給擰疼了，咽了咽口水，不安的小手撩起他的睡衣，輕揉在他結實的腹部：「別生氣，別生氣，我給你揉揉還不成嘛。」

　　蕭逸真不知道對方腦子里裝得是什麼，有時候真的是傻得可愛。明明單純得要命，卻總是叫囂著要玩遍整個成都市，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麼做到沒被人賣了的，按照他這個性格，沒准還會幫那人數錢。蕭逸既無奈又覺得慶幸，還好是栽在自己手裡。 撐在枕頭邊上的手松了力氣，徹底把身體的重量壓在程都霖身上，略微偏過頭對他紅得發燙的耳朵哈氣：「程都霖，睡吧。」

　　低沈又迷人的嗓音鑽入程都霖耳朵，他的大腦頓時像是煮沸的開水，撲騰撲騰冒著熱氣，整個人快要煮熟了一般。閉著眼睛回避蕭逸深邃的眼眸，迅速夾緊雙腿，蜷縮著腰際，小聲說：「你壓著我，睡不著。」

　　等蕭逸從自己身上下去後，程都霖趕緊貼近牆壁。冰涼的觸感讓他長呼一口氣，身後傳來蕭逸的聲音：「把被子蓋上。」，程都霖一顆心臟宛若小鹿亂撞，按住亂跳不停的胸口，他狠狠眨了幾下眼，悄悄拉高被子，往身下摸去。

　　像是觸電般又收了回來，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響聲驚動兩個人。

　　蕭逸以為這人又要不安生，不顧他的反對，把人按在懷裡，結實有力的大腿徹底把亂動不停的人壓得死死的。

　　雖然身體被禁錮住，但程都霖的腦海已經演完一整部《愛上我的直男室友》，冒著冷汗，小幅度移動身體避免與蕭逸胸膛的火熱相貼，不停地在心裡問自己：「怎麼辦？」，然而心臟就像是失去控制閥的液壓傳動系統，活塞不停地做來回運動，就是給不出程都霖一個合理的答案。

　　直到天亮他才精神不濟地閉上眼。

　　熬夜的代價自然是第二天睡到晌午都還起不來。自己不起來就算了，在夢里還把蕭逸當做抱枕，反客為主將他小.腹.夾.在.雙.腿.之間，嘴裡哼哼有詞：「我是1，我是1...」

　　幸虧是週末，賴床也沒關係，蕭逸見喊不醒他，只好抱著人又開始補眠，香軟在懷，兩人當真是睡到午飯時間過了才被手機鈴聲吵醒。

　　蕭逸看著紋絲不動的程都霖，小心翼翼從他脖頸下取出壓得酸麻的手臂，按了接通，輕聲說：「媽？」

　　王藝也是個大嗓門，聽見自己兒子的低音還以為他是虛弱，不太高興地說：「幺兒啊，我不是昨天晚上才給你們說，讓你們早點睡早點睡，啷個又搞到這麼晚才起床哦，你們這樣子不得行哦。」

　　程都霖聽到陌生又熟悉的尖銳女聲漸漸醒來，眼睛被上火的眼屎糊得緊緊的，揉搓了半天才看清楚蕭逸的臉，還沒等蕭逸說話，他又點了下頭趴在他胸口睡著了。

　　「媽，程都霖還沒醒，你小聲點。」

　　王藝‘唉’了一聲，捂住手機小聲說話：「辛苦我們家小霖了。快遞到了，早點起來吃中午飯，好不容易放個週末還是帶我們乖乖出去耍一哈嘛，老是賴在屋頭有啥子用哦。」

　　蕭逸「嗯嗯」應下，在程都霖二次醒來之前掛斷了電話。

　　目光落在懷裡不安分的人臉上，蕭逸只好無奈笑笑，一邊從程都霖身上揩著油，一邊安心等待對方徹底清醒，想著這樣的生活好像也挺好，傻是傻了點，但架不住可愛。

　　過了十二點，陽光漸漸透過昨晚沒拉嚴實的窗簾照進來，帶著溫度傾瀉在程都霖臉上。似是感受到刺眼的光線，程都霖哼唧兩聲，朝著他的大型抱枕撒嬌，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

　　蕭逸「嘖」了一聲，暗叫不妙，捏住睡死的程都霖的鼻子強行把人叫醒。

　　呼吸不暢的程都霖半睜著朦朧睡眼，啞聲道：「我的五花肉呢？」

　　蕭逸趁機坐了起來，把程都霖像是擺放人偶玩具一樣規規矩矩用被子裹成粽子，趁他還意識還不清醒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臉頰：「五花肉沒有，筍子炒肉吃不吃？」

