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姐， 你，你說什麼？」鄭文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覺得嘴發乾， 心口處也是一抽一抽的疼，「你的意思是，剛剛被警察押走的那個， 其實，其實是，寶如的親妹妹？」

　　「是。」鄭文華點頭， 聲音滯澀——

　　寶如怎麼就會有那麼個蛇蠍妹妹呢？毀了寶如一次還不夠，竟然還要來第二次……

　　「寶如，你， 你竟然，耍我？」鄭文強臉都要氣歪了——合著自己這幾日不停賠笑臉鞍前馬後侍候的，根本不是葉寶如， 而是個假貨？

　　不對，葉寶如她根本也是個假貨啊！

　　這麼想著，好險沒一口老血吐出來：

　　「你當姐姐的， 自己妹妹是個什麼貨色，不清楚嗎？竟然就敢弄到天雲來……葉寶如，我到底哪裡對不住你， 你要這麼害我？！」

　　葉寶如臉色越發慘白， 哆嗦著嘴唇道：

　　「對不起……」

　　內心卻是翻江倒海一般——

　　會答應葉紅把竇堯轉到天雲， 不過是酬謝她幫著解決葉青。

　　又因為忌憚旁人會知道自己假葉家大小姐的身份， 想著能瞞一天是一天之下，葉寶如不但嚴令葉紅沒事兒不許去天雲，自己也絕不往天雲這邊來。

　　沒想到就是這樣的算計，給了葉紅以可乘之機。

　　讓她在這裡作天作地不說，更是差點兒做出謀害人命的事。

　　她不是個傻的，知道葉紅的真實目的後，已是徹底想清楚，葉紅會求著自己幫她把竇堯轉到這邊來，根本就是為了動手害竇堯更方便。

　　又想到之前在三院時，葉紅和自己極其相似的打扮，更是悚然而驚——怕是那會兒葉紅就做好了坑害自己的準備，能人不知鬼不覺得弄走竇堯也就罷了，真是事發了，警察第一個來找的一定是自己。

　　至於葉紅，自然可以借這個時間差，遠走高飛……

　　都說窮山惡水多刁民，眼下瞧著，果然一點兒不假。葉青是這樣，葉紅，又是這樣……

　　「對不起？你這會兒和我說對不起有用嗎？」鄭文強險些把後槽牙咬碎，「你是對不起我嗎？你對不起的是我姐夫，是你爸，也對不起天雲醫院……」

　　說著，可憐巴巴的看向葉國禮：

　　「姐夫，今兒個這事，真不怪我啊，我這不是被寶如坑了嗎……」

　　又厚著臉皮想要跟葉青套近乎：

　　「青青啊，你原諒舅舅這一回，啊？」

　　卻被葉青直接打斷：「我母親姓聶。」

　　這般清清冷冷的模樣，和年輕時的聶芳雲當真肖似至極，葉國禮眼圈兒一下紅了。

　　鄭文強卻是好險沒被噎死，就有些下不來台，訕訕道：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我姐，那不也是你媽嗎，你叫我一聲舅舅怎麼了……」

　　葉昊的視線刷的一下轉了過來：

　　「青青怎麼樣，怕是您沒有資格教訓。」

　　明明是敬語，卻聽得鄭文強心裡發毛。

　　鄭文華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要說對這個長子，她也有些怵得慌。

　　相較於性情疏闊的葉國禮，葉昊無疑更嚴肅些。

　　即便偶爾碰見時，也從不會失了禮節，可就是讓人感覺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為了坐穩葉家家主夫人的位子，鄭文華也曾經想盡法子討好過葉昊，卻是一點兒效果也沒有。

　　後來才發現，只要寶如肯多為自己說一句好話，繼子就會對自己更客氣些。

　　鄭文華本就因為從小照顧葉寶如，和她感情深厚，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自然更是把一顆心全都撲到了葉寶如身上，和葉寶如越發母女情深。

