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林樂航猶豫了一下，將右邊口袋裡面的小密封袋往外挪動一下，口袋裡面裝著一些白色的粉末，終於，他像是拿定了主意，準備將袋子拿出來，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停止了所有動作。

他抬頭看到客廳上方有一個小紅點在閃爍，像一隻叢林狼的眼睛，死死盯在任何準備冒犯它領地的入侵者。

這是一個監控。

林樂航迅速將拿出一半的密封袋放回口袋里，一瞬間他全身都出了冷汗。

季懷安端著一個碟子走出來，碟子裡面放了幾塊晶瑩剔透的冰糖，男孩的臉上還帶著點不諳世事靦腆的笑，他將碟子放在了林樂航前面，說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熟悉廚房，找了很久。」

林樂航努力克制住自己顫抖著的手，將幾粒冰糖取出來丟進自己的茶杯里。他一口氣喝完了整杯茶水，冰糖還沒有融化完，半軟著躺在杯底。他笑了笑，對季懷安說：「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謝謝款待，我要離開了。」

季懷安像是並不意外林樂航這樣進來家裡，又要急匆匆地離開。他只是點點頭，對林樂航說：「路上小心。」然後就打開了房門，讓林樂航離開。

房門在身後關上，林樂航一個人在樓道里，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顯得有些心悸。直到樓道裡面的聲控燈都暗下去，林樂航這才直起身來，向樓下奔去。

他注意到就在他離開的時候，公寓樓下開過來一輛黑色奔馳閃爍著耀眼的兩只大燈，停在樓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車子裡面奔出來，向公寓樓裡面疾步而去。

是封哲。

林樂航在一邊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看著封哲的背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安安！」封哲將大門一下推開。

季懷安手裡面正拿著有兩只茶杯的托盤，向廚房走去。他聽見封哲製造出來的巨大動靜，愣在原地，有點疑惑地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封哲：「封哲哥哥？」

「安安……」封哲本來已經做好了面對各種情況的心理準備，這會看見季懷安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你沒事吧？」

「沒有。」季懷安衝著封哲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舉了舉手裡的盤子，「剛剛林樂航來了。」

「那小子！」封哲一個箭步走到季懷安面前，先他一步將托盤放在廚房裡，「先不管這個，明天讓阿姨來收拾。」

「你早知道他有問題？」封哲皺著眉頭看向季懷安，目光中帶著不滿，「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他邀請我去遊樂場那會吧。」季懷安被封哲盯得低下了頭，聲音也透著心虛，「就是‘朋友’這兩個字，嗯……我覺得他不會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怎麼說？」

「他其實，只是一個想向上爬的人。」季懷安怕自己說得不清楚，又解釋道，「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你就發現他穿了一雙假的帆布鞋，可是，普通牌子的帆布鞋很多，完全沒必要去買一雙為了賣牌子而價格虛高的鞋子，尤其是，買不起的情況下，還要買一雙仿的。」

封哲看著季懷安示意他繼續說。

季懷安來了興致，乾脆躺在床上閉了眼：「如果我是他……嗯……我弟弟生了很重的病，小的時候因為沒有錢治病，所以他失去了自己的雙腿。我很不甘心，我在其他領域根本不輸給其他任何人，我的能力和智力比那些有錢人家小孩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可是……」季懷安沒有說話，屋子里安靜了一會。

隨即他睜開了眼：「他需要錢，而且渴望獲取社會地位。而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生物知識……」

季懷安說得內容與私家偵探發給封哲的資料幾乎沒差，封哲蹙起眉頭：生物，林樂航在這方面獲得了很多競賽獎項，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社會上的比賽。學校也願意為他提供超出高中教學所需的實驗材料，畢竟這種天才類型的學生是可遇不可求，只要捧出了一個，那就相當於是整個學校的招牌。

「他在幫兇手找我（你）！」季懷安與封哲異口同聲。

就像是很多經過爆料出來，高校研究經費中的水分一樣，科研作為一種需要前期投資巨大的項目，其中有太多的水分可以摻雜。成石毅的實驗中很有可能涉及一些市面上不太好弄到的化學成分，這時候完全可以讓林樂航以學校的名義上報給相關管制部門，從而獲得一個捷徑。

而成石毅與封素萍離婚的時候，由於封素萍先提出盡快離婚，成石毅從封素萍那裡捲走了大量的財產。對於封家來說，這筆財產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完全是一輩子都能揮霍的資本。

林樂航，最渴望得到的就是錢。

封哲立刻嚴肅沈聲道：「季懷安，你知道你今天這種引狼入室的行為有多危險嗎？」他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裡面和家裡監控相連的軟件，將視頻拖動、放大——畫面上出現了林樂航褲兜里露出來的一個袋子角。

封哲提起這個更是火大，他想著季懷安如果是輕易相信了林樂航的示好，那麼還是可以理解的。可如今季懷安告訴自己，不是這樣，他是故意的！季懷安人為地將自己放在了危險的處境之中。