　　程都霖懵懵懂懂什麼也沒聽清楚，就聽到一個‘肉’，砸吧砸吧嘴，伸出挑起的舌尖沿著嘴唇舔了一圈，眯著眼開心地說：「要吃！」

　　蕭逸徹底笑了，實在忍不住任由面前的小傢伙無意識地撩撥自己，捂住他還沒完全睜開的眼睛，低頭在他前額落下一個輕吻，轉瞬間，放開手又輕輕打了他一巴掌：「好吃嗎？」

　　程都霖頓時瞌睡就跑了，腦海裡如同滾動字幕，寫著「蕭逸打人！」，嘴巴一撇，眼角就開始泛紅，委屈道：「你咋打我？！」

　　蕭逸明白這人是在發起床氣，連著被子一起端起來，輕聲哄著：「沒打你，是摸。」

　　「摸個‘幾把’！」程都霖秀氣的眉毛翹起來，不滿地看著蕭逸平靜的臉，直接低下頭不要命地咬了一口他的臉頰，末了還「呸呸呸」嫌棄蕭逸還沒洗臉。

　　把裹在程都霖腰間的被子扯開，蕭逸將他雙腿分開別在兩側，像是抱孩子一樣把人抱出臥室。

　　程都霖驚呼一聲連忙環住蕭逸的脖子，紅著臉剛要罵臟字就聽到蕭逸壞笑著說：「早上還挺精神啊。」

　　回想起昨晚做得春夢，他頓時蔫了，小聲嘀咕：「還不都是你害得。」

　　蕭逸沒聽清，顛了兩下懷裡的人：「又在說我什麼壞話呢？」

　　「說你比我小！」程都霖偏過頭不再看這厚顏無恥的人，狠狠錘了兩下他胸口朝著要讓他把自己放下去。

　　程都霖扭得太厲害，蕭逸差點沒抱穩，把人慢慢放下來，踩在自己腳背上：「鞋子都沒穿。」

　　鬧也鬧夠了，蕭逸還是把人抱回了房間，讓他自己穿鞋然後去洗漱。

　　程都霖收拾妥當後坐在餐桌前，看著陽台外面毒辣的陽光，還以為是早晨，衝著廚房裡準備午飯的人喊：「蕭逸我們起來的還挺早哈，清晨八早居然這麼大的太陽，今天絕對很熱，我們下午去哈澡哇？」

　　兩人肚子都餓了，蕭逸也就沒弄什麼大餐，一人一碗煎蛋面算是把好養活的程都霖收買了，吸溜著麵條都還不忘向蕭逸安利自己去過的游泳館。

　　蕭逸對上程都霖渴望的目光，垂眸將碗中的煎蛋下意識一分為二，放進最早把煎蛋吃完的程都霖碗里，嘴角上揚，不由自主地放柔聲音：「現在都下午三點了，你能趕在人家閉館之前出門嗎？拖拉鬼。」

　　「啊？」程都霖歪著頭看牆面，還真是三點過，挫敗地咬了一口煎蛋，「你咋不早點喊我啊？」

　　再多無語的話也只能埋在肚子里，畢竟趁著程都霖熟睡的時候，他佔過不少便宜，現在只能順著他說：「怪我，睡得太死，還打呼，成不？」

　　反正程都霖是不會承認自己打呼，自然就得有一個人貼上這個標籤。等到蕭逸洗碗的時候，吃飽喝足窩在沙發里玩手機的程都霖，驚呼一聲，鞋都忘了穿，屁顛屁顛地跑進廚房，激動地舉起手機：「我們去這裡玩嘛！」

　　「你確定？」

　　看著上面驚悚密室逃脫的字眼，蕭逸都覺得自己晚上的耳膜不保，但看著亢奮的程都霖又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點點頭同意。

　　程都霖見金主大人點頭後，嘚瑟地扭起屁股舞，臉上的五官無一不在訴說著這人的傻氣，偏生嘴上還要給自己戴高帽子：「看哥哥我今晚怎麼稱霸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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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筍子炒肉：打你**一頓。

　　幾把：某某地方，你們懂得，打出來要被鎖（川渝人很容易這樣說話，見諒。）

　　清晨八早：一大早

　　哈澡：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