　　好容易找到了和葉家每一個人的相處之道，卻沒想到，一切都在葉青回歸後，徹底打亂。

　　而方才葉青兄妹的話，看輕了鄭文強的同時，又何嘗不是讓自己顏面掃地？視線掠過葉青酷似聶芳雲的那張臉，眸底一抹恨意轉瞬而逝：

　　「今兒個的事情，就當是個教訓吧，寶如年輕，會受人利用也在情理之中，就是文強，也是護寶如心切……」

　　還沒說完，就被葉昊打斷：

　　「天雲醫院是父親對母親的一片心意，也是尹院長和王院長多年的心血。我的意思是，鄭先生已經不適合再留在這裡。」

　　竟然不是指責幾句就完事，而是要把自己給開除？

　　鄭文強臉色頓時有些發黑：

　　「阿昊，我在天雲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又看向葉國禮：

　　「姐夫，您總不能看著阿昊胡鬧……」

　　鄭文華也沒有想到，葉昊會這麼絕情：

　　「國禮……」

　　葉國禮卻已經站起身形：

　　「阿昊說的有道理，醫院無小事，所謂人命關天，文強的性子確實不適合待在這裡。」

　　又囑咐王培明：

　　「以後醫院有什麼決定不了的事，你直接找青青商量。」

　　又衝葉寶如道：

　　「你找個時間，把手裡天雲醫院的股份轉給青青，我會補償其他地方的股份給你……」

　　這家醫院本就是為了亡妻所建，當時會把大部分股份寫到葉寶如名下也是因為這個。

　　眼下青青身份已然大白，於亡妻而言，應該更想把這所含有她名字的醫院，留給青青吧？

　　而且青青本身就是學醫的，自己也詢問過她很多回，對其他行業根本沒有一點興趣，既如此，再沒有給她一間醫院更合適的了。

　　葉寶如用力咬了下嘴唇，才把到了喉嚨口的嗚咽給咽回去，再抬頭時，卻是又恢復了平常溫婉的樣子：

　　「我聽爸的，相信天雲交到青青手裡，一定會越來越好……」

　　看她這樣表態，葉國禮無疑很是滿意。

　　唯有鄭文華，視線在葉寶如緊緊攥著的拳頭處停頓一下，旋即移開，又在葉青那張和聶芳雲酷似的臉上停頓了一下，心頭的恨意一波波湧上來……

　　倒是王培明，再一次慶倖不已，幸虧自己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還以為人家就是個小實習生呢，誰知道轉眼就成了市值超十億的天雲醫院的最高領導人了……

　　瞧著王培明等天雲醫院領導對著葉青畢恭畢敬的樣子，葉寶如只覺一陣紮心，好容易強撐著上了汽車，卻是抱住鄭文華，就開始流淚不止。

　　鄭文華一下一下的拍著葉寶如的背，隔著車玻璃，瞧著殷殷叮囑著葉青什麼的葉國禮，眼神越來越冷：

　　「好孩子，別哭，有我呢，你放心……」

　　其實自己和寶如的處境也沒什麼不同吧？

　　默默陪在葉國禮是身邊這麼多年，可他何嘗肯正視自己？

　　「……這麼多年，委屈你了。爸和你大哥商量，半個月後，想要給你辦一個酒會……」葉國禮說著站住腳，「爸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葉國禮的女兒……」

　　看葉青蹙眉，葉國禮知道，女兒怕是又要嫌麻煩了，一時哭笑不得——

　　在鎂光燈下受眾人追捧，不知是多少少男少女的夢想，青青倒好，卻是從來都避之唯恐不及。

　　這樣的性子，還真是和亡妻一般無二。

　　「你放心，我會讓人做好安保工作，保證不放進去一個記者，不讓他們打擾到你的生活……」

　　葉國禮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葉青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得點點頭：

　　「您和大哥看著安排就成……」

　　身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葉青拿起來看了一眼，不覺有些詫異，打電話的竟然是高中老師，鄭思明，忙接了起來：