那麼有了第一次，是不是就有第二次？

封哲早就該知道，季懷安這個男孩根本就沒他看上去那麼傻傻的天真著，他的語言障礙總是讓人忽略他本來就高於常人的邏輯判斷。可是，說到底，他的社會交往經歷少得可憐，身邊的人際網也不過就是趙民亮和自己，已經住在一起這麼久了，季懷安為什麼還是不相信他？！

「季懷安，我之前問你相不相信我，你是怎麼回答的？！」

季懷安看著封哲難得有些凶狠的表情，發了怵，他向後退了兩步，小聲道：「相信的，我相信的。」

「既然如此，你早就知道林樂航目的不純，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季懷安沒有回答。

「你知道他這個袋子里是什麼嗎？如果你不小心喝下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你告訴我，你覺得自己能夠一個人承擔所有這些東西嗎？」你如果有任何意外，你要我怎麼辦？

封哲連續地發問，讓他自己內心越發後怕，他咬著牙都覺得眼前的季懷安可氣，明明自己這麼掏心掏肺地對他，為什麼他還是像一塊抓不住的雲一樣飄在那裡，沒有安穩著陸的意思。

季懷安見封哲生氣了，一時間急得眼圈通紅，他迭聲解釋道：「不是的，封哲哥哥，不是的。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可以不要跟你們添那麼多麻煩，我對他有防備，絕對不會在他在家的時候喝任何東西進肚子里。」

「況且……」季懷安喃喃道，「我知道家裡有你設的監控，我身上有你放的定位，我相信你一定會護我安全，你說過的，對嗎？」

季懷安一大通話磕磕絆絆地說完，房間裡面又安靜下來。封哲看著季懷安沒說話，季懷安莫名覺得心裡面揪著直疼，他第一次有了失落的感覺，他想，如果封哲因為這個再也不願意理他了，他要怎麼辦。

「封哲……」他拽住了封哲的袖子，小聲叫了他的名字，聲音有些顫抖，「你會說話算話的，對嗎？」

封哲深長嘆一口氣，最後還是將季懷安揉在懷裡，他真是輸給這個大男孩了。

季懷安沒有對這種親密接觸產生任何抵觸，相反，他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這種感覺已經太久沒有出現，這讓他從鼻頭泛起酸意，一種奇異的震顫從心臟的部分傳遞到四肢，每一根手指都在發軟。

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兩行眼淚如同決堤，划過自己的臉頰，浸得封哲頸窩處的衣襟濕熱一片。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可是這淚水就像是要將過去十年的一切流乾，無聲地發出一聲遲到的哀嘆。

著陸，是一種什麼感覺？

是雲朵終於從天上掉在人間，本來應該落入泥土，卻被人捧起來放在手心裡，吹拂掉身上所有的污漬，從此它在那人心上落了根，開始一場朝氣蓬勃的生長。

「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我捂住你耳朵的時候，說了什麼？」封哲抱著季懷安，等他抽噎地幅度稍微小下來一些，輕聲問他。

「是什麼？」

「我說……我愛你，季懷安。」封哲大大方方貼在季懷安的耳邊上說出了這句話，「在你厭倦我之前，我都想陪在你身邊。」

季懷安的身子僵了一瞬，抽噎的聲音也像是突然卡帶了一般，半晌，他因為氣兒憋在胸口裡，打了一個清脆響亮的嗝。

封哲氣笑了：「嘿，你這小破孩子怎麼回事啊，我跟你深情表白，你怎麼還給我打嗝呢？」

季懷安挺不好意思羞紅了臉，他飛快從封哲懷裡退出來，從床頭抽了幾張紙，擦眼淚擤鼻涕。

封哲看著季懷安假模假式的手忙腳亂，覺得有點好笑：「沒事，你慢著點，我沒指望你今天就給我答案。」

答案？什麼答案？季懷安的腦子飛快運轉。他不知道啊，他也是第一次見著這告白的陣勢。說起來，電視劇和書裡面都是什麼情節來著？答應就是「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不答應就是「你是個好人」。說起來，這些都是男生和女生之間的，但是自己和封哲都是男生啊！

季懷安想不出來，他現在覺得從未有過的苦惱。

「什麼叫愛？」季懷安問得挺直接。

封哲沒說話。

季懷安自己摸索道：「我……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我很相信你，在你身邊我覺得很安全，因為我知道你在，我就不會有危險。這……這算喜歡嗎？」

封哲還是沒說話，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等著這個小呆子還能自己說點什麼。

「如果你對我生氣，我會覺得非常、非常難過。但是你擔心我，我卻覺得很開心。這是……喜歡嗎？」

封哲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聲，他揉了揉季懷安的腦袋：「得了，這個事回頭你有空再想吧。我們還有一些別的事情需要解決，等一切都解決了，我再跟你好好掰扯掰扯這個問題。」封哲的目光染上了一些深意。

作者有話要說：

告白啦！告白啦！告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