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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之彪悍女知青》第11章
11、我拒絕

  軍官揚眉:「幷不。」

  程如山:「那我選擇拒絕。」

  軍官還沒如何,一旁的監獄訓導員不幹了,臉色一沉,「程如山,你糊塗啦?」

  這等好事居然拒絕,你腦子進水啦?

  「哎,幹嘛那麽凶?」那軍官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們518部隊的待遇。來,我說給你聽聽,像你這樣經過敢死隊選拔,又進入特務連執行任務,最後經過考驗活著入選的,第一年一個月的津貼就是126塊,吃飯管飽,還能多給你44斤糧票,另外該有的一樣不少。」

  這麽好的待遇,沒人能拒絕,他篤定。

  誰知道對面的程如山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緩緩道:「長官,我……沒有變成軍人的覺悟。」

  「哈?」那軍官好奇地看著他,「沒有覺悟?你從敢死隊出來,在特務連執行過任務,不够覺悟?來小夥子,你好好給我講講,你覺悟到底哪裡有問題?」

  程如山却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旁邊訓導員附耳對軍官道:「成分。」

  那軍官哦了一聲,「這個啊,沒事,我們不看成分,只看忠誠。經過考驗,都是忠誠的戰士,就够格。」

  「不。」程如山依然拒絕,却又不多說。

  「你們。」那軍官指了指門口,「先出去,我跟他聊聊。」

  「岑隊長,不合規定,我得記錄。」書記員有點爲難。

  岑隊長在他腦袋上扒拉了一下,「你記個屁,人家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個字,你記什麽?」他把本子扯過來一看,見上面寫著:程如山,出身地主,業務精幹,思想不過關。

  他一將那頁紙扯下來團吧團吧塞在書記員自己口袋裡,「出去抽根烟。」

  書記員:「大隊長,我不會抽。」

  「學!岑隊長把自己一包白紙包捲烟塞在他口袋裡,「隨便抽。」

  等書記員和訓導員走後,屋子裡就剩下岑隊長和程如山。

  「來,給我說說,別怕,在這裡沒有什麽政治鬥爭,沒人管成分。我還是留蘇回來的,叫他們說有蘇修嫌疑呢。」

  程如山想了想,道:「我當初加入敢死隊,不爲報效國家,只想摘帽子,像個人一樣清清白白地活著。」

  當年老支書說推薦他去當兵,結果因爲成分被刷下來,但是一個部隊幹部說他是棵好苗子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敢死隊。

  他當時幷不管太多,只問加入以後能不能摘掉爺爺和爹娘地主黑幫壞分子的帽子。

  那幹部沉吟片刻告訴他「如果你能活下來,摘帽子不成問題。」

  於是他就加入了敢死隊。

  70年的秋天,他在敢死隊期滿,把被槍斃的爺爺和外公的成分從地主變成富農,大伯和父親隨之也變成富農。

  對於沒有關係、成分不好的人來說,要想把成分變一變,簡直比登天還難。

  那年回去,娘讓他結婚,他不太想,他覺得最好把成分變成中農,哪怕上中農也好,這樣他的孩子就不用再重複他童年的路子。

  文g又搞什麽新地主、新富農,說不準什麽時候又搞什麽運動,他們這些出身的人,都是驚弓之鳥。

  不過他沒拗過娘的眼泪,最後妥協了。哪裡知道結婚沒兩天又被那些人給帶走,加入特別職務連隊。他問的依然是「能給我們摘帽子嗎?能讓我們像正常人一樣堂堂正正嗎?」

  不被政策打壓,不被別人欺辱,像人一樣站著而不是跪著,像人一樣昂首挺胸而不是垂頭喪氣,像人一樣自由自在,而不是壞分子時刻反省認罪不敢說笑。

  從前說禮儀孝悌,好壞看品行,可現在人的好壞是看出身,有些人生來就有罪。

  有什麽罪呢?難道所有有家産有文化的都有壞的?都是地主壞分子都是右/派?

  岑隊長凝視他片刻,神情越來越莊重嚴肅,微微頷首,「我懂。恭喜你,從今以後,你們家就是愛國有爲志士,不再是地主壞分子,會有人給你們平反。」

  社會上有不少黨外愛國人士,不管他們是地主還是資本家,依然是被團結的對象。不少人一開始被打倒,後來被平反。

  程如山笑了笑,却沒有半分高興。

  他用了12年時間,數次出生入死,換來這句話。

  一開始他無比盼望這一天的到來,可真到了這一天,却又沒什麽感覺。

  畢竟爺爺死了,外公死了,大伯也死了,活著的人心裡也扎著刺。

  「多謝。」他道:「只是,我依然拒絕。」

  「你心有怨恨?」岑隊長目光如炬。

  程如山搖頭:「恨?恨誰?又不是針對我們一家人。雖然程福貴運動的時候趁機報復,可就算沒有他,我們家依然會被鬥爭。」

  小時候不懂,大了以後見多識廣,他想了很多,終於想明白:他們家不是被誰害的,而是吃了時代的虧。

  如果沒有政策撑腰,程福貴根本動不了他家,那些受過他家恩惠的革命者也會給他們撑腰。可後來他們只能保住大伯和父親不死,却幷不能還他們自由。其他很多沒有仇家的人一樣被鬥爭,後來又是打擊右/派,那些原本最受人尊重的高等知識分子也被打倒、下放,再到文g,人心惶惶一團亂。