　　「喂，鄭老師……」

　　「青青啊，你這會兒在中都呢？」鄭思明樂呵呵的聲音隨即響起，「我和你楊老師給你帶了些東西……」

　　「老師您來中都了？」

　　「是啊，這不是你嫂子要生了，我們老兩口不放心，過來看看，順便也給你帶了些吃的……」

　　「你們在哪兒呢？我去接你們吧？」葉青忙道。

　　「不用，不用，你可別麻煩，我們打個車就行……我就是想問你，你這會兒是在學校呢，還是在外邊呢？我待會兒讓車繞一下，直接給你送過去……」

　　鄭思明忙拒絕。

　　「老師您這會兒在火車站嗎？您千萬等著我，我這就過去。」

　　「你有事兒去忙，我和你哥還得回公司呢。」難得瞧見葉青開心的和小孩子一般，葉國禮心情也很好，「問問你老師，什麼時候有時間了，我請他們吃頓飯。」

　　又瞧了眼葉青的車：

　　「既然是要去接人，你這輛車要不要換個更大的？」

　　因為不想引人注目，今兒兒要車時，葉青特意強調要輛最不起眼的，結果司機就開來了這輛奔馳。

　　葉國禮過來時，乘坐的是加長賓利，看他的意思，分明有和葉青換的意思——

　　女兒性情內斂，會這麼高興，可見應該和老師感情極好。對於女兒不在身邊的這些年，那些曾經幫助過葉青的人，葉國禮確然是打心眼裡感激，以為怎麼表達謝意都不為過。

　　「不用。這輛車就行。」鄭老師和楊老師也都不是愛張揚的性子，真是開著加長賓利去，二老說不定會不自在。

　　看葉青絲毫沒有猶豫的拒絕，葉國禮明顯有些遺憾，又想起自己車裡還有幾瓶好酒並些好煙，以及補品之類的，忙讓司機都拿過來些：

　　「給你們老師補補身體。」

　　等葉青坐好，汽車直接往火車站而去。

　　還沒到火車站呢，遠遠的就瞧見馬路邊的鄭思明夫婦。兩人身邊堆了一堆的行李外，旁邊還站了個年輕的女孩子。

　　分明是在鄭思明家見過的高中同學，程璐然。

　　瞧見有汽車朝著三人開過來，鄭思明夫婦忙往旁邊躲閃，嘴裡還嘟噥著：

　　「這中都地界還真是奇了怪了……」

　　攔了好幾輛出租車，結果倒好，人家一看三個人不說，還帶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愣是停都不願意停。

　　眼前這輛也不知是誰家的車子，好好的路不走，偏要溜著馬路牙子跑。

　　正腹誹著呢，那輛車卻緩緩在三人面前停住，車子打開，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從車上下來。

　　三人忙齊齊往後讓路，不想美麗女孩子卻是站在他們面前不走了，笑著衝三人到：

　　「鄭老師，楊老師，程璐然……」

　　雖然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可眼前女孩子的模樣實在太過陌生，更兼氣質溫婉大氣，瞧著就和從仕女圖中走下來的古典美女一般無二：

　　「你是……」

　　「老師您不認識我了？我是葉青啊。」葉青笑著道。

　　「葉青？你，你不是開玩笑吧？」程璐然整個人都傻了——這樣的長相，就是放在美人雲集的娛樂圈中，也是耀眼的存在，怎麼可能是假期開學時，在鄭老師那裡遇到的大胖子？

　　倒是鄭思明略怔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神情激動的拉過葉青上下打量：

　　「我就說長得眼熟呢，你別說，和高中時那會兒就是像！」

　　只高中時的葉青，許是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遠比現在的葉青消瘦的多。

　　楊老師也反應過來，高興的什麼似的：

　　「啊呀，那敢情好，你不知道，你們鄭老師都和我念叨多少回了，說是人太胖了，就容易這病那病的，你又一個人在外面，這要是病了，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你別說，這一瘦下來，可不光是好看，臉上的氣色啊，瞧著也好得多了。你們鄭老師呀，往後也不用再擔心了。」

