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喬希實在是餓急了，他也顧不上什麼餐桌禮儀，一會就將晚飯，或者說夜宵吃完。

　　在沒有幼年吸血鬼的家庭，一般和人類社會的生活作息保持一致，他們對於陽光的敏感度正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提高上限。只要沒有長時間的暴曬，他們可以正常在白晝生活或工作。

　　德溫特夫人將空盤子從喬希手裡面拿走，順手放在了阿爾曼手裡，阿爾曼一愣，將盤子端在手裡沒了動作。

　　"去放到洗碗機里啊。"德溫特夫人有點擔心自己的大兒子以後找不到女朋友了，真是讀不懂女人的心。

　　這樣想著，她又隨口嘮叨了幾句。"阿爾曼，你也成年了，早點談個女朋友吧，看看你們大學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吸血鬼女孩。啊，如果你喜歡的是人類也沒關係，反正法典也要改的……"她小聲嘀咕著，"等著瞧吧，迪尤爾這幫老古董，竟然還欺負到我們喬希頭上來了……嘿，阿爾曼？"

　　德溫特夫人這麼多年喜歡嘮叨的性格還是沒變，阿爾曼聽得一陣頭疼，匆匆端著盤子跑去廚房了。

　　喬希看著阿爾曼有些狼狽的身影，沒忍住在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這和他之前想的不太一樣——他本以為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分離，肯定很難和家人再交流自如，然而，一家人真的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好像無縫銜接，這些熟悉的面龐還是如同記憶中一樣溫暖。

　　德溫特夫人也不搭理阿爾曼了，將注意力放回喬希的身上:"喬希，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她伸手細緻地將喬希身上的被子蓋好，她好像已經忘了，現在的喬希已經不再是記憶里那個脆弱的人類小孩，而是一隻接近成年的吸血鬼了。

　　"呃……"好吧，喬希還是有點不習慣德溫特夫人這麼細緻的照顧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我也不是小孩了……媽媽？"這個詞彙，喬希念出來還有些生澀，他紅了臉，自己把被子拽好。

　　德溫特夫人聽到喬希這麼說，開心得面頰都泛起了粉色，就像是一個少女第一次穿上自己紅色高跟鞋。她用力在喬希臉上親了兩下:"你永遠是我的孩子。"

　　里格萊托終於沒忍住伸手攔住了德溫特夫人。

　　"可以了。"里格萊托不動聲色地站到德溫特夫人和喬希中間，"也已經很深，喬希也該休息了。"

　　德溫特夫人頗為不滿地瞪了一眼裡格萊托，這個小子，小的時候就不太可愛，長大之後似乎也更不讓人省心了。德溫特夫人看了看時間，確實不早，她又俯身叮囑了幾句：「喬希，我知道這種轉化可能需要你多適應一段時間，幸好里格來托也在你身邊……這小子，雖然說性子比較惡劣，但是還算可靠，有什麼事情你要先跟他說，畢竟他是你的初擁者。」德溫特夫人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裡格萊托。

　　初擁，吸血鬼社會中除卻血契以外最親密的關係。這種關係有點像純血吸血鬼裡面的長親與自己的孩子，但顯然放在里格萊托和喬希身上並不準確——這沒辦法，相比起人類社會，吸血鬼之間的關係要複雜很多，為了血統或者為了維繫家族，他們之間近親締結血契的例子也不少見。

　　喬希縮在被子里點了點頭，看上去十分乖巧。

　　德溫特夫人這總算滿意了，她總有說不完的話想要跟自己的孩子們說，尤其是喬希，她最疼惜的孩子，也還帶著點愧疚感。

　　「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做個好夢。」

　　德溫特夫人離開了房間。

　　不一會，喬希就聽見大門傳來了關上的聲音，現在整個房子就剩下里格萊托和他了。喬希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呼吸緊張起來，他趕在里格萊托回房間之前將自己縮進了被子里，緊閉上了眼。

　　喬希從沒有想過，吸血鬼的聽力竟然是如此的優越，他能聽到房門被輕巧打開的聲音，甚至能夠聽到門縫之間傳來的輕微空氣震動。里格萊托的靠近卻是悄無聲息的，直到喬希感到了床邊的凹陷，才知道里格萊托已經距離他很近了。