  整個社會如此,大勢所趨,非個人之力能挽回的。

  才二十六歲,他已經經歷了人生起起落落、生離死別。什麽財富、榮耀、出人頭地、光宗耀祖這些,都是虛的。因爲對他們家來說,能像個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著,走在大街上不被人側目冷眼,不被人指指點點說什麽「嘖嘖,你看他,那麽俊個青年,可惜家裡是地主壞分子」。能够清清白白地自由出入,不會隨時隨地被民兵抓去批d、下跪、被架噴氣式,這才是他們家最渴望的。

  他這樣的出身,若是進了部隊,萬一被較真的幹部揪出來再打成隱藏在部隊的反/革命壞分子,到時候不但自己倒黴,還是要連累家裡。

  所以,他不會進入部隊的。

  「哈哈,你小子有點意思。14歲加入敢死隊,驍勇善戰。」岑隊長翻了翻檔案,「你開卡車走過盤山道,入過川、去過北大荒,進過藏,殺過悍匪,在幾處監獄當過臥底,雙嶺監獄的幾個遺留團夥是你揪出來的……」

  雙嶺監獄當初被揪出幾個特務,他們隱藏在監獄裡,遙控外面破壞社會主義建設,曾經造成很壞的影響。

  不管他褒貶程如山都不爲所動,就好像說的不是自己一樣。

  岑隊長點點頭,14歲就出來混,除非不得已沒人這樣,今年他26歲,這十來年吃的苦頭也不是外人能想像的。

  他繼續看檔案,眉頭一掀,笑道:「這是想回家守著老婆孩子啊。喲,結婚幾年啦?70年,孩子得五六歲了啊。」

  說到這個程如山依然面無表情,「結婚幾天就被你們抓,幷不確定老婆還在不在。」

  連老婆在不在都不確定,更不確定有沒有孩子了。

  他出身不好,和正經入伍當兵的不一樣。每次被徵召都跟犯人差不多,沒有和家人聯繫的自由。之前說在外跑運輸,這會兒也不知道被說成個什麽。

  岑隊長微微一笑,「不慌啊。雖然我們部隊保密,也可以給你安排個隨軍,住在大軍區沒問題。」

  程如山:「長官,不加入也給摘帽子?」

  岑隊長一怔,知道這小子是鐵了心,點點頭:「算數,我說了成分沒問題,中農還是下中農,都能給你辦。」

  從地主到富農是一道天塹,從富農到中農又是一道天塹。

  可在他這裡,輕鬆得仿佛打個電話就能搞定。他當然不知道,在岑隊長這裡也只有他這麽一個特例。

  程如山握緊拳頭,他們苦苦掙扎,努力從污泥裡抬起頭來,爲能有資格仰望天空,用鮮血洗刷地主黑幫分子的污名,這條路走得無比艱辛。

  他爺爺和外公雖然是地主,却從來不是壞人。抗戰以前就主張鋪橋修路,賑濟灾民,自家人也從來沒有脫離勞動。村裡的佃戶負擔幷不重,灾荒之年免租、接濟都是常做的事情。爲此,民國縣政府還給頒發過慈善匾額。抗日以後,爺爺變賣一多半家産暗中支持抗戰,當時爹想參加抗日組織,但是家族在日軍那裡點了名的,任何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全族受累。雖然不能參加八路,大伯和爹一直支持抗日,還爲保護周圍的百姓們與日僞軍周旋。

  可是抗戰勝利以後清算,他們却被打成土豪、反/革命,當初爲了保護百姓們和日僞軍周旋也成了黑歷史。

  當年程福貴勾結僞軍發國難財,被大伯知道直接抽了一頓鞭子,關在村裡不許出門。後來他說洗心革面要去參加抗日組織,大伯才放他走。

  哪裡知道,他混成個排級幹部,回到原籍開展打土豪的工作,直接把爺爺槍斃。本來他想連大伯和爹也一起槍斃,幸虧得其他革命幹部保護送去農場。

  小時候爹總是讓他記住救助他們那些人的恩情,他那時候不懂,總是問「他們爲什麽不把咱們家的事兒告訴政府,爲什麽不還我們清白?」

  那時候是要不到答案的。

  後來他自己知道了,不是他們不想,是政策不允許,就連明明白白的地下革命黨都被審查更何况他們?

  作爲反/革命、地主黑幫、壞分子,他們平日裡只准低著頭,不許直腰挺胸、不許抬頭、更不許仰頭看天,否則就可能成爲被鬥爭的理由。

  他加入敢死隊、特務連,爲的就是能摘掉黑帽子,讓家人抬頭做人。

  他的覺悟太低,沒資格做一名光榮的軍人,所以他拒絕加入特別部隊。

  力盡滄桑磨難,只求簡簡單單。

  岑隊長也沒有再逼迫他,拍拍他的肩膀,「這樣,我另外給你安排個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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