　　「就是，葉青你的變化也太大了，剛才要不是你打招呼，我都不敢認呢。」程璐然神情複雜——

　　現在的葉青何止是美麗，她這身衣服瞧著明顯就是價值不菲，更甚者，坐的車子也是奔馳……

　　幾個人說話的空當，司機已經下來，幫著把三個人身邊的東西全都拿到了後備箱裡。

　　看司機殷勤侍奉，鄭思明無疑有些不太適應，悄悄對葉青道：

　　「你找這輛車，怕是要承人家很大的人情吧？不然別讓人家幫著搬了，咱們自己個把東西拿上去就好……」

　　那司機卻是嚇了一跳，忙擺手：

　　「老先生您可別嚇我……」

　　那可是大小姐的恩師，來之前董事長囑咐過，一定不能有絲毫怠慢，更別說，這位老先生竟然還想讓大小姐也跟著一塊兒搬東西……

　　到底沒讓鄭思明上前。

　　車子很快駛入了鄭源所在的錦繡花園。

　　剛從車上下來要走，又有一輛車駛了過來，老遠就有個燙了個梨花卷的時髦老太太從車裡探出頭來：

　　「喂，誰家的車，怎麼停在我家車位上？」

　　楊老師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回頭一看，還真是巧了，可不正是兒子一家？

　　開著車的鄭源這會兒也瞧見了鄭思明等人，忙把車子給停下來，隔著車窗就喊：

　　「爸，媽，你們可來了……」

　　那梨花頭的老太太卻是哼了聲，拉著臉道：

　　「可不光是你爸媽，後面還跟著倆呢……」

　　老太太正是鄭源的岳母王桂清。瞧著鄭思明老兩口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喜：

　　「哪有說兒子都結婚了，還動不動就往家領人的……」

　　作為土生土長的中都人，在王桂清看來，整個華國除中都外，全是鄉下。而女兒嫁給鄭源這麼一個鄉下人，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至於說在偏遠縣城教書的鄭思明兩口子，王桂清更是覺得土的掉渣，看不到眼裡。

　　如果說看在老兩口舉債給鄭源買房子的份兒上，王桂清還願意包容這倆親家一二，對鄭思明夫婦沒事兒就愛招從前教過的學生過來錦繡花園做客，卻是怎麼也忍受不了。

　　這也是為何明明是老鄭家出錢買的房，老兩口卻鮮少來中都小住的原因——

　　用鄭思明的話，這樣市儈的小老太太，瞧著那叫一個鬧心。

　　所謂眼不見為淨，還不如回老家待著自在呢。

　　這會兒聽見王桂清當著面就開始排揎自己，楊老師也開始不痛快了，卻裝作不在意，隻拉著葉青和程璐然給鄭源和兒媳婦袁樂樂介紹：

　　「這是你爸原來教的學生，叫葉青，那是程璐然，這會兒都在中都讀大學……」

　　王桂清撇了撇嘴——果然讓自己給猜著了！這還沒住進來呢，就把學生叫過來了，真當自己女兒是冤大頭啊？

　　不等鄭源開口，就直接道：

　　「啊呀呀，親家母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這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家裡可啥都沒準備呢，總不能喝西北風吧？」

　　「沒事兒，沒事兒，」鄭源忙幫著打圓場，「我訂桌菜，讓他們直接送到家裡，就當給我爸媽接風洗塵了。」

　　「你訂桌菜？」王桂清是為了擠兌鄭思明夫婦，眼下鄭源說要出錢，她怎麼捨得？當即就給否定，「就你那點兒工資，說不定以後養娃我還得貼補你們呢，還你訂桌菜！真把自己當大老闆了？」

　　「媽——」袁樂樂臉上就有些發燒，可這麼多人，又不好給親媽難看，只得乞求的看了王桂清一眼，「咱們先上樓，上樓再說……」

　　「上什麼樓啊，你女婿吹大氣不算，怎麼你也要跟著裝富婆了？你們倆一個月掙那三核桃倆棗的，就會打腫臉充胖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這顯擺的壞毛病！」王桂清卻是不依不饒。

　　「這個倒不用鄭大哥操心了，」看鄭思明氣的臉色鐵青的樣子，葉青忙道——

　　鄭源這媳婦兒倒是不錯，丈母娘瞧著怕是個糟心的。想讓老兩口在這裡過的舒心，得先想辦法「鎮住」這王老太太。

　　「我爸之前說，想要請老師過去吃頓飯，說是已經在稻香村定好了位子，我看嫂子這身子，怕是不方便外出，不然，就讓他們把酒席送到這兒吧？」

　　「你說哪兒？稻香村？」王桂清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

　　還真是一脈相承啊，什麼樣的老師教出什麼樣的學生，這老師會吹大氣吧，學生比老師還會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