　　「過來一點，你都要掉下去了。」里格萊托的聲音在夜色中莫名多了一點朦朧感。

　　喬希往里側稍微挪動了一點點。

　　他聽見里格萊托的一聲嘆息。

　　「怎麼成了男朋友反而離我更遠了？」

　　里格萊托伸手趁著喬希一個不注意將他拽進了自己懷裡。

　　喬希掙扎了兩下，放棄了。他現在實在很累，他覺得自己可以隨時隨地睡上一覺，好吧，這個隨時隨地，可能不包括此時此刻在里格萊托的懷裡——這根本讓人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麼，喬希總覺得里格萊托身上的那股冷淡的松木味變得更加濃郁了，這種味道他很難形容，就像是一棵本來站在山頭、冷冷清清的雪松，在它枝葉的庇護下，忽然開出了幾朵馥郁的野花。

　　喬希自己則變成了一隻蜜蜂，聞見花香就飛不動，只想賴在花瓣之中。

　　「睡吧，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里格萊托的聲音彷彿是帶有魔力的催眠，讓喬希不自主地聽了他的話。喬希在陷入昏睡之前，在想，這或許就是里格萊托提到的，關於被初擁者對長親的特殊依賴。

　　……

　　喬希並沒能像想象中的一覺睡到天亮，他被一種劇烈的飢餓感喚醒。這種飢餓感和他曾經有過的飢餓都不一樣，普通的飢餓只能讓他覺得胃部有所不適，然而這種飢餓感充斥著他的全身，燒得他腦子都發懵。

　　如果喬希有一面鏡子，他一定會發現，此時此刻，他的瞳孔也變成曾經在里格萊托身上見到的那種暗紅色。

　　喬希的意識很模糊，他下意識蹭到里格萊托身邊。實際上，本來里格萊托一隻手就攬在他的身上，而喬希蹭得更近了直接導致兩個人肌膚相貼。

　　兩個人都是正值壯年的男孩，屋裡有地暖，這個溫度對於普通人類來說可能是正好，帶著點冬天的微冷。而對於吸血鬼來說，這個溫度足以讓他們光著膀子睡覺了，或許喬希應該慶幸他和里格萊托誰也沒有裸、睡的習慣，不然喬希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會導致兩個人的某處來個親密接觸。

　　里格萊托一睜眼就是這種限制級的畫面，他一時間有些愣怔，隨後的第二反應不是來自大腦，而是來自小腹下邊。幾乎是在一瞬間，里格萊托將黏在身上的喬希拖遠了一點——他知道喬希有哪裡不對。

　　「餓……」喬希嘟囔了一句，他現在力氣不大，聲音聽上去也軟綿綿的，「我好餓，里格。」

　　有些事情就是發自本能，這種本能動物會有，人類會有，吸血鬼也會有——喬希張開了嘴，搖晃著腦袋用兩顆白白的獠牙對著里格萊托的脖子打了打招呼。

　　憑借里格萊托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躲開，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反而將脖子湊到了喬希嘴邊上，還調整了一下腦袋的位置，方便喬希下口。

　　如他所願，喬希咬破了他的皮膚，貪婪地吸食著來自長親的血液。喬希的意識並不清醒，他就像是一個終於得到奶、水的孩子，憑借本能獲取能夠抵消這種飢餓感的食物。

　　里格萊托能夠感到脖子上酥酥麻麻的感覺，還帶著點疼痛，不過這些都可以忍受。他用手拍了拍喬希的後背，低聲道：「你可以慢一點。」

　　其實早在剛剛喬希提出要吃牛排的時候，里格萊托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這些普通的蛋白質對於吸血鬼來說只是一種類似零食的東西，而血液才是他們的必需品。尤其是像喬希，這樣一個剛完成轉化的初生吸血鬼，他需要大量的血液來補充身體的能量，讓它盡快適應這種生理轉變。

　　正當里格萊托想著，喬希的動作卻好像停了下來。

　　「怎麼了？」

　　喬希的頭仍舊埋在里格萊托的肩膀上，他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對不起，里格。」能聽出來已經完全清醒了。

　　「沒關係。」里格萊托隨口回答了一句，他更擔心喬希現在的狀態，「抬起頭讓我看看，你怎麼樣，還餓嗎？」

　　喬希簡直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問題，他把里格給咬了！完全不受控制。或許是初生吸血鬼們的心理轉變太大，正處在一個脆弱期，總之，喬希感覺腦子裡面亂成一團，就像是把沙拉里所有種類的蔬菜同時碾碎。

　　他如同遭受了雷劈，一動不動，也沒有回答里格萊托的問題。

　　里格萊托將他從自己身上拉起來，卻對上一雙紅通通的眼睛。

　　里格萊托不由自主瞪大了眼：「怎麼了，喬希？！」

　　「對不起，里格！」喬希的話音剛落，一顆眼淚也砸了下來，「我，我把你咬了，我太餓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而且，我現在還是很餓……」喬希心裡面慌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轉化出了什麼